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長史府。
宇文懿起了個大早,步履匆匆地往外走。
隱日一直忙到現(xiàn)在,終于處理的差不多,于是匆匆忙忙回來復(fù)命,卻迎面碰上走到門口的宇文懿。
“王爺,如今還早著,您怎么就起了?”
“你速去將秦營將叫來,我有急事。”
隱日一頭霧水,“王爺,您這是怎么了?”
“我回頭與你細說,你且去,越快越好。”
“是,屬下現(xiàn)在就去。”
不大一會兒,隱日就帶著秦營將到宇文懿面前。
宇文懿面前雖然放著早膳,但他一點沒動,見他們二人前來,頗為正式地說道:“大周的規(guī)矩,見王公侯伯,是要剔除兵器的?!?p> 隱日會意,走到秦營將身邊,利落地抽走了他腰間的佩刀,又上下摸索了一番,確定沒有其他兵器。
秦營將雖是不解,但也不敢反抗,只得行了一禮,恭敬地問道:“敢問王爺,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宇文懿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一旁的隱日,吩咐道:“隱日,把門關(guān)好,你去守著,別讓人進來?!?p> 隱日不知道宇文懿要做什么,但看自家王爺這架勢,就像是要抓……要抓……
他實在想不到該怎么說,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要抓叛徒。
但他也不敢妄加多言,于是道了聲“是”,就出去守在了門外。
秦營將見狀,心中更加惴惴不安,額頭竟還在大冬日里冒出細汗來。
宇文懿也沒有廢話。
“秦營將,本王問你,你所帶領(lǐng)的這兩隊軍士,究竟是不是定北侯北營的?”
秦營將面色一僵,額頭更是冷汗直流。
這么明顯的樣子,宇文懿更是確定其中有蹊蹺。
于是繼續(xù)道:“你是自己說,還是讓本王替你說?隱日現(xiàn)下就在外頭,你覺著是他的刀快,還是你的人來得快?”
撲通——
秦營將一哆嗦,直接跪了下來。
“王爺——屬下……屬下……”秦營將緊緊揪著自己的刀套,他這才明白為何宇文懿要把他的刀給卸掉,原來是打算處置他了。
宇文懿看著秦營將的樣子,適時說道:“你將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本王自會對你從輕處置?!?p> 秦營將低下頭,沉默了許久,心中很是掙扎。
“本王相信你不是主謀,是有人派你來的吧?不管怎么說,你們這些日子對本王也頗為照顧,算是幫了本王。只是本王真的不太明白,你們?yōu)楹螌Ρ就踹@么言聽計從?像是……像是有人特意吩咐過的一般……”
秦營將這才整明白,原來宇文懿突然懷疑自己是因為這個。
他心中安定了一些,便利落的答道:“王爺乃是陛下親派,屬下等自然唯王爺之命是從。”
“你不必哄本王了,你們的上司是定北侯,跟著他有十幾年了吧?本王抓他的時候,你們可是爽快得很?。 ?p> 宇文懿聲音一沉,秦營將嚇得一顫。
“王爺明察!定北侯是我們的將領(lǐng),可我也是王爺您來之后才來這邊的,我實際上是白將軍的人啊,是!是白將軍派我們來的!”
宇文懿淡淡笑了笑,雙眸晶亮,看向秦營將,質(zhì)問道:“是嗎?可本王記得,當初去抓白月澤的時候,你們也不曾猶豫啊……”
“這、這……我……”秦營將目光躲閃,不敢看宇文懿。
“既然你不愿說,那本王替你說吧。你們是大梁的軍士,是你們的宸王殿下——蕭琮派你們來的。如若本王記的不錯,你們的人數(shù)與當初雪地里死的軍士數(shù)量,是一致的。所以之前雪地里死去的軍士,實際上是東營士兵吧?”
他昨夜從定北侯府回來,向赫連歡要來了東營士兵的詳細記錄,將里面的描述與秦營將他們對比,果然是對不上,可他總覺得這些描述十分熟悉。
是了,他對他們保證過,不會讓他們枉死的。
他腦子里仔細描摹著那些士兵的模樣與特點,竟與他手中名冊里的描述一一吻合!
秦營將心里大駭,連他們殿下的名字都知道了,估計也什么都一清二楚了吧。
可同時他也偷偷松了口氣。
“你們不是白月澤的人,也不是定北侯的人,可你們的宸王殿下是如何偷梁換柱的呢?”
秦營將還是有些掙扎。
宇文懿輕嘆口氣,頗為遺憾地說道:“唉……其實就算你不說,本王也基本都知道了。讓你說,不過是想給你個機會,放你一條生路。”
他起身,狀似要出去的樣子,邊走邊道:“這機會你不要也就算了,不過你要知道,本王手握北營與東營兩大兵符,你們區(qū)區(qū)兩隊軍士,又如何敵得過?”
