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樂門
紙醉金迷的十里洋場,玩樂場所數(shù)不勝數(shù)。
這百樂門就是城里最豪華的舞廳,一共五層,大氣恢弘,燈火通明。
地段離公租界不遠(yuǎn),自從大洋鼻子們來享受幾次,喊了兩句“安梅金”之后,整個滬上的名媛名流都喜歡往這兒跑。
為啥?洋氣。
但要說啥是洋氣,卻又沒人給得出答案了。
旗袍直露到大腿根,手中絨毛扇搖曳的舞女們姍姍起舞,名貴的香水和煙酒味道織起整個美好夜晚。
但富人的游樂場往往是由窮人的血汗構(gòu)建。
從太陽升起工作到月盤高懸,這對外來討生計的苦工來說,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小雨他爹就是如此,老婆跑了,聽了外頭拿著《天演論》的年輕人招喊奮發(fā)圖強(qiáng)的話,帶著十歲兒子來到十里洋場淘金,在這百樂門里找了份工。
可惜剛剛上班沒兩天,就跟百樂門里一位扶??腿似鹆藳_突,對面沒說兩句就直接抽刀抹了雨爹脖子,人當(dāng)場走掉。
百樂門的客人關(guān)系都硬,此事自然沒了下文。
于是小雨成了孤兒,還是黑戶,別說十里洋場沒有福利局,哪怕有也會不愛管。
還是給看大門的梆爺在值班房里搭了個小床,叫他有個去處。
按說這樣的小孩最后八成都學(xué)壞了,要么成了流氓,要么已經(jīng)在牢里。
但他沒有。
因為百樂門有件怪事,只有小雨一個人知道。
那是老爹剛走的第二天,他在百樂門的大樓里恍惚游蕩,周圍人都當(dāng)他是個瘟神,避之不及。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跑上樓頂。
那時天已昏黃,殘陽即將墜落,橙紅的光線鋪天蓋地灌滿了頂層閣樓的大半角落,像血一樣。
見不到人跡,到處是破敗景象,蛛網(wǎng)密布,灰塵如幕。
唯有樓梯口左手邊一張半掩的門,干干凈凈隔離塵世,吸引了小雨的注意力。
他推開門,里面是一個寬敞的房間,但無任何陳設(shè)。
只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盈盈站立,蒼白的皮膚沒有任何血色,小腿比他的胳膊還細(xì)。
“這里是許愿屋哦?!迸诵χ?,露出慘慘的笑容,又伸出一根食指攔在唇邊,“不要告訴別人,這是我們的秘密?!?p> 于是,這個秘密在小雨心里埋了三年。
他也得到不少好處。
零嘴、小玩意,以及......擁抱。
小孩子的愿望總是很簡單,許愿屋里的女人也總是無條件實現(xiàn)他的愿望。
于是這屋里的女人漸漸成為小雨的依賴,他開始期待日落時分,在這個血染般的頂樓相會。
所以他并沒有注意到,樓梯是靠著左邊墻壁修建,不該存在任何多余的空間。
也沒有注意到,為什么這豪華舞廳的頂層,從來不見人影。
回到今日。
今天的小雨本來還挺開心。
他花了很長時間,這才攢出一小筆財富,想著今天給梆爺買根好些的拐杖,給死去的老爹買幾只金元寶燒了,再上小館子點兩個肉菜。
可他剛想取錢,卻發(fā)現(xiàn)自己藏銀的小金庫被百樂門里貪財?shù)墓苁路藗€底朝天,幾個大洋全部拿走。
說是他爹當(dāng)年的行為給舞廳造成了損失,要賠償,父債子還,很正常。
小雨自然是不肯,卻只被一腳踢倒在地。
有人不忍心,還跟在管事身邊勸說。
“要不給他留點?怪可憐的?!?p> “心疼他做什么,沒爹沒娘的東西,天地不憐,你聽那外邊的大學(xué)教授都說了,這個國家不需要懦夫?!?p> 小雨在他們身后靜靜聽著,半響沒有動彈。
他拖著疲憊的身子,不自覺地爬向頂樓,一個從來不敢去想的念頭在他心底躁動。
靜悄悄的,頂樓昏暗的吊燈比老太婆的臉皮還要落落枯黃,沒有關(guān)緊的老窗發(fā)出吱呀怪響。
他見到女人,費了好大勁才從喉嚨里吐出自己想說的話。
“我想要......一個媽媽?!?p> “好呀?!?p> 女人憔悴地笑了,卻又那么令人安心。
整個閣樓的墻頂上,殘陽比血還艷。
紅褐色的液體緩緩滲出,越積越多,終于支持不住,一滴一滴地落下地面。
“啪嗒——”
薛清一腳踩在看不出成分的小水洼里,濺得滿腿都是,惡心了半天。
“三大武館?”楚天雄的神色寫滿了不屑,“你剛來十里洋場,我先說明白,新時代了,這地方的武館跟你印象中完全不是一個東西,要失望的。滬上兩巨頭知道?侯安南、李德富,還有租界工部局,三大武館背后都是這幫人的身影,而且這些武館之間也沒什么流派之分,能打能做事就可以入館,現(xiàn)在勢力最大的天、地兩館館主,你猜是什么出身?嘿嘿,一個商人,另一個更夸張,是個流氓。就是這幫家伙還處處跟我們警察搶事情做,他媽的,十里洋場還輪不到那些混蛋說了算?!?p> “這樣啊,那滬詭異聞呢?”
“聽說過,不過都是草野傳說罷了,說是滬上四大詭異吧?不知、不眠、不思、不覺,應(yīng)該是這名字,號稱每一個都是滅城級別的存在,并且從來沒人見過他們的真身,為什么呢?因為見到的人都死干凈了——要我看這就是瞎吹的,根本沒這回事。”
“這樣啊?!?p> 薛清隨口答應(yīng),忽然心頭一愣。
不覺?
那個白衣飄飄的家伙,就是四大詭異之一?
“對了,楚老大,這興和茶府里,我也遇到個叫作不覺的人,你能查查他身份么?”
“不覺?”楚天雄剛說過的名字,自己倒是忘了個干凈,“什么不覺?”
薛清當(dāng)即把他和那人形詭異的遭遇說了一遍。
“莫非這四大詭異還真的存在......回頭我再找人調(diào)查一下,現(xiàn)在專心眼前的事?!?p> 楚天雄揉了揉太陽穴,好讓自己振作精神。
“話說怎么這次行動就帶這幾個人,楚老大這么放心看我表演?不會是擔(dān)心走漏消息,被人截胡了吧?”
薛清問。
他和楚天雄正在趕往詭異出現(xiàn)地的路上,除了兩人以外,隨行的只有三名帶了武器的警員。
“放屁......因為我是內(nèi)行人嘛?!背煨鄣谋砬楦嬖V薛清,他也不是沒有那方面考量,“要去的以前沒聽說過有詭異,并且報告說動靜不大,那就只能是新生詭,人去多了反而容易出亂子?!?p> “新生詭是啥?”
“簡單咯,剛出生的詭異嘛,你也不是剛從老母肚子里下來就能跑的不是?新生的詭異一般也很弱?!?p> “那二般呢?”
“二般也有極端情況啦,詭異本來就是從靈魂里生出的生物,精神不穩(wěn)定的就容易變異?!?p> “那你看這個該算是幾般?”
薛清指向不遠(yuǎn)處的。
附近數(shù)不清的人們也在一同在張望。
赤紅色的火光將周圍的天空都一同點亮。
百樂門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