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暮離端著小籮筐走到一處石墩子那坐下，然后又招呼他們幾個過來。

　　幾個孩子又一窩蜂地圍過來。

　　農(nóng)村孩子沒什么講究，一切東西皆可當作凳子，三個娃子像約好了似的一屁股坐在暮離跟前，成扇形分布。

　　暮離見小暮玄也坐在其中，只笑了笑，也沒說什么。

　　暮青找了塊小石墩子放在暮離旁邊，撩起衣擺，一屁股坐了下去。

　　暮離從小籮筐里拿出小魚干，一人先分了兩個，分到小暮玄的時候，小暮玄兩眼放光，滿含期待地看著暮離，暮離好笑不已。

　　這家伙在家里已經(jīng)吃過不少小魚干了，現(xiàn)在還是沒有吃夠。

　　暮離也給他分了兩個。

　　“太好吃了！”

　　“簡直就是人間美味呀。”

　　“我長這么大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我娘以前也炸過小魚干吃，但是和這個根本就不能比?！?p>　　聽著昔日的小伙伴你一言我一語地夸獎小魚干好吃，暮玄心里驕傲極了，他傲嬌道：“那是自然，我姐的廚藝可是咱村里最好的了?！?p>　　“不對，十里八鄉(xiāng)都找不出比我姐廚藝更好的人了；她炸出來的小魚干當然好吃的不得了?！?p>　　小暮玄的話引來了小伙伴的崇拜和羨慕，要是他們也有一個會這么做飯的姐姐好了，這讓小暮玄心里更加得意了，眉間眼角都藏不住得意和驕傲，捏著小魚干的尾巴就往嘴巴里送。

　　手突然被人攥住了。

　　小暮玄疑惑不解地看著妨礙他享受美食的“罪魁禍首”，暮離笑著說：“先給大郎也送過去點，你的待會兒再吃?！?p>　　小暮玄“啊”一聲，“敢情這不是給我的啊。”

　　暮離嗔笑道：“你在家吃的還少呀，快去；不然待會兒就沒你的份了。”

　　小魚干的香味，大郎早就聞到了，看著其他三個小伙伴心滿意足的享受模樣，大郎心里跟有人撓他癢癢似的，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上去把小籮筐給搶過來。

　　現(xiàn)在聽暮離說也有他的份，大郎心里高興極了，面上卻還是表現(xiàn)得不為所動，不受影響，他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殊不知那翹起的唇角以及上揚的眼尾都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小魚干入口的那一刻，大郎瞬間覺得自己的腦袋響起了無數(shù)個煙花。

　　這邊暮離已經(jīng)開始問娃子們問題了。

　　瓜娃搔起自己的腦瓜子，面有苦惱的樣子，狗蛋一臉茫然，倆娃子相視一眼，狗蛋摸著自己的后腦勺道：“阿離姐，當時我跟瓜娃一塊撒尿去了，我們?nèi)サ臅r候，玄子還在院子里玩，撒完尿的時候，玄子還在院子里玩，不知道他有沒有去孟嬸娘的堂屋，也不知道玄子去沒去她的臥室?！?p>　　瓜娃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然后看向狗娃，道：“你看見了嗎？我跟狗蛋撒尿的時候，就你，大郎，二頭還有玄子你們幾個在院子里。”

　　狗娃掃一圈眾人，又在暮玄身上停留了幾秒視線，最后看向暮離，開始回憶當時的場景，道：“當時玄子說口渴，二頭就說堂屋里有涼茶，讓他自己喝去，然后我就見玄子進了堂屋，這個時候我肚子突然非常疼，趕緊就往茅廁跑，我也不知道他后面有沒有進二頭娘的臥室?！?p>　　說到后面，狗娃的聲音低了不少。

　　暮玄正色道：“我沒去孟嬸娘的臥室，我喝完涼茶就趕緊出來了，大郎一直在場，他是知道的。”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大郎。

　　大郎剛才一直在留意他們的談話，現(xiàn)在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看向他們。

　　狗娃腦子轉(zhuǎn)得快，聽見暮玄這么說，再一聯(lián)想到昨兒傍晚大郎信誓旦旦地指認暮玄就是小偷時的場景，頓時就明白了。

　　暮玄和大郎之間肯定有一個人在撒謊。

　　究竟是誰在撒謊，狗娃也弄不清楚。

　　他想來想去，覺得倆人都沒理由撒謊才對。

　　狗娃又苦惱地撓了撓后腦勺。

　　見大家都盯著自己看，大郎渾身不自在，此時他身上已經(jīng)沒了昨日的篤定和底氣。

　　想到昨兒晚上他被他娘脫掉褲子狠狠地打了一頓，大郎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可憐的屁|股。

