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歡手里緊緊握著九節(jié)鞭,正要揮出鞭子,又見那老婦人突然一把抱住了跪在地上的年輕婦人和那男童,凄凄叫了起來:“?。埍┩鯛斒窒掠忠獨⑷肆?!救命??!救命?。 ?p> 這話說的,赫連歡拿著鞭子的手硬是沒能舉起來,只緊緊握著那鞭子,指節(jié)都咯咯作響。
赫連歡氣急,但此刻還尚存一絲冷靜,這個時候她決不能動手,一旦動了手,便更坐實了蕭琮殘暴的名聲。
她狠狠地喘息了幾口氣,又用左手重重地握著拿著鞭子的右手,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真的揮動起了九節(jié)鞭。
那老婦人正抱著年輕婦人,哀嚎的緊,見她不動了,頓時像是得到了法門一般,又大著膽子重新站直了身子,眼睛輕蔑地瞧著她,道:“你到底是誰?做什么替那殘暴王爺說話?!”
赫連歡擦了擦嘴角的血漬,冷眸瞧著那老婦人,“空口無憑,萬事都得等陛下圣裁,豈容你在這兒信口雌黃?”。
那婦人不以為意,指著赫連歡對著周圍人道:“你們聽聽,她竟還為他開脫!哈,死的不是你老爹,也不是你男人,更不是你兒子,你知道什么?!還敢在這兒胡說八道!我呸!”
說罷竟還噙了一口唾沫,啐到了赫連歡的臉上,雖沒直接落上去,但那唾沫星子卻是濺了她一臉。
赫連歡哪里受過這樣的侮辱?
她大怒,拿起鞭子準備出手,可那老婦人竟然裝模作樣地往自己這邊湊了湊,十分囂張地說道:“來來來!有本事你打死我??!讓大伙兒都看看,那個殘暴王爺?shù)娜耸窃趺串?dāng)著大家伙的面殺人的!”
赫連歡再次頓住了手,緊緊咬了牙關(guān),甩頭憤然向后走了幾步,上到了刑司門口的臺階,瞬間比眾人高了些許。
她對著一片烏壓壓人群,擲地有聲地說道:“宸王是什么樣的人,是好是壞,是善是惡,是明主還是暴君,絕不能聽信一人之言?!?p> “這女子真可謂善惡不分,與那殺人的一般可惡!”
“那殺了親舅舅的人還會是明主?!真是笑話!”
“這是哪家不知好歹的丫頭,莫不是瘋了?!”
“……”
一番話下來,大家嘰嘰喳喳的回應(yīng),卻是這樣的評價,她心中瞬間明了。
要不然……這些人就是別人特意派來的,要不然……更糟。
怕是,蕭琮走的這兩年,帝都中散播謠言的那人,做的果然夠絕,否則外相的案子原本是隱秘,怎會如此人盡皆知?
她正如此想著,一時不察,被涌上來的人群突然撞到了刑司緊閉的大門,上面的圓鉚釘硌得很,背部一陣刺痛。
這時,又有人喊道:“她定是殘暴王爺派來的!”
“對!定是那殘暴王爺府里死丫頭!”
“我們……我們打不了那殘暴王爺,難道還不能揍這死丫頭嗎?!”
“對對對,我們打不得王爺,難道還打不得一個丫鬟?!”
赫連歡有種很不好的預(yù)感,抬頭望去,卻發(fā)現(xiàn)那老婦人,正陰笑地盯著她,眼中滿是得意之色。
不過那跪在地上的年輕婦人,又重新抱著男孩,低低地哭了起來。
這婆婆跟這女子……可真不像一路人。
赫連歡看著眼前的情形,深知此事應(yīng)該是不能善了了,不過,此番說不定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既然有人想把事鬧開,那就索性都鬧開吧,背后的那人,也該出來見見了。
她將九節(jié)鞭重新收了回去,冷眼瞧著底下眾人,“大膽!我乃陛下親封榮歸郡主,爾等何敢?!”
那群人頓了頓,但下一刻便聽那婦人道:“怕什么?不過一個剛封的郡主,不必怕她,她跟宸王都不是好東西!”
一提蕭琮,果然群情激奮,人群瞬間就圍了上來,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縱使他們之中,有人甚至都沒有見過那位傳說中的殘暴王爺,只在口口相傳的說法中聽過幾耳朵,但幾乎所有人都像是與蕭琮有深仇大恨一般,一個個目露兇光地緊盯著靠在大門上的赫連歡。
那眼神,就像獵人發(fā)現(xiàn)了獵物,閃著灼灼兇光。
人性之中,二欲為最。一為情/欲,二為殺欲。
幾乎所有人的內(nèi)心深處,都藏著這足以泯滅人性的二欲,尤其是這殺欲,一旦生了,便反人為獸,全無理性。
他們誰都沒有想過,在他們眼前的,不過是個瘦弱女子,他們只知道她是為那殘暴王爺做事的,就該人人得而誅之……
一番喧鬧終于驚動了刑司長,他跑出來查看后發(fā)現(xiàn),刑司門口不知何時已經(jīng)聚集了眾多百姓,他們正圍著什么人謾罵,甚至有的人還動了手。
他連忙指揮著人將人群拉開,卻在看到里面的人時驚住了,怎么會是陛下新封的郡主?!
