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寒假回家,沐浴親情鄉(xiāng)情。
坐了一個上午的汽車,當(dāng)瓊梅和幾個同校老鄉(xiāng)在漢川車站下車時,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因為胡冰和周凡家同住一個院,瓊梅便和胡冰一道先去了周凡家。按響門鈴,開門的是周嫂,她驚喜地將瓊梅迎進屋,一家人圍上來噓寒問暖,周嫂感嘆:“半年不見,長高許多,越發(fā)漂亮了!”周叔也說:“是呀!我們還挺想你的,特別到星期天沒人幫干家務(wù)活時。”瓊梅應(yīng)道:“我也想叔叔和嬸嬸?!杯偯芬娭苣讨糁?,坐在沙發(fā)上,問了聲:“奶奶好!”“好!好!”老人答。周凡扳著瓊梅的肩,將她按按在沙發(fā)上,和自己一起坐下:“最想你的是我,沒良心的家伙,一次也不回來看我們?!薄拔铱墒窍牖貋?,路費太貴。”瓊梅說。周奶摸著瓊梅的后背:“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哪像你們姊妹,花錢如流水呀!”
吃過飯,瓊梅記掛著妹妹夏揚和秋菊,就和周凡一起去看夏揚??吹浇憬悖膿P高興地叫了聲:”姐!瓊梅眼圈有些紅,夏揚長大了,這個妹妹原來對她是直呼其名的。夏揚招呼姐姐和周凡進了自己的宿舍,這所中學(xué)是漢川二高,和漢川高中同為重點高中,教育質(zhì)量僅次于漢川高中,每年漢川縣向高等院校所送的學(xué)生,大多出自這兩所中學(xué)。夏揚很驕傲;因為她是從鄉(xiāng)下初中考上的,那可是百里挑一,不似瓊梅,是在良好教育條件下的縣城四中考漢川高中的。
夏揚見到親人,就把自己的心事一一倒了出來。夏楊的成績原是很好的,可是近來下降得很厲害,原因來自三妹秋菊。秋菊在女副縣長家做活已經(jīng)半年,夏揚去
看過秋菊,秋菊也到學(xué)??催^二姐,秋菊告訴二姐自已很好.讓她別掛牽。可是上個星期發(fā)生一件事,讓夏揚很生氣。中午放學(xué),同宿舍同學(xué)告訴她,說妹妹來找她,她匆忙回宿舍,見秋菊坐在自己床上流淚。秋菊告訴姐姐,女副縣長的丈夫,那個耿老頭打了她,邊說邊給夏楊看那打過的傷痕。夏揚見妹妹胳膊上和頭頸處有兩條紅的印子.頓時又氣又惱:“他用啥打你?為啥打你?”秋菊啜泣道:”用長木條打的。夜里姥姥便壺滿了,我?guī)退贡銐?,又陪她上廁所,所以早上起得晚,他上班走忘帶東西轉(zhuǎn)回來取,大門沒鎖,客廳門鎖了,他叫門我沒聽見,他就用木條隔著窗子打我,我醒來后給他開門,他又用木條抽我胳膊,還罵我懶豬,讓我滾!”夏揚聽后哭了。14歲的姐姐和12歲的妹妹面對這樣的事情除了哭泣,她們又能做什么呢’夏揚邊哭邊罵:
“這個沒有良心的王八蛋!不得好死!”同宿舍的同學(xué)勸慰著這姐倆,夏揚擦干眼淚想了想說:“菊呀!這下你該明白了,這些城市人從來都沒好好看咱鄉(xiāng)下人。你對他好,他們以為你巴結(jié)他,更看不起咱,你再怎么幫他,他是沒有良心的,咱不給他做了,你先在我這里住下,星期天我送你回家?!毕膿P幫妹妹打來廠飯菜,秋菊邊狼吞虎咽地吃著邊問:“二姐,我要是回家了,這半年不是白做了嗎?苦也白吃了嗎?”“只當(dāng)換個教訓(xùn),這種人你還指望什么?”夏揚替妹妹擦著嘴邊的菜汁說?!澳菍碇竿裁催^上好生活呀?”秋菊問。“指望姐和我,等我們大學(xué)畢業(yè)后,找到好工作.自然會幫你?!?p> 第二天早上夏揚正準(zhǔn)備去上課,班主任老師帶著校長和一個年輕女人來找她,夏揚還沒弄明白,就聽秋菊沖那女的叫了聲“二嫂”,夏揚知道了這個女的是誰,她生氣地說:“我妹妹不去你家了,你來做什么?”女的漂亮的臉上卻堆滿了笑容:“對不起,你是秋菊的姐姐是吧?昨天我們一家人都在外吃飯、應(yīng)酬,回去很晚,寶寶昨天也在我娘家,今天早上才聽姥姥說昨天的事,我和你大姨、姥姥都很生氣,你大姨批評了寶寶的爺爺,我這里代表全家給你賠禮,讓秋菊和我一起回去吧!我要上班,寶寶沒人抱,在屋里哭著叫‘姑姑’找秋菊呢!”“我妹妹太小,還不適合在別人家待,對不起了!我不能再讓她去受氣!”夏揚沒好氣地回應(yīng)著女人的話。
“夏揚,怎么可以這樣不懂事?”站在一旁的校長開了腔,“快讓你妹妹和齊科長一塊兒回去!”
