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我這么一直相信你!”嬴天聽了近乎崩潰,血劍上靈氣似是有感應(yīng)的忽然大盛,閃耀起了絢麗的光芒,“在你做出對不起家族的事前,我就先殺了你!”
冰冷的猩紅色劍身,一劍插向了嬴凡的胸中。
嬴凡身軀一震,雙手握住了劍,低頭看到從身體里源源不斷冒出來的血紅色。
他嘴角翹了一翹,卻感覺到身后有一雙手,緊緊地托住了他虛脫無力的身子。
模糊的視野一轉(zhuǎn),看到了嬴天看著劍,震驚到不可置信的表情。
嬴凡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努力地抓住了嬴天的手,將它擺到自己面前來。
他趁著家主不注意,伸出手指,偷偷地在嬴天的手心里寫下了兩個字……
明,鏡。
他笑了,闔上了眼。
“這是我最后,也是唯一能幫你做的事情?!?p> ……
明,鏡。
這兩個字,成為始終刻在嬴天的心里,消散不去的陰影……
他沒有敢去嬴凡的墳前,哪怕一捧土,一株香,他都沒有為他上過,只怕再回想起那天那幕傷心的回憶。
直到嬴天找到了明鏡,又千方百計對狐姬盤問出了事情。
他決定去小華山走一趟。
在狐姬的幫助下,要在避開劍派眾人的耳目下,入小華山白塔陣,說不上簡單,但也并非難事。
在蓮花燈中,他看到了什么?
前世的軒轅劍,被留下一魂一魄的場景……
兒時被屠殺滿門,被嬴家的人帶走的場景……
和嬴凡信誓旦旦地說,投入劍派,只為了要找到明鏡,幫他一魂一魄歸位,讓他開開心心地活下去的諾言。
他第一次來到了嬴凡的墳前。嬴家背叛者的墳?zāi)?,是不會有人來清理的,四面長滿了野草,他要小心翼翼地?fù)荛_野草,才能走到石碑面前。
而這也只是一塊樸素之極,沒有刻著字的墳碑。
他一腳踢在了堅硬而冰冷的石碑上:“大哥!你這個大騙子!你這個可惡的大騙子!竟然這么騙我!”
他拼命踢打著石碑,就像以前捶打嬴凡一樣。但錘了一小會兒,就體力不支地喘著粗氣,只能怔怔看著石碑,呢喃道:“你走的時候,一定對我很傷心絕望吧?我恨恨傷了你,你卻一個人帶著所有的秘密,寧可自己咽下去,也不告訴我,你怎么可以對自己這么殘忍?”
嬴天說著說著,又想起那前一世,還有后一世,呢喃問:“為什么,我們是兄弟,卻始終要互相傷害……”
他忽然笑了起來,卻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大哥,這一世,我欠你的,我還不起,只能欠著了。我很慶幸,我還有來世,還是你的弟弟。你等著我,我來世還可以再報答你的恩情……”
嬴天說完,借助靈力,使用了本來不可能用出的力量,一頭直直撞在了嬴凡的墳碑上。
他眼前一昏,癱倒在了野草之中,眼眶里是模糊的紅色。
感覺眼前漸漸黑下來,耳邊,依稀傳來幾聲哀嚎的狐貍叫聲。
“笨狐貍,別這么傷心。我是快死了,又不是魂飛魄散,怕什么,還有來世的?!辟财粗詈笠稽c意識,已經(jīng)張不開口,只能傳音給它。
小狐貍“嗷嗷”地發(fā)出一聲嘶鳴,似乎在替主人送別。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一直沒有敢告訴你,也是因為怕你知道了,會很傷心……”
同樣的一句話,數(shù)百年后,狐姬望著快要離他而去的姬斐然,一樣地說出來,心中更是幾倍的五味陳雜……
數(shù)百年前,一個叫嬴天的人,將她帶出小華山,過了自由自在的十三年。
十三年間,她還是少女心性的小狐貍,或許是同情,或許是感恩,她已經(jīng)偷偷地仰慕上了這個人間的少年,但她最終膽小,人與狐之間的殊途,終究還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看著心愛的人,漸漸死去,她心疼,卻不心灰,于是又回到了小華山,默默地等待他下一世的出現(xiàn),就這樣一直等了他幾百年。
只是人類的生命,一如既往的短暫。
這一次,她只跟他相處了三年的時光。她知曉天命,此生一別,終究不會與他再見了……
因為她的生命,也已經(jīng)所剩不多。
她已經(jīng)不再年少,卻依舊記得當(dāng)初的那份暗戀。因為沒有第二個人,會讓她回到當(dāng)初那樣,懷著怦然心動的感覺,靜靜地仰望著他。
雖然當(dāng)時的嬴天,放到現(xiàn)在的狐姬眼里,其實什么都是半桶水,但當(dāng)年的他卻替她解開了封印,在她看來,是高大偉岸的人物。
于是她認(rèn)作他,成為唯一的主人,永遠(yuǎn)地跟隨。而自己,就是他的影子。
只求默默地跟著他,給她留一塊椅子大小的空間,可以慵懶地蜷縮起白白的大尾巴趴在那里休息。能夠睡前閉上眼的時候,和醒來再睜開眼的時候,一抬頭能夠看得見他,那就夠了。
但是身為狐族,她還是要為妊家完成使命,繁衍后代的。
只是她們心有所屬,就會產(chǎn)下后代。
但妊家的神通,自古以來只有一個人可以繼承。所以每生下一個后代,那便是自損一分。
若是生下了的小狐貍擁有神通,那就是等于宣判了母親的死刑。
要么成仙,要么等死。
狐姬的母親修成了九尾,登仙不是難事??伤挥衅呶?,是萬萬度不過這雷劫的。
按照姬斐然的遺囑,狐姬取下了他的眼,給他施展了匿跡咒。
狐姬悄悄地潛入姬家,用狐族的迷魂之術(shù),將姬浩然迷暈。
等他醒過來時,狐姬早就隱身起來,用力地看了一眼那一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
她知道,那就是最后一眼。
她一轉(zhuǎn)身,用尾巴對著他,強忍著回眸的欲望,用傳音之術(shù)虛偽地留下了一句:“那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好好珍惜吧,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家主?!?p> 狐姬回到了小華山,生下了她的孩子。
她卻是狐仙和人類混血的半仙。一出生就是雙尾,一出生便能幻為人形。
縱是這樣,狐姬也很滿意了。
盡管小家伙總是問自己的親爹是誰,可是就連狐姬自己,都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
她完成了好像是誰交給她的遺愿,就將自己的記憶封印了起來,藏在記憶珠子里。
那樣,就可以忘記痛了。
甚至,她連把那個人埋到了哪里去,都已經(jīng)不大記得了……
狐姬化作真身,蜷縮起快禿光了毛的尾巴,把尖尖的下巴墊在干巴巴的爪子上。她老得走不動了,只能趴在陷下去的狐貍洞里,望著外面小華山上的云彩。
……若是能夠渾渾噩噩地度過余生……這樣,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