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賦
號角聲止，數(shù)千騎兵大多數(shù)都不明所以地靜止在校場上，這會子連火把噼啪燃燒的聲音都聽得見了。
一圈束甲的男人騎在馬上圍著一個眼睛明亮的小囡，正當(dāng)中馬上的男人面無表情，咬著牙吐出兩個字，“齊——攸——”
齊攸打了個寒戰(zhàn)，“我……我我我現(xiàn)在就回家去?！?p> “晚了！”澹臺錦低吼了一聲，把齊攸嚇了一哆嗦。
“那那那那怎么辦？”齊攸仗著膽子抬起頭來，就不信澹臺錦敢當(dāng)眾揍她。
“你們繼續(xù)。”澹臺錦回頭向副官吩咐了一聲，催馬向自己的帥帳奔去，“把這個小崽給我?guī)希七€有你，你也跟著過來，別想跑。”
“啊，不關(guān)靳昶的事?！饼R攸連忙回護(hù)她的新朋友，一邊回頭去看靳昶，生怕他也會遷怒到自己的身上。不提防身邊一個騎在馬上的武士猛地從馬上探下身來，一抓她的腰，她嚇的“啊”了一聲，人已經(jīng)騰云駕霧似的飛起來落在那人的馬上了。
靳昶笑了出來，不只是靳昶，軍營里從沒見過小女孩，實在是稀罕物，身邊許多武士們都被這小姑娘的窘態(tài)逗笑了。
“粗……比我還粗野?！饼R攸緩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可是還是從那些笑聲里聽出了善意，想不到澹臺錦的軍營中竟然是這樣的。
武士們沒人回答她的話，齊攸摸了摸馬鬃，“我自己也會騎馬，你信不信？”
身后的武士粗獷地笑了，“有什么不信的，將軍的妹妹當(dāng)然會騎馬?！?p> 齊攸的胸口一暖，方才聽見鼓角爭鳴時那股子酣暢淋漓的盡頭又來了，心跳加快，血脈在身體里悄悄地噴張。只是這么短短的一段距離，還是騎在別人的馬上，可是齊攸卻有了一點幻覺，仿佛自己正在跟這些武士們一起，在星夜下的曠野上奔馳。
澹臺錦停下了馬，齊攸也被放到了地上，她偷偷摸摸地看著澹臺錦高大的背影，他始終都沒有回頭看看自己，不知道是真動了大氣還是說不想要她了。她有點不敢上前，身邊的武士卻有軍令在身，毫不客氣地拽著齊攸的小胳膊拖著她走。
齊攸終于惱了，一腳踹在那武士的腿上，“放開我，放開我?！?p> 澹臺錦終于回過頭來，一言不發(fā)地走過來，齊攸抬頭看著他，他忽然伸出胳膊，提著齊攸的腰把她拎進(jìn)了自己的大帳。
齊攸一路尖叫進(jìn)屋，澹臺錦皺著眉頭把她往地上一放，她抬起頭來，“我錯了我錯了行不行？我不該來這里玩，都是我不好。”
澹臺錦沒想到她來這一手，她承認(rèn)錯誤太快，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抬頭看一眼周圍的武士們，都饒有興趣地在這兒等著看熱鬧。他低聲說了一句，“都閑了？”
齊攸連忙回頭，澹臺錦這是輕聲說了三個字而已，身后的武士們都像被雷劈了似的，連忙立正行軍禮而后轉(zhuǎn)身退出去。轉(zhuǎn)眼間屋里的外人除了靳昶就只剩下幾個澹臺錦的侍衛(wèi)。
齊攸忍不住傻笑，腦后傳來一聲吼，“你還敢笑！”
齊攸連忙轉(zhuǎn)過頭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p> 澹臺錦剛要出口的話又被咽住了，想了想最后還是搖搖頭，在一張交椅上坐下，“靳昶，出去給齊攸找些石塊。”
靳昶一怔，不過立刻會意，“得令?！?p> 齊攸看著靳昶出門，她卻有些慌了，“??？你要拿石頭打我？”
澹臺錦沒忍住笑，齊攸松了一口氣，腆著臉上前幾步靠在澹臺錦的腿上，“也不是要把我用石頭埋起來罷？”
齊攸靠在腿上就像是一個軟乎乎的小貓崽，澹臺錦不由得伸出手來撫摸著她的頭發(fā)，“胡說什么？別靠在我身上，腿甲不涼么？”
齊攸搖搖頭笑了，伸出小胳膊抱住了澹臺錦的腰，“你今天沒接我下學(xué)堂，我想你了?！?p> 澹臺錦的心跳漏了半拍，說什么想他，他長這么大還沒聽人說過想他，他有些窘迫地掃了自己的侍衛(wèi)一眼，拍了拍齊攸的背，含糊地說了一句，“這么大了還撒嬌。”
齊攸站直了起來，眸子明亮，“你不生氣了么？”
澹臺錦自然是不生氣了，齊攸看得出來，他那張臉上雖然還是沒什么表情，可是其實已經(jīng)柔和許多了。
靳昶不一會便回來了，衣襟的下擺兜著許多小石塊。
