第27章:神明啊,救救我的父親吧……
下了樓,顧錦馳坐在沙發(fā)一角,目光朝樓梯方向望著,他怔松一會,拿出手機撥打助理的電話。
剛睡著的李晟京被手機鈴聲吵醒,本想無視,但看到備注,他一萬個不情愿接起。
“錦爺?”
電話那頭的男人沒有半絲擾人清夢自覺,聲穩(wěn)而圓潤有力,通過電流傳來。
“調(diào)查一下韓家近日有沒有發(fā)生怪異事件,明早我要知道結果?!?p> 沒有一個字是多余的,還未等李晟京吭聲,電話就被掐斷。
李晟京迷茫了一下,閉上眼,快要睡著時他猛然跳下床,頭發(fā)亂如雞窩。
“顧扒皮!我祝你一輩子單身!”
他一面罵著,一面憤憤打開衣柜。
第一百零八次想辭職。
放下手機,顧錦馳整個人陷入柔軟沙發(fā)里,對于助手詛罵他一事并不知曉。
他后腦靠在沙發(fā)扶手上,眸光定定望著垂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隨著時間拉長,他瞳孔逐漸渙散,思緒一點一點飄遠……
吊橋上一輛油氣罐車失靈瘋狂撞上本穩(wěn)當行駛的車子,造成連環(huán)追尾,有些車子甚至沖撞翻下滔滔長河。
連環(huán)車禍發(fā)生在轉瞬間,當巨響碰撞停歇后,是一種死寂的寧靜,失真沒維持幾秒,混亂、疊加堆積的殘破車子里發(fā)出各種絕望微弱吶喊。
“噠噠噠……”
“救命啊……”
“嗚嗚嗚……”
“……”
“……”
混著白雪的骯臟硝煙里,黑色悍馬車頭破損不堪,車尾被一輛卡車狠狠嵌入,狀況慘烈,只剩下一半的車身。
副駕駛座上的少年一頭血色,蒼白略顯稚氣的臉龐被紅血染臟,溫熱液體順著輪廓線條流淌至下顎,凝聚成血珠接連不斷的滴落,像沒關緊的水龍頭,空氣里都是濃烈鐵銹血腥味。
少年艱難地轉動眼眸望向駕駛座。
男人上半身俯在方向盤上,沒有半絲動靜,只能看到他身上的白色毛衣越來越紅,越來越艷。
少年嚅囁沾了污血的唇瓣,聲音低而弱,又有著壓制不住地顫動、恐懼、無助。
“爸……”
男人沒像往日般回應他。
少年喉間哽了哽,忍住涌上的各種不適以及劇痛,他努力動著手指頭,想掏出口袋里的手機求助,可無論他如何用勁,手指頭也僅是微微一動,大腦的支配無法命令受了重創(chuàng)的身體。
明明上一秒他還同父親相談甚歡,甚至還約好過幾天放寒假后,父子兩徒步登山比賽,剛敲定時間,車身就突然狠狠一震,待他醒來,眼前就成了這副蒼夷樣。
“……爸……我的手動不了了……”
少年眼眶發(fā)紅,分不清是血水染的還是其他。
“爸,你、你看一下我……”
忍住喉間急促地嗚咽,少年執(zhí)著呼喚,胸臆的痛苦如巨石壓來,他一心想叫醒男人,不敢深想其他。
男人還是沒有給回應,少年親眼目睹著他身上的白毛衣變成血紅色。
眸里浮現(xiàn)濕潤,少年忍不住地抽泣,鼻尖纏繞的血氣濃而惡心,絕望逼近和籠罩。
“……神明您若存在……救救我父親……求您了……”
少年的氣息正在漸弱,眼角的淚水沖刷著臉龐血色,形成一片泥濘,他絕望又含著一絲絲盼望的祈禱、哀求。
滿天飄絮,在一片殘破受損的七橫八豎車堆里,少年透過龜裂如蜘蛛網(wǎng)的擋風玻璃,看到了兩道徐徐而來的身影。