“我妹妹又沒賣給她!”夏揚的氣話卻被妹妹打斷了:“二姐,別說了!我和二嫂回去?!?p> 夏揚仍然堅持道:“不行!”一直沉默著的夏揚的班主任——一位須發(fā)斑白的老者對校長說:“你們先下樓等一下!讓我做一做這孩子的思想工作!”于是校長和齊科長先后走出宿舍。這位老教師嘆了一聲,看著自己的學(xué)生:“孩子,你知道那個齊科長是干什么的嗎?她可是教育局專抓招生的科長,連校長都畏她三分.你將來考大學(xué)時,必經(jīng)她審核的;況且她還有一位抓教育的副縣長婆婆。”
“我不怕,我只要考高分,她能把我怎么樣!”夏揚的態(tài)度仍然倔強。
“孩子,你太?。∵€不懂社會,不過這樣也好,去不去,你姊妹自己決定,老師都會幫你!”班主任嘆了口氣。
“姐,你別和老師爭了,我真的還想去,他們家其他人對我還是好的,我走了:”還沒等夏揚說話,秋菊就自顧自地走出門,夏揚攔也攔不住,夏揚追下樓,她已經(jīng)坐上齊科長的轎車跑得很遠了。
以后這件事在夏揚同學(xué)中傳開.讓一向在同學(xué)面前傲氣的夏揚再也驕傲不起來。有的同學(xué)問:“你的妹妹給人家做保姆是不是為了掙錢供你上學(xué)?”夏揚心中苦不堪言.她埋怨著父母的糊涂,又不敢把妹妹被打的事告訴父母。上課時,她總是分神,她算著日子,盼著姐姐快放假,只有姐姐才能幫她承擔(dān)這些痛苦。
聽完夏揚的敘述,周凡生氣地說:“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不是仗勢欺人嗎?”其實,瓊梅心中的憤懣一點也不比妹妹少,但是作為大姐,要學(xué)會安慰自己的妹妹。她看著妹妹氣紅的小臉說:”揚子,你記住!妹妹給人做保姆,自食其力不丟人,仗勢欺人的人才丟人!你應(yīng)該抬起頭來做人。記住!搞不好學(xué)習(xí),才是最丟人的!”
從夏揚學(xué)校出來,瓊梅的心情被妹妹秋菊的事情牽纏著,她加緊著步子往女副縣長家趕,周凡在后面忙不迭地跟著。
出來開大門的是妹妹秋菊。秋菊一手拉著大姐,一手拉著周凡,高興得直跳:“大姐,想死我了!”妹妹比先前胖子,衣服也是新的,瓊梅的心里稍微好受一些。這時,從正房跑出來一位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眼睛很小,頭發(fā)很粗很黑,身材微胖,她招呼道:“趕快進來說話.外面多冷!都下雪了!”瓊梅這才注意到,空中零星飄落著雪花。秋菊拉著姐姐和周凡尾隨著女孩子進了客廳,介紹道:“大姐,這是霞姐?!庇謱ε⒌溃骸拔医恪⒅芊?。”“你就是瓊梅,漢川高中大名鼎鼎的衛(wèi)瓊梅?”女孩子語氣很夸張,神情充滿喜悅,瓊梅氣惱的心情一下子被沖淡了。霞親熱地給瓊梅和周凡倒茶,秋菊坐在旁邊哄孩子。周凡問:“你叫耿玉霞?”“是呀!你咋知道我的名字?”耿玉霞顯得很好奇,周凡喝了一口茶:“漢川高中有幾個學(xué)生的媽媽是副縣長的?我爸是局長,人人都認識我,況且你呢!”“你爸是哪個局的局長?”耿玉霞問。
“工商局?!敝芊泊稹!班?你是周局長的女兒?我認識周局長?!惫⒂裣歼呎f邊往周凡杯中加水,她看到秋菊在給小孩沖奶,就趕緊拿過秋菊手中的奶壺:”陪你姐說話,這活我來干”秋菊起身坐到大姐身邊“姐,你咋還這么瘦呢?”“我挺好,你呢?”