齊攸不解，澹臺錦輕推了齊攸一把，“你去挑些在彈弓上好用的?！?p> 齊攸沒太明白，可還是去挑了幾塊形狀規(guī)則的，澹臺錦看了一眼，“很好，都是重量均勻，射出去不容易偏的?！?p> 齊攸點點頭，“是呀，這樣的彈出去準(zhǔn)頭好?！?p> 澹臺錦看著齊攸，“你準(zhǔn)備好了，靳昶揮刀，你要用彈弓射中他的刀刃，能不能？”
齊攸不明白澹臺錦是要干嘛，可是武將養(yǎng)大的孩子，素來是不廢話的。她從澹臺錦手里接過來自己的彈弓，裝上石頭，靳昶站在十步開外猛地一揮刀，齊攸手里的石頭瞬時發(fā)射出去，“當(dāng)”地一聲打在刀刃上。靳昶的刀劈刺的速度更快，齊攸的第二塊石頭還是打在了刀刃上。靳昶換了個方向，再次劈斬，齊攸裝石頭的手慢了點，等了一次，靳昶第四次劈斬，齊攸終于出手，還是沒有落空。
“行了。”澹臺錦說，兩個少年人都停了下來看著他，“攸兒，把石塊裝好，你看好了這個?！卞Ｅ_錦從桌邊拿起一只茶盅，猛地投擲出去。
齊攸無暇思索，茶盅從飛起到落下也就是一瞬間的事，目光追著茶盅飛出去的軌跡，手上在這同一時刻從彈弓上發(fā)射了一枚石子?！爱?dāng)”地一聲，茶盅被擊碎在空中。
澹臺錦一笑，“可惜了國主賞賜的影瓷。”
齊攸回頭，疑惑地看了靳昶一樣，靳昶歪了歪嘴，神情很是古怪，“怎么了？”齊攸又看看澹臺錦，“怎么了？”
澹臺錦搖搖頭，可惜偏偏是個女孩兒，“靳昶，你也玩過彈弓，能不能跟齊攸玩的一樣好？”
靳昶雖然不情愿，還是搖了搖頭。“彈弓的準(zhǔn)頭不是弓箭，準(zhǔn)頭不好找?！?p> 澹臺錦點點頭，又問齊攸，“攸兒是怎么打中擲出去的茶盅的？”
齊攸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摸了摸腦袋，“什么怎么打中……”
澹臺錦了然地笑了，“好吧，我這么說吧，要你打中墻上掛的畫、揮動的刀以及擲出去的茶盅，哪一個容易？”
“自然是打中墻上的畫容易了，它那么大，而且還是不動的?！饼R攸老實地回答。
“那就是了。”澹臺錦微笑地看著齊攸，“打動的東西不易，就因為沒法瞄準(zhǔn)。你能打中，是因為你能看清動的東西是怎么動的，而且還能估計出下一個瞬間這東西會到什么位置上去。所以，你瞄的不是茶盅，是一個虛空的位置。”
齊攸沒出聲，玩彈弓是她的愛好，打中澹臺鈞的腦門什么東西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她沒想過其中的道理。
“靳昶方才說了，彈弓的準(zhǔn)頭不好，想必你這個彈弓也不是外頭買來的，是你自己琢磨著做的吧？”澹臺錦拉過了齊攸，讓她貼近自己，齊攸靠在他懷里點了點頭?！柏鼉海绻阌玫檬潜葟椆珳?zhǔn)更多的弓箭，也許你就是一個天生的神射手。”
齊攸張大了嘴，“我？”
“將軍，”靳昶忍不住差了一句話，“可是齊攸不可能拉得動弓箭的?！?p> 澹臺錦點了點頭，“是啊?！饼R攸低下頭了頭，她知道，又是這樣，又是因為她是小女孩。她怎么可能會有那些少年們的臂力呢？
澹臺錦抬起頭，輕松地向后倚在椅子背上，“明日我叫槍械司做一張精良的小弓來，再配上五百只短羽箭?！?p> 齊攸猛地抬起頭來，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澹臺錦的衣角，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跑了，再也不承認(rèn)今天說過的話。澹臺錦微笑著說的毫不在意，“我還可以給你一張手弩，倚靠機(jī)括發(fā)射弩箭，不用太大的力氣，只要你準(zhǔn)頭好。不過，當(dāng)然弩箭的裝填速度很慢，不像弓箭那么隨意?！?p> 齊攸的小臉上又驚又喜，一雙眸子熠熠生輝，再沒半點平日里那傻孩子的萎靡樣，澹臺錦不由得輕輕拍她的頭，“你知道我有多少士兵，他們射固定的靶子，能百步穿楊，可是一上了馬，打活物的時候，就箭箭落空。有些東西，是天分啊，上天賜予的東西，不管接受者是男是女，都不該浪費?！?p> 齊攸的臉又紅了，澹臺錦在夸獎自己，連看著自己的眼神里都是贊許，雖然他的神情里有那么一點吊兒郎當(dāng)?shù)臒o所謂，可她還是紅透了臉，一半羞澀一半亢奮，小胸膛里都擂起了鼓。
“不過我可沒那么茶盅茶盞的給你打，倒是用飛鳥什么的做靶子更好些?！卞Ｅ_錦不在意地說。
齊攸差一點昏過去，抖著聲音問澹臺錦，“你你你你要帶我去打打打獵了嗎？”
澹臺錦笑著點點頭，齊攸差一點真的樂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