他登時覺得不妙,眾人瞧見當(dāng)官兒的出來了,也不敢再鬧,便一個兩個地散了。
待眾人走得差不多,赫連歡重新站了起來,她此時身形有些狼狽,但神色冷靜,似乎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她望著那刑司長,平靜無波地道:“大人,有人在你的刑司門口聚眾鬧事,甚至以下犯上,打了陛下親封的郡主。這事兒,你說要怎么辦吧?”
刑司長覺得這一天真是心驚膽戰(zhàn),那頭剛剛被蕭琮威脅了,這邊又來個榮歸郡主,實在讓他招架不住。
赫連歡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為他著想地道:“這樣吧,不如你給陛下上個折子,反省一下自己的過錯,自行停職幾日,如何?”
停職?!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竟然讓他停職!
刑司長算是知道赫連歡這一遭是為什么了,要是他真的被停了職,蕭琮這案子就不在他手里了!
“若不愿意,那還有個法子?!焙者B歡很是知情達意,又退了一步道。
刑司長連忙追問:“郡主請說。”
“本郡主方才已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這些人還是不依不饒,可見不是一般的硬氣,所以想請大人幫忙查查,此番鬧事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
刑司長久久不敢應(yīng)聲,他基本猜得出來是怎么回事,怎么敢答應(yīng)。
赫連歡沒給他思考應(yīng)付的機會,又道:“大人不方便出面也無妨,你不愿做主,自然有人愿意的,比如謝大人,他為人剛正,想必很樂意過問這事,司長大人,你且好自為之。”
宸王府。
陳叔一人在門口來回踱著步子,心中焦急萬分,眼巴巴地望著刑司的方向。
他雖是心里著急,但是心里還是冷靜的,郡主說得對,這種時候決不能讓人趁亂鉆了空子,否則到時真有人潛入王府做些什么,他們完全被蒙在鼓里,就真的遭了。
有條有理地吩咐信任的侍衛(wèi)守住了各處府門之后,他便親自等在了門口,到時不管是王爺還是郡主回來,他都能第一時間知道,若是他們有什么要吩咐自己做的,也能及時說。
只是都這么久了,還是連個人影都沒有……
忽然,一輛馬車映入眼簾,朝著王府這邊過來。
“我說蕭琮啊蕭琮,你還真是不消停!還得勞煩爺爺他老人家跑一趟!”
“你閉嘴?!?p> 待那馬車走近了,陳叔聽到里面的說話聲,雙目一亮,是表少爺和王爺!
他又看了眼馬車,原來是洛府的,上面掛了洛府的車頭牌,怪不得剛一出現(xiàn)自己沒反應(yīng)過來。
他連忙下了王府臺階,匆匆迎了上來。
馬車停下,里面的人一掀車簾,只露出一截鮮紅衣袖來,再等那人探出頭,果然是洛九天。
他率先下了馬車,抖了抖身上那并不存在的褶皺,晃悠悠地進了府門。
接著出來的是蕭琮,他下了馬車,車夫便要掉頭回去了。
陳叔一愣,疑惑問道:“王爺,郡主沒回來?”
他這一問,蕭琮也是一怔,反問道:“她出去了?”
陳叔頓覺不妙,連忙道:“是啊,郡主去刑司找您去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她……”
話還未落,蕭琮突然一轉(zhuǎn)身,疾步來到那馬車旁,利落地解下了套著馬車的繩子,二話不說騎上一匹馬就奔了出去。
蕭琮縱馬飛馳,幸得他馬術(shù)出眾,能險險地避開一眾行人。
還好集市是要開在固定的地方,主干道上不能做生意,不然怎么也不敢這么跑。
他揚塵而去,心中隱隱生出幾分不安,赫連歡肯定是碰上那潑婦了。
就在方才,原本有他外公作保,他便能安然無恙地回府,可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外面?zhèn)鱽砹艘宦暵暤闹淞R。
柳慶之死與他根本無關(guān),就算與他有關(guān),他也絕不能容忍這么個潑婦一通亂罵。
他當(dāng)時就要起身去看,但被外公和洛九天勸住了,現(xiàn)在出去沒有用,只會讓人白白拿了把柄。
他生生給忍下,外公與洛九天連忙帶著他從刑司側(cè)門出去了。
也不知是蕭琮幸運還是那老婦人好命,蕭琮剛剛聽她說了兩三句,尚在可容忍范圍之內(nèi),若是真讓蕭琮再聽到后面的污言穢語,只怕蕭琮本人怎么的也得出來一趟,到時候再發(fā)生什么可就真的不好說了,但也正是因為蕭琮早早地走了,便正好錯過了赫連歡。
蕭琮想到那潑婦,有些擔(dān)心赫連歡,她能不能招架得?。?p> 他有些后悔,方才就不該走。
轉(zhuǎn)過街頭,蕭琮正好瞧見赫連歡一身紅衣,正朝這邊而來,雖然衣衫有些凌亂,但看起來還好,他微微松了口氣。
遠遠地,赫連歡也瞧見了騎馬而來的蕭琮,沖他招了招手。
蕭琮走到她旁邊,停了下來,四下打量了她一遍,忽然朝她伸出手來。
赫連歡有些偏著臉,沒有動。
蕭琮抿緊了唇,似乎有些不滿,但卻沒有說什么,下了馬,問她道:“方才發(fā)生了何事?”
赫連歡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并沒有直接回答,轉(zhuǎn)了話題道:“沒什么。你是來找我的嗎?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