瓊梅正要說明自己的來意.被屋中老太太的喊聲打斷:“菊,快來扶我出去和你姐聊聊天!”秋菊答應(yīng)著進了屋,不一會兒,老太太顫顫巍巍地一手拄著拐杖,一手被秋菊攙扶著走了出來。這個被歲月和生活洗禮過的老太太,深陷的眼眶里布滿紅絲,干瘦的手臂上青筋暴露,因為久不見陽光,她的膚色蠟黃??蛷d里瓊梅和周凡都站了起來,瓊梅問了聲:”老人家好!”老人顫顫地丟下拐杖,捉起瓊梅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手心說:“上次的事,不知你聽說沒有,你大姨夫脾氣暴、性子急,打了秋菊兩下,把秋菊氣跑了。我也很生氣,連我喜歡的人他看著也不順眼,他打秋菊就是打我的臉呀!我和你大姨夫吵了一架,是不是看著我這個老婆子住在這里嫌我啊……”
“姥姥,你胡說什么呢!”耿玉霞抱起要哭的孩子打斷了老太太的話,“我爸脾氣很暴躁,也經(jīng)常打我。瓊梅,請你諒解,自打秋菊來我家,我就當(dāng)她是我的親妹妹,父母也當(dāng)她是自己的孩子,別人欺負她我都不愿意?!杯偯肥氰F了心要領(lǐng)走妹妹的,所以她毫不客氣地問:“如果是你們家的孩子一夜不歸.你們不急嗎’”客廳里頓時很靜,只有孩子的哭聲。瓊梅看到老太太低下丁頭,也松開了握著自己的手,耿玉霞臉紅紅的,抱著孩子。“大姐,我走時告訴了姥姥去二姐那里了?!鼻锞找姞睿碌卣f。
耿玉霞趕緊接茬:“是呀,我們知道她肯定是去你二妹那里了。”瓊梅看向妹妹:“菊,是真的嗎?””肯定是真的,你妹妹還能騙你嗎?”周凡打著圓場?!昂炔瑁瑏砗炔?”老太太用顫抖的手去幫瓊梅端放在茶幾上的茶?!袄先思遥也缓??!杯偯汾s緊將老太太扶回沙發(fā)上。聽到妹妹的解釋,她心中平和了許多,反而為自己誤解人家有些不好意思?!鞍?我實在太喜歡菊了,她比我的親孫女對我還親,離開她,我簡直沒法活.”老太太邊說邊摸秋菊的手。瓊梅聽著感覺有些為難,不知該不該領(lǐng)走妹妹。她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了她想說的話:”快過年了,老人家,我要接菊回去過年!”老太太把目光轉(zhuǎn)向秋菊:”那你給你大姨打個電話問問行嗎?”耿玉霞撥通了電話,秋菊與女副縣長通話后說:“大姨說,過年人多,正需人手,讓我過了年再回。”
瓊梅聽后有些氣,正要說話,老太太先開口了:“這樣也好,你在市里的大哥、大嫂聽說收養(yǎng)了個妹妹很好,很懂事,過年回來想見見,還給秋菊買了禮物,準(zhǔn)備過年帶回來?!薄笆茄?!我大哥、大嫂每年都會給我買禮物?!惫⒂裣家步舆^話茬。瓊梅看著妹妹:“秋菊,我在這等你大姨回來,給她說咱回去過年?!睕]想到秋菊卻說:“大姐,我還是過了年再回去吧!不差這幾天,好不好?”瓊梅還要說什么,周凡攔下她:“對,對!還不到十天就過年了,你再想妹妹也不差這兩天?!闭f著便拉著瓊梅站起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痹谶@種情況下,瓊梅也真無可奈何,只好道別。
出了門,天上飄落起鵝毛片似的雪花,瓊梅感覺驟冷,她想起古人的一句話:“趨炎雖暖.暖后更覺寒威?!辈唤鹆怂季w,今天的妹妹如此幼稚,尚不知何為趨炎,卻承受寒威,而趨炎者是誰呢?她心中生起無盡憂悶。
