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勇們怕清軍發(fā)現(xiàn),組織起來護送閻應元朝江陰城趕去。
途徑七里廟的時候,閻應元突然取出筆,在墻壁上寫下一句話:
“事則萬無可為,死則萬無可免”
隨后便頭也不回的來到江陰城下。
七月初九,閻應元帶領家丁四十八人,入江陰城!
進城的第一時間,閻應元就放出邵康公,并安排人員制造武器裝備,統(tǒng)計人口,征集糧餉,積極備戰(zhàn)。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命令眾人整裝待命,讓武舉人王公略守東門,把總守南門,陳明遇守西門,自己守北門。
十一日,劉良佐勸降無果,開始大軍攻城。
趙乾站立在北門城樓上,旁邊就是閻應元。
城中的氣氛極度壓抑,城外清兵如海,旌旗招展,殺氣盈野。
隨著號聲響起,尖利的哨音連成一片。
北門方向,二十門紅夷大炮一起開火。
瞬間炮聲隆隆,驚天動地。
鏡頭躍過趙乾的肩頭正對著清軍方向。
肉眼可見的一片圓形炮彈劃過曲線朝著江陰城飛來。
眨眼間炮彈砸在城墻上,引起一片震動。
隨后炮火不斷轟擊城墻。
城上的人有倒霉的瞬間被炮彈轟成碎肉,也有的人被炮彈落在城墻砸起的碎石擊中,鮮血流出。
余下的人紛紛躲在女墻后面,等待著炮擊結(jié)束。
沒多久,城外響起密集的鼓聲。
炮彈仍未停歇,但是清軍已經(jīng)開始攻城。
當炮聲停止的時候,清軍早已扛著云梯等跑過半程。
墻上的守軍在各自領隊的督促下,緊急站起來防御。
墻頭上的火炮也開始進行反擊,同時持有弓箭的士兵正等著清軍進入射程。
趙乾這次沒有說話,而是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就這么默默地看著一場四百年前的攻城戰(zhàn)。
四周一個又一個的生命逝去,
眼前炮聲隆隆,箭雨紛飛。
城外騎兵來回穿梭,敦促著步兵奮力攻城,遇到膽怯后退者直接一刀砍下,絕無二話。
閻應元瞇眼看著這一切,不為所動。
“嚇死我了,剛才有顆炮彈從我頭上劃過,嚇得我一縮脖子,差點被爆頭”
“我也是,只能說這特效太真實了,就好像真的一樣?!?p> “看個綜藝給我看出3D的感覺來,絕了”
“頭一回看到正面視角的大炮場面,果然精彩!”
“話說這真是四百年前的戰(zhàn)斗?大炮火槍都有了,他們居然還會造火藥,總有種不真實感?!?p> “那有什么,火藥是我們的四大發(fā)明?。浊昵霸勖淳蜁隽恕!?p> “然后我們拿來造煙花,人家造大炮來打我們?”
“其實明朝初期火炮也很厲害,起碼比外面的厲害,就是到了后期比較拉胯而已”
“那時候打仗真慘烈啊,我都看到好幾個人被炮彈擦到就炸了!”
“確實真實,看起來跟真的一樣?!?p> 這場戰(zhàn)斗持續(xù)的不是一天兩天,趙乾也不可能一直在這陪著大家觀看。
只見他一揮手,將自己跟閻應元籠罩在內(nèi)。
眼前陡然多了一個人,閻應元立馬發(fā)覺到了。
“你是何人?”
他看了眼趙乾,又看了看四周無動于衷的眾人,
接著看向外面,卻發(fā)現(xiàn)外面的戰(zhàn)斗陡然加速,日升月落,如同時光從眼前如水般流走。
再往后看去,剛好看到他自己仍然守在城樓上,正跟手下商討戰(zhàn)術,處理守城問題。
頭發(fā)花白的他知道眼前這一幕肯定是這個年輕人所為。
“不知尊駕用了什么手段?來找閻某人想要做什么?”
這一瞬間他覺得趙乾可能是滿清派來的奇人異士,但又不像,因為外面還有一個自己與往常無異,
如果是來殺自己的,不需要這么麻煩。
“晚輩趙乾,見過前輩?!?p> “趙乾?抱歉,我并不認識,不知你從何而來?”
“晚輩趙乾,來自四百年后,具體不便詳說,此次前來,不過是跟您隔空一敘,瞻仰一下您的真容。”
“哈哈哈,我僅是江陰城外一鄉(xiāng)野村夫,何來瞻仰一說?!?p> “您老自謙了,僅憑您臨危受命,帶領鄉(xiāng)民敢于對抗清廷,獨守孤城的氣概,瞻仰一詞,您當?shù)闷穑 ?p> 看到趙乾面色肅穆,毫無玩笑之意,閻應元也變得沉默起來。
看了眼外面又是新的一天,不斷有士兵攀上城墻,又被守軍用長槍刺下。
短短的時間他想了很多很多。趙乾也沒有打擾他。
良久之后
閻應元才張了張嘴,用略顯沙啞的嗓音問道:
“那你告訴我江陰城守住了嗎?”
趙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這個答案太過殘忍,他不想眼前這個人經(jīng)歷兩次。
但似乎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閻應元點點頭,好似知道了什么,他的背肉眼可見的駝了下去,身軀不再挺直,眼中的光也消失了,滿頭的白發(fā)如同枯蒿的雜草正隨風飄蕩著。
趙乾有些不忍心的看著這一幕。
“您已經(jīng)做了自己能做的,江陰城守城八十一天,殺死清軍七萬余人,自己傷亡六萬余人……”
聽到這話,閻應元抬起頭,充滿希望的看著趙乾,聲音顫抖的問道:
“那剩下的人呢?是投降了嗎?清軍有沒有為難他們?”
趙乾看著這個老人,哪怕他經(jīng)歷了太多,又是經(jīng)過訓練的專業(yè)人士,但仍然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感情涌上心頭,導致他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剩下的人,在城破之后,死戰(zhàn)不降,與清軍展開巷戰(zhàn)。最終……全城百姓十七萬人盡皆戰(zhàn)死,無一人投降……戰(zhàn)后,城中寺廟僅余53命老弱生還……”
當他說完,閻應元早已淚如雨下,他緩緩俯下身子,蹲在地上,雙手無助的捂著臉。
一顆顆滾燙的淚珠順著指縫流了出來。
這個在城破之后,留下絕命詩的老人,這個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都未曾投降的錚錚鐵骨,
這個無論是受傷還是被俘虜折磨的大明前典史,致死都未曾流過一滴淚的人。
卻在聽到全城戰(zhàn)死的消息時哭的跟個傷心的孩子一般,如此的無助與絕望。
趙乾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屏蔽了聲音,緩緩的向屏幕前的觀眾解釋道:
“現(xiàn)在的閻應元還不是后世那個抗清三公,也不是那個死戰(zhàn)不退的義軍首領。
他只是一個臨危受命的老人。
而經(jīng)歷過每一日的守城血戰(zhàn),看著一具具尸體從他眼前抬走,聽著屬下匯報著每日消亡的數(shù)字之后,
這種血與火的經(jīng)歷才能夠塑造那個寧死不降的大明風骨!
而現(xiàn)在,他僅僅是一名老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