“王爺!”秦營將聽見他說起北營和東營兩大兵符,頓時慌了神,連忙出聲,驚恐地看向宇文懿,眼中閃現(xiàn)一絲乞求。
宇文懿停下腳步回身,重新看向秦營將,再次詢問:“想明白了?那便說吧,本王洗耳恭聽?!?p> “是……王爺說的不錯,我們的確是大梁的人,但我們卻不曾害過王爺,還請王爺……”
“本王知道,你且說下去?!?p> “我們是宸王殿下的親衛(wèi),白將軍他偷偷販賣碧玉山礦石,但又沒有足夠的人手,所以在外面招募兵士,王爺就是那個時候,趁機把我們安排進去的。
后來,王爺您來了北城府。東營的士兵人數(shù)因著我們多了出來,主公怕我們暴露,便暗示白將軍把守衛(wèi)碧玉山的那隊士兵除掉,因為他們的人數(shù)與我們大致相同,白月澤也怕他們暴露礦石的事,就答應(yīng)了。可沒想到……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宇文懿聽罷,心中一驚,他雖知其中必定不會簡單,但怎么也沒想到,這白月澤竟然私賣礦石!
私賣礦石?!這可不比殺害手下軍士的罪名??!
這個白月澤,是瘋了嗎?
多虧云舒給他報信,發(fā)現(xiàn)了這事,否則那些士兵的死便無人會在意,在某些人的吩咐下,應(yīng)該也沒人敢在意。
他就這樣瞞天過海。
宇文懿掩下心中驚詫,故作鎮(zhèn)定地對他說道:“這些本王知曉了,既然你已如實交代,那也算是立了功,本王不會殺你?!?p> 秦營將松了口氣,心中又掙扎了一會兒,終于決定開口:“王爺,我之所以說了這么多,可不是為了一人茍活。我心里明白的很,我若是不交代,我的那些弟兄,都活不了。
王爺,陪王爺這短短時日,我便知道,王爺心底人善,不是嗜殺之人。我只求王爺,就當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們會安分守己。”
“我知道,你們主子定對你們下過殺令,你們卻沒有對我動手,想來是怕真的殺了我,你家主子自己也難以脫身,還有應(yīng)該就是,不忍殺我,對嗎?”
確實,宇文懿說得很對。
秦營將他們都不是性情薄涼的人,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壞,他們也不是傻子。
長安王這些時日對他們都頗為照顧,還救了他們不少弟兄,這些他們都看在眼里。
宇文懿看著秦營將的樣子,心中忽生一計。
“好了,你回去吧,本王答應(yīng)你,只要你們聽話,自會平安無恙。
你們走吧,去找你們主子,然后跟著他找個機會回大梁去。作為戰(zhàn)士,若是未上戰(zhàn)場就這么窩囊地死了,也會不甘心的。
但來日,若是大梁與大周開戰(zhàn),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眼,本王便不會再手軟?!?p> 秦營將鄭重地向宇文懿行了一禮,道:“王爺,我們來了大周,就沒想過活著回去!主公他……他也不會給我們活路?!?p> 宇文懿心道果然。他故意沉默良久,才道:“那你可愿,就此留在大周,做本王一人的護衛(wèi)?”秦營將知道他這話的意思,他愿意將他留下,而且不會讓他去對付故國,只護衛(wèi)長安王府。
“王爺救命再造之恩,我必以命報之!”秦營將掙扎著起身,走了出去。
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竟恍若隔世。
門外的隱日功夫上乘,耳力也極好,將里面發(fā)生的一切都聽的清清楚楚,
他看到秦營將走出來,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就快步走入房中。
“王爺,你沒事吧?”
他知道,雖然宇文懿說得很有氣勢,但實際上,現(xiàn)在根本沒有服從宇文懿的軍隊。
他家王爺,是拿命在賭啊!
但此刻,宇文懿見著隱日急抓抓的樣子,含著清淡的笑意沖著他道:“你不是都聽到了嗎?我沒事?!?p> 聽到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
隱日不禁埋怨道:“王爺委實大膽了些,若是那秦營將對王爺起了殺心,我們孤立無援,該如何是好?還有,王爺方才還說讓他們離開,屬下知道您仁善,但也不能什么人都值得?。 ?p> “隱日,我已不復(fù)從前了。從前有父皇護著我,我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必冒險,但現(xiàn)在,我只有自己,也只能靠自己。富貴還要險中求,我若想贏,自然得冒些險。
但你放心,北城府的這些事早已將我潑的清醒,我自認仁善,但不是愚善,分寸還是拿捏的。方才我說讓他們走,不過是以進為退?!?p> “嗯,屬下明白了。”
隱日嘴上這樣說,心中還是暗暗腹誹。
也不知老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何必非要自家王爺攪進這爛攤子?
不過這些歷練對王爺來說到底也是有好處的,只是他瞧著宇文懿這些日子,步步為營,殫精竭慮,實在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