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陳濟有些怕那「三個條件」,可他只能鄭重地問:“哪三個條件?”
桃葉笑著說:“皇上不要擔(dān)心,此三事都不難,只是為了婚事順利罷了。第一件事,是我想跟皇上討要梅香榭的歌姬舞姬做婢女。皇上都知道,我原先也是梅香榭的,料想那些人從前與我必定熟絡(luò)。若能與她們相處,或許能助我找回丟失的記憶?!?p> 陳濟聽了,覺得有理,便笑點點頭。
桃葉又說:“第二件,我的出身畢竟太低了,皇上要冊封我為皇后,也該為我抬高身價不是么?先前那什么張貴人,不是左丞相陳亮的義女嗎?皇上也給我找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義父,這樣皇上也有面子?!?p> “你考慮得非常周到?!甭牭降诙臅r候,陳濟已經(jīng)基本放下了方才的戒備,笑著拍了拍桃葉的手,然后便打算起來:“可是……找誰呢?”
桃葉隨口建議道:“定王陳沖?。』噬戏馑麨橥?,滿朝文武中,也就他的身份或許還能與陳亮相比。我既是皇后,出身總不能低于張小宛那個貴人吧?”
“呃……”陳濟尷尬地笑著,瞬間想起了方才在沈家墓室外的慘烈場面,想起陳沖的態(tài)度,怎么可能認下桃葉做妹妹?
而且,他已經(jīng)下令把陳沖關(guān)進大牢,總得給點顏色小懲大誡,哪能馬上給個甜頭?
他不愿告訴桃葉,陳沖是那般厭惡她,只是訕訕笑道:“那個……陳沖跟朕……是一個輩分的……”
“那我就算他妹妹,義兄還是義父,也都無所謂嘛!”桃葉笑嘻嘻的,好像這都是順理成章的。
陳濟揉著耳朵,勉強咧嘴笑著,很沒底氣地建議:“我覺得……其實你認馬達為義兄挺好的……這個,陳亮是左丞相,馬達是右丞相,兩人平起平坐……”
“馬丞相???”桃葉耷拉著腦袋,似乎有些猶豫。
陳濟連忙堆疊說辭:“馬達出身雖然不夠高,但他是朕最信任的人,因此才委任要職。更重要的是,他替朕管著飛龍軍,是朕親兵,朕為主帥,他為副帥,你是朕的皇后,又是他的妹妹,這就完全是一家人了。”
桃葉聽了,信服似的點點頭,贊道:“別的不說,馬丞相品貌卓絕,倒與我挺像兄妹的?!?p> 陳濟不禁也笑了起來:“馬達父母早亡,你也記不清父母是誰,說不定你倆真的是親兄妹呢?!?p> “皇上就會拿我開玩笑!”桃葉調(diào)皮地噘著嘴,隨手在陳濟身上打了一下。
陳濟只是附和著擺個笑臉。
桃葉思索片刻,又說:“既如此,我不如認馬達的叔父為父親,到時候,皇上就去他們家迎娶我。”
陳濟不解:“為何要舍近求遠呢?”
“就是因為馬丞相的府邸距離皇宮太近了,迎娶的花轎都走不了幾步,誰看得見?可成婚是一輩子一次的大事,本來就應(yīng)該熱熱鬧鬧的呀!要是故意叫人抬著轎子繞路,別人肯定說我故意折騰轎夫,哪像一國之母應(yīng)該做的事?”
桃葉講得頭頭是道,陳濟似乎不能反駁。
他記得,馬達的叔父馬安,是住在石頭城,若要去石頭城迎親,這一路的確夠長,他只怕有人趁機作亂,畢竟反對桃葉做皇后的人多著呢。
然而,他也一直記得,馬安之子馬耽為他死在了永昌那個偏僻之鄉(xiāng),若能還他們夫婦一個女兒,以抵他當(dāng)年的過失,也似乎合適。
“好,都聽你的,我去安排。”陳濟從容笑著,先應(yīng)承了下來,又問:“最后一件事呢?”
桃葉眉開眼笑,又拉住陳濟的手說:“最后就是……成婚的時候,我要坐一頂金轎子!”
“金轎子?”陳濟猛然間有點糊涂,不太確信地問:“你是說……純金打造的轎子?”
桃葉笑點點頭。
陳濟有些吃驚,他記得,他初始時認識的桃葉,是比較貪財,可是,帝后大婚要用的轎子必定得是富麗堂皇的八抬大轎,若以純金打造,未免顯得奢侈了點,如今國庫空虛,怕是會被臣民詬病。
“一定得是赤足純金嗎?”陳濟望著桃葉,那神情,就好像犯了什么錯誤等待寬恕一樣。
桃葉想也不想,便答道:“那當(dāng)然,君心如赤金,除非皇上對我的感情是假的。”
陳濟怯怯拉住桃葉的手,陪笑著說:“怎么可能?朕愿意將整個天下捧給你,只是如今陳國新立不久,根基不穩(wěn),我怕他們拿這事大做文章,倒影響你的聲譽?!?p> 桃葉撇開陳濟的手,嘩啦一下站了起來,轉(zhuǎn)身背對陳濟,義正辭嚴:“漢武帝曾為陳皇后做金屋藏嬌,傳為千古美談。我今亦將為后,不求金屋,只要金轎,已是節(jié)儉之舉。你雖為君,我嫁你也是托付終身,愿你以金轎迎娶,彰顯你赤誠之心。日后漫漫歲月,若有夫妻不睦之時,也愿此物長長久久提醒你我當(dāng)年喜結(jié)良緣的初心,皇上難道還嫌我奢靡嗎?”