走在前頭的年輕女孩一襲黑色長裙,身上披著灰色毛絨外套,一頭披散墨發(fā),自然的微微卷翹。
她身后跟著一個豎著長發(fā)的男人,穿著灰色長風衣,打著黑傘,薄薄白雪落在傘面,如同點綴上色彩。
“玉赫,他還活著。”
“這是他們的宿命,你出手的話,會擾亂原定秩序?!?p> 明明隔著遙遠,少年耳際卻清晰聽到兩人的平靜對話,他吃力地撐著沉重眼皮,求救無法吐出,四肢百骸如同被撕裂的疼痛席卷沖擊,他緩緩合上雙目,不甘的陷入黑暗之中。
“唉,怪可憐的。”
淺淺嘆息中帶著一絲憐憫響起,令意識正漸遠的少年生了悲哀。
神明啊,救救我的父親吧……
……
“砰——”
震耳的巨響似毀天滅地,躺在雪地里的少年被驚醒,吊橋上是一片火海,煙霧繚繞,燒著飄落的白雪,空氣里的灰燼隨風飄動。
他渾身發(fā)顫地望著這一幕,瞳眸里倒影火光,顧及不了身上的傷為什么愈合了,他又為什么不在車子里,他一心想的是,他的父親還在車里!
在他要奮不顧身莽撞沖進火海中時,輕靈女音漫漫響起,有些空洞無情緒,又有些悠遠。
“別過去,會死?!?p> 少年奮激腳步一止,驚駭又不可思議地瞪大通紅眼眸望著站在一旁的年輕女孩,她披肩上的灰色毛絨外套上沾了幾粒小小白雪。
豎著長發(fā)的男人無聲站在她身后,面色冷而無情。
他們是誰?
是他們救了他?
少年很快疏通當前情況,前方的火光沖天,悲從心中涌起,面對父親的逝世,他接受不了,甚至對置身事外的兩人生起了怨。
“為什么?為什么不救他?!”
他幾乎是自私又無禮的質問,用盡全身力氣的怒吼,悲傷的籠罩,無法接受跟前的事實。
年輕女孩無聲望著他,漆黑瞳孔里漫著淺淺悲憫。
“他早就死了?!闭Z調(diào)無多余起伏,輕漫的陳述。
少年霎時如受傷的小獸,豎起尖銳,又怒又恨地喊道:“你撒謊!他沒有死!他沒有死!是……是你們不愿意救他!”
他聲音里壓著沖上的哭腔,被燃燒的火光吞滅,眼睛猩紅。
年輕女孩眉間輕輕一蹙,不再開口。
反倒是她身后的男人露出淡淡不悅,冰冷目光朝少年掠去,周身雪花卷起,帶著無形壓迫。
“放肆?!?p> 少年肩背一沉,像有巨石壓來,雙腿一軟,單膝跪倒在雪地里,無形的壓力像只手掐著他喉管,他震驚又倔強不屈地想站起,可那股無形力量不給反駁機會的狠狠碾壓著他。
在兩人跟前,少年如同蜉蝣。
他屈辱又不甘的咬緊下唇,遍布干涸血色的臉像從煉獄里爬出來的惡鬼,狼狽不堪又妄圖與天斗。
年輕女孩撫去肩上雪粒,輕語。
“我們來之前,他就已經(jīng)沒有生命跡象了?!?p> 她抬手往少年方向輕輕一拂,飄逸雪花翻涌。
少年只覺身上一輕,肩背上的無形壓迫消失。
他抬首,蓄著水光的眼眸,視覺含糊不清地望著遠去的兩道身影,寒風凜冽,卷起黑色裙擺,白點雪花像是簇擁那片布料,隨著飄蕩。
拳頭砸落進積雪里,冰涼觸著皮膚,冷風無情刮在他臉龐上,哭嚎被火光淹沒。
他清楚不該怨那兩人,撐天支柱倒塌在眼前,他無法接受,更無法面對。
兩人離家,歸來是一人與一個方方正正的暗盒。
在后面的無盡歲月長河里,有一道不熄微光種在他心底,一點一點形成一種深入骨髓的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