遵照媽媽的囑咐,瓊梅又去看望了城里的大姨媽,然后就匆匆往家趕;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瑞雪,豫南大地這片遼闊的平原,已是銀裝素裹。瓊梅走在自己家鄉(xiāng)的土地上,心中的郁悶、勞累和疲憊都消失了,留下的是純凈、平和與安詳。尤其是這皚皚雪野,置身其中,天地一色,仿佛進入仙境一般,那種坦蕩、曠達和空茫,使瓊梅的身心受到自然的洗浴和凈化。她用心去體會這大自然的造化,雙腳趟出一行深淺不一的足跡。
瓊梅到家時,剛好是吃晚飯的時間。才走進村,裊裊的炊煙混著飯香飄進她的鼻孔,她歡喜地探吸著這思念已久的味道。春節(jié)——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中最隆重的節(jié)日,在瓊梅的家鄉(xiāng)詮釋得盡善盡美,不管是窮還是富,鄉(xiāng)親們都會用最喜悅的心情、最高的標(biāo)準(zhǔn),最隆重的禮節(jié)、最真誠的祝愿來度過這個日子。剛?cè)肱D月,人們就開始忙著準(zhǔn)備年貨.殺豬、宰羊、碾糯米、炸油貨,紅火和喜慶的氣氛感染著走進這氛圍的每一個人。瓊梅嗅著空氣中散發(fā)的油香,聽著村中碾子碾米面的吱呀聲、孩童的嬉笑聲和空中零星的鞭炮聲,歡喜得一路小跑回到家門。推開虛掩著的大門,見爸媽在廚房炸油貨,小弟、小妹各端個小碗趴在灶臺上吃著。爸爸在燒火,媽媽忙著往油鍋中下魚塊,沒有人注意到瓊梅進來。瓊梅悄悄地放下包袱,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惡作劇地大聲道:“我回來了!”屋中的老少一驚,然后爆發(fā)出歡天喜地的叫聲:小弟、小妹用油乎乎的小手,抱著大姐跳起來。瓊梅又抱著媽媽,看著呵呵笑的爸爸說:“爸、媽,我太想你們啦!”媽媽騰出一只手往瓊梅嘴中塞了一塊炸好的魚塊:”餓了吧?閨女,快墊墊饑!”而后,一家人歡快地坐在一起吃飯,瓊梅彎下腰去親弟弟、妹妹,妹妹躲著瓊梅的油嘴,用小手刮起瓊梅的鼻子:“大姐也是饞貓?!?p> 吃過晚飯,瓊梅向父母訴說城里兩個妹妹和姨媽的情況,但她隱瞞了妹妹受委屈的事。
“姨媽沒和你說什么事嗎?”媽媽趕緊接著話茬問。
“沒有?!?。
”真的沒有?!”媽媽又強調(diào)一次。
瓊梅感覺媽媽問話的神情、語氣有些怪:“有啥事嗎?”
“噢,沒問就好,她可能想明白了。”媽媽語氣幽幽。
“啥想明白了?”瓊梅好奇地問。
“……沒啥?!眿寢層杂种梗呐沫偯返暮蟊?,“好啦!累了,去睡吧!”
大年三十上午,夏揚才回家,一進家門就嚷:“為了追求升學(xué)率.老師都在玩命,總算過年可以喘口氣了!”
媽媽幫她拍打著身上的雪花:“車很少吧?”“車倒不少,就是車費太貴了!比平時貴一倍。車老板為了多掙錢,都在雪地里排隊拉客,坐車的人不多,很多座位空著。”夏揚忙不迭地回答。
“這可比前些年好,前些年進趟城,要等一上午,還不一定能坐上,一天只發(fā)兩趟班車。”爸爸感慨。
夏揚想起了什么,問正在貼年畫的瓊梅:“姐,秋菊呢?”
“過了年再回來?!?p> ”為啥’那天你去副縣長家,他們咋說的?”