這幾句話,說得陳濟又感動又心亂,他一時之間也不知該作何感想,忙站起抱住了桃葉:“都聽你的,好好的日子,提什么漢武帝陳皇后……我不是漢武帝,我也不要你做陳皇后……”
“哦,那皇上希望我做哪樣的人?衛(wèi)皇后那樣嗎?”桃葉仰頭笑望陳濟,好奇地眨著眼。
陳濟搖了搖頭,一手輕輕拂過桃葉鬢邊,“你不必成為任何人,你只需做你自己。桃葉?!?p> 那應(yīng)該是一句很動人的話,桃葉淺笑著,羞澀地低下了頭。
陳濟的手就從桃葉額前拂過,“我既已如愿娶到你,只愿我們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立你為后,我不會再娶任何女人入宮,也絕不允許任何女人取代你。只要我活著一天,你永遠都是陳國唯一的女主人,我會用我的一生守護你。”
這番承諾,每一字一句都是那么有分量。
“謝皇上。”桃葉微微屈膝行禮,眼中泛起感激之意,如桃花般的臉龐,還似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那般好看。
然而在陳濟唇邊湊近時,那張嬌艷如花的臉卻敏捷地躲開了。
“皇上公務(wù)繁忙,可不能一直在我這兒呆著,不然又該有什么「陳錯」、「陳對」的來請安了!”桃葉調(diào)皮地噘著嘴,小鳥依人似的用修長的手指在陳濟胸口戳著玩。
“朕最重要的公務(wù),就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為你舉行封后大典?!标悵钋橥胰~,滿面春風(fēng)。
次日清晨,陳濟以身體不適為由,讓卓謹去朝堂傳令免去早朝,不過是一個下馬威,懶得與那些大臣相見。
另外,陳濟又派人去看陳秘的傷勢,以及留意陳沖、陳亮的情況。
據(jù)線人匯報,陳沖被關(guān)押入獄后,拒絕進食,作為與陳濟對抗的方式。
而陳亮歸家后則閉門不出,在陳濟傳令免去早朝之前,他也壓根就沒打算進宮上朝,也是吩咐了陳錯代為稱病告假。
陳秘并沒有傷及要害,但陳濟依然賜予名貴藥物,還令御醫(yī)精心醫(yī)治。
隨后,陳濟又單獨讓人傳馬達入宮。
馬達得令,即刻入宮,剛進宮門沒多久,就遇到了小舅子方湘,遠遠地給他打招呼:“姐夫!”
馬達禮貌微笑,邊走邊扭頭向方湘點頭致意,繼續(xù)前行。
沒想到方湘追了過來,又嬉皮笑臉喊了聲:“姐夫。”
馬達這才意識到,他們并非偶遇,方湘是提前專程候在這里的。
他于是停住腳步,等候方湘近前:“有事嗎?”
方湘的樣子卻好像搭訕一般:“姐夫這是……要去見皇上嗎?”
馬達點頭催促道:“皇上傳召,不可耽擱,你有事速講?!?p> “這個……其實也沒啥大事……就是……我聽說,皇上想立那個什么桃姑娘為后,是不是真的?”方湘結(jié)結(jié)巴巴的。
馬達只是簡單回復(fù)了句:“圣旨未宣,我等不該私下議論。”
“切……你又來了,這又沒外人……”方湘翻了個白眼,一副不滿之像。
馬達提醒道:“天威難測,這里是皇宮?!?p> “好吧好吧,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那個,要是皇上跟你討論這件事,你就順便求個情……”方湘聲音低低的,說著說著干脆貼到了馬達耳朵上:“讓他大赦天下,把那后宮幽禁的張貴人給放了吧……”
聽到「張貴人」三個字,馬達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張貴人叫你來求情的?”
“不是不是,我跟張貴人一點都不熟……”方湘慌忙擺手,又趕緊解釋:“就是我巡邏的時候,看見過張貴人一次……你知道哈……后宮很空……那么個大活人,我不可能看不到……”
馬達密切注視著方湘的眼神變化,恍惚想起,前兩日他回家時,曾碰見方湘之妻跑來跟方晴發(fā)牢騷,訴苦說方湘出門時間越來越長、回家時間短、對諸事都不上心等。
“她是左丞相的義女,我想左丞相不可能沒替她求過情,估計也就你求情有用了……”方湘自顧自地說話,也不知道馬達是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還自我煽情地講述著:“你也知道,我這人心善,就看著她一個人被關(guān)在那兒,孤苦伶仃怪可憐的……反正皇上立后得普天同慶嘛,恐怕連牢獄里的死囚都能免罪呢!釋放一個軟禁的妃子也不是啥大事……”
馬達點了點頭,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也應(yīng)承了方湘:“我知道了,我試一試?!?p> 方湘聽了,喜上眉梢,連連鞠躬:“謝姐夫……”
馬達又笑著點了點頭,繼續(xù)朝著璇璣殿前行,沒幾步之后,他悄悄回頭,果然看到方湘心花怒放似的幾乎要蹦起來,飛奔一樣跑了。
原地定了定神,馬達掉頭,先去了另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