　　現(xiàn)在還疼著呢。

　　要是被暮離他們知道自己為了一點吃的就誣陷玄子偷了東西，他們會不會打死自己？

　　玄子的哥哥看著脾氣很好，但是一生起氣來，肯定很不好惹。

　　他這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是他的對手??？

　　不行，為了保命，他絕對不能說出真話。

　　想到這兒，大郎就抿緊嘴巴，耷拉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了。

　　暮離看出了他的猶豫，也看出了他的顧慮，更加認定大郎是知情人士，甚至是非常重要的證人。

　　“大郎，你要是肯說出真話，我這里面的小魚干就都給你?！?p>　　暮離料定大郎會上鉤。

　　五歲的孩子哪里能抵得住美食的誘惑啊。

　　小魚干又是稀罕之物，雖然河里可以撈到不少，但大人們都嫌麻煩，沒事兒誰會弄這個啊，所以村里的小孩們鮮少會吃到小魚干。

　　再有暮離精湛的廚藝加持，更增添了小魚干的美味。

　　別說五歲的孩子抵抗不住，就連成年人一般也抵抗不了啊。

　　果然，一聽說這一小籮筐的小魚干都給他吃，大郎就動搖了。

　　他道：“你們還不能打我?！?p>　　暮離一怔，而后笑著保證，“你放心吧，我們不打小孩子。”

　　大郎又把視線看向暮青，似乎在等待他的保證。

　　“我們不打人的，放心吧。”

　　得到了暮青的保證，大郎才終于放下心來。

　　暮玄他們紛紛挪著屁|股給大郎騰地兒，大郎猶豫一下后，就在他們中間盤腿坐下，大郎不僅回答了暮離的提問，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他為何會替二頭說話的前因后果也都說了出來。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

　　一次無意間，二頭在孟氏的柜子里翻到了一支有些年頭的戒指，心里是又驚奇又驚喜。

　　在這個剛能吃飽飯的平安村，大家伙們都務(wù)實的很，不會花銀子去買些沒有實用功能的物件，像金銀細軟這些首飾，更不可能專門置這些銀子去買它們。

　　二頭從小到大沒有見過這玩意兒，只覺得新奇得很，又見他娘把這東西壓在了箱底，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它，便認定這東西是個稀罕玩意兒。

　　二頭就打定主意想把這東西拿出來跟小伙伴兒看看，在他們面前炫耀一番，于是就背著他娘偷偷將戒指拿了出來。

　　昨兒個是打算拿出來讓大家伙給看看的，不曾想，戒指卻被二頭搞丟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二頭一邊心急如焚，擔驚受怕，一邊又心不在焉地跟他們幾個玩游戲。

　　恰巧這個時候暮玄口渴，狗娃他們?nèi)齻€撒尿的撒尿，拉屎的拉屎，就大郎一個人在場，二頭害怕他娘知道戒指被他弄丟之后挨打，就動了個歪腦筋——

　　決定嫁禍給暮玄！

　　但是二頭又害怕大郎不肯幫他，知道大郎貪吃，對吃的沒有任何抵抗力，就跑到灶間拿出來兩個煮好的雞蛋，決定用兩個雞蛋賄賂大郎。

　　這雞蛋還是他昨兒舍不得吃專門留下來的呢，現(xiàn)在只能便宜給大郎了。

　　大郎拿到雞蛋，果然就聽了二頭的話。

　　傍晚時分，孟氏從地里一回來，二頭就先發(fā)制人，將戒指丟失一事告訴了孟氏，孟氏去箱子里一通翻找，果然沒有找到戒指。

　　領(lǐng)著二頭氣沖沖地就往暮離家趕。

　　于是便有了后面大郎底氣十足地指認暮玄是小偷的事情。

　　暮玄“蹭”的一下站起來，指著大郎的鼻子就道：“大郎，你怎么能為了兩個雞蛋就干出這種事??？”

　　“你這和殺人兇手有什么區(qū)別？”

　　大郎不服氣道：“我哪里有殺人了？我不過就是說了幾句假話而已?！?p>　　暮玄氣道：“你是沒殺人，但是你做假證，別人就有可能因你而死，你這不是殺人兇手是什么？”

　　大郎也站起來，大聲道：“我才沒有！”

　　“我不是殺人兇手，也不是壞人?！?p>　　暮玄氣得跺腳道：“那是因為我爹娘給二頭他娘賠了二兩銀子！要不然我家早就來官兵抓人了?！?p>　　“你知不知道那二兩銀子意味著什么？那是我家一年的口糧，現(xiàn)在我家因為你說的幾句話就得全部喝西北風(fēng)了，你知不知道？”

　　大郎被暮玄懟的啞口無言，臉蛋漲得通紅。

　　狗娃一會兒看看暮玄，一會兒看看大郎，最后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大郎，這件事確實是你不對，玄子是咱的好朋友，你不該這么對他的?！?p>　　狗蛋也覺得大郎做的不對。

　　“大郎，你娘養(yǎng)了好多只老母雞，天天下蛋，我聽我娘說，你一天能吃仨雞蛋，咋一聽見有雞蛋吃還這么饞哩？”

　　瓜娃嚴肅道：“你該跟玄子說聲對不起，昨兒個他因為這事還被暮叔抽了柳條子，還賠了不少銀子，你也應(yīng)該對玄子的家人說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