“說是過年給你妹壓歲錢,還有過年禮物,還說那個在市里當(dāng)大官的大兒子要見秋菊?!杯偯窙]答話,媽媽就接著說。
“唉!借口,不過是找借口把秋菊留下,給他一家干活,當(dāng)奴隸用,過年人多,家務(wù)活多!”夏揚氣惱地把一杯正喝著的茶放到桌上,杯里的水也撞出一大半來。
“不興那樣說人家,小孩子懂啥?”媽媽不高興地怪女兒。
“我就沒見過這么愚蠢的父母!夏揚來了氣,但她看到姐姐在給她使眼色,便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怎么說話呢?”爸爸也責(zé)備夏揚,于是夏揚便不再說話,端起水杯一個勁地喝,仿佛要把所有的氣惱全都倒進肚里。因為懂事的鄉(xiāng)下孩子都明白,過年這一天應(yīng)該
是愉快、幸福的,所以她趕緊換了一張笑臉,雖然很勉強。
瓊梅家今年的年飯比往年豐盛,他們說著和往年一樣吉祥的話語,但是每人心里都多了一份思念和牽掛,稚氣的小弟說:“三姐現(xiàn)在不知在干啥?”
“當(dāng)然也在吃年飯啦,可能比我們吃得還好!”媽媽邊笑著說,邊用筷子為每個孩子夾了一塊魚。
瓊梅看見爸爸面前的酒還沒動,就說:“爸、媽,喝杯酒,愿全家健康、平安、幸福、長長久久!”
“到底是大學(xué)生!姐姐,小弟、小妹,爸媽,你們也祝福我今年題名金榜!”夏楊說,
“孩子們健康、平安、有出息就是老輩們的福?!辈簧蒲赞o的父親呵呵地笑道。
“你們學(xué)?;锸吃鯓?”瓊梅看著夏揚大口大口忙不迭地吃,便問。
“湊合。”
“學(xué)習(xí)苦,要吃好!”爸爸對夏揚說。
“吃得再好,也比不上家里。我們學(xué)校門口街上有外餐店,飯菜好吃,學(xué)校里有錢的鄉(xiāng)下住校生經(jīng)常在那兒開小灶,我可舍不得!吃一頓,頂我在學(xué)校吃一天,現(xiàn)在還有好多鄉(xiāng)下學(xué)生的父母在城里租房照顧孩子,我們宿舍里就有兩個,和城里學(xué)生一樣?!?p> “咱家沒那條件,你還有弟妹上學(xué)?!眿寢屨f。
“我挺好的,只是小弟小妹上學(xué)不能再吃虧,”
“到小弟小妹上高中時,我已經(jīng)上班了,由我來照顧他們?!杯偯诽蹛鄣乜粗韵嗪┑牡苊茫麄冇秒p手抓著豬肘大口大口地啃著上面的肉,兩張小臉全都是油,看得大家哈哈大笑。
和往年一樣,從正月初一,人們開始互相串門問好,說盡所有的吉祥和祝福,相互拜年。瓊梅原來由于學(xué)習(xí)忙.一直由父親代表全家去給親朋拜年。瓊梅的爺爺有弟兄七人,后來子子孫孫的繁衍生息到今天已基本上占全村人口的三分之二,再加上瓊梅的三個舅舅和他們的子女及裙帶關(guān)系,因此整個村子基本上都與他們沾親帶故,而且鄉(xiāng)風(fēng)鄉(xiāng)俗,祝福是越多越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所以拜年事實上每家必到,你到他家,他到你家,那份熱鬧,興高采烈,包裹著濃濃的鄉(xiāng)情。瓊梅今年是必須給每家拜年的,因為她今年考上了大學(xué),在鄉(xiāng)下人的眼里,那是在外混出了人樣的。大學(xué)生呀!那可是過去的狀元,接受她一拜,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所以瓊梅媽媽早早就把瓊梅叫起吃早飯,她叮囑著瓊梅:“一定要家家走到!不去誰家誰就會生氣,他會認為你看不起他,這樣會得罪人家?!杯偯放R出門時,她又囑咐:“干萬記住了!一定要家家走到!中午回來吃飯,人家留你吃飯也不能吃!要不你吃了一家,就要吃全村每家的。”瓊梅看看門外很厚的積雪伸出舌頭,“明白了,媽給的活不輕呀!”夏揚嘻嘻笑著說:“明年我考上大學(xué)就不回來過年?!?p> 瓊梅每到一家,盡量用簡短的吉利話拜年,要知道拜完全村幾十戶人家需要一整天。當(dāng)她走到二伯家時,已經(jīng)拜完了全村的三分之二。二伯和二媽在大門里候著,恭敬地迎接。二伯說:“我和你二媽正念著你呢!”“二伯、二媽過年好!”瓊梅問候著進了大正房。
“好!一年比一年好!”二媽端來瓜子和花生給瓊梅。
“二伯還在村里做會計嗎?咋不見哥哥和嫂子’”
“我還在村委做事,只是不做會計了,做村委支書,你哥和你嫂子打工去了。”二伯笑著回答。
“二伯的官是越當(dāng)越大?!?p> “再大的村官現(xiàn)在也是個閑人,沒權(quán)也沒用!老百姓要是不高興,一個大會就給撤了。土地承包,各家歸各家管,村官是個擺設(shè)。”二媽放炮似的。
“公糧誰收的呀?國家政策誰傳達呀?老百姓的困難誰解決呀?你們的認識是不對的。”二伯不樂意二媽的評價。
瓊梅突然想起自己在拜年時,看見大多數(shù)家里只有老少,便問:“村里的年輕人都像哥嫂一樣出去打工了嗎?”
“是啊,現(xiàn)在家家都只剩下老的和小的啦!”
”莊稼誰種呀?”
“有的到農(nóng)忙時回來,干完農(nóng)活再走;有的像你哥嫂一樣,把莊稼交給老人。我和你二伯還沒有老到不能干農(nóng)活,他們有指靠的?!倍屨Z氣里帶著埋怨。
“琴姐好嗎?”瓊梅問。
“快生孩子了,常念叨你。這下雪天,路不好走,要不今天也該來家啦!”
”琴姐幾時生孩?”瓊梅掛念兒時的玩伴。
“可能到今年夏天,生了孩子也準(zhǔn)備出去打工?!?p> “那孩子誰照顧?”瓊梅問。
”丟給她婆,他們還沒有領(lǐng)結(jié)婚證,想等生完兩胎后再領(lǐng)?,F(xiàn)在政府查得緊,她生了孩子不走咋行?”二媽對瓊梅解釋。
“一個孩子不好嗎?干嗎非要多生?像我爸媽又受窮又受罪?!杯偯穼Χ屩v。
“傻孩子,你不懂!財旺不如人旺,特別在我們農(nóng)村,一個男孩還湊合,要是只有一個女孩,到老了,重活沒人干,沒依靠,惡人還欺負你?!倍屩v著她的道理,瓊梅覺得老輩子沿襲著他們的生活方式到今天,豈是自己一兩句話能讓他們明白的,便起身告辭。
從正月初二開始,瓊梅一家人都心照不宣地在等著一個親人——秋菊回家。然而直到初六,才等來秋菊一個電話,說太忙,到正月十六才能回來。那一天瓊梅還接到周凡的電話,周凡只問了一句”過年好”就被另一個聲音代替,這聲音讓瓊梅為之一驚,聲音急促顫抖:“瓊梅,你還好嗎?我是臘月三十到家的,原打算正月初二去看你,可是爸媽鬧矛盾,今天我想去看你,不知道路,周凡又沒時間帶我去?!?p> 抒文的話讓瓊梅嚇得手心出汗:“抒文,你不要來!我不知如何把你向父母引見,再說現(xiàn)在路上結(jié)冰,行走不安全,我們以后有的是時間?!?p> “可是,我很想見你,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我問過胡冰,你的開學(xué)時間是正月十八,我是正月十五必須返校?!?p> ”有什么話可以寫信,開學(xué)以后再說好嗎?你會尊重我意見的對不對,好了就這吧!問你母親好!”瓊梅語氣急促。
“瓊梅,我……”抒文還要說什么,瓊梅急急地掛斷電話,她擔(dān)心旁邊的人聽出什么,因為是在叔叔家,媽正和奶奶聊天呢!沒人注意到瓊梅的神情,瓊梅僥幸地伸伸舌頭。其實她又何嘗不想念抒文?只是不知如何面對這份感情。
在瓊梅家今年的拜年人群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就是自從當(dāng)了官就不再登門的大表哥。往年都是小表哥來拜年,今年小表哥在部隊未回。瓊梅的媽媽殺了一只養(yǎng)了兩年的老母雞,招待這位貴客。飯桌上,瓊梅低著頭吃飯,本能地討厭這位表哥,準(zhǔn)確地說,瓊梅姊妹全都不高興見他。夏揚索性在廚房根本就不近餐桌,瓊梅也找了個借口躲著大表哥的眼光走開了,飯桌上只剩下父親陪表哥飲酒。
夏揚初八返校,到正月十七,瓊梅打起行李也準(zhǔn)備走時,秋菊才回家。瓊梅問妹妹年過得好不好,秋菊說:“過得很好!”瓊梅沒再說什么,匆匆地和家人道別回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