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主大人是認真的。
旺卡只覺得自己全身發(fā)冷，昨晚他從領(lǐng)主大人的親口中聽到了一個承諾，但他沒想到領(lǐng)主大人卻以如此酷烈的方式去執(zhí)行。
凜冽的話語如同北風(fēng)掠過心頭，死寂的洞窟中一時之間只留下了不安分的呼吸聲，但那呼吸聲也在逐漸降低的溫度中變化，仿佛寒冷正從空氣中榨取走最后一絲熱量，被剝奪了的水分只能徒勞的發(fā)出凝冰的咯吱聲。
那個被叫過去的獸民旺卡很熟悉，對方是從傭兵行列中退下來的，據(jù)說還和盧修斯老大一樣曾跟隨軍隊打過仗，殺死兩只異種族的幼崽對于他來說并不算什么為難的事。
夏爾閣下是知道我有可能下不去手，才叫他的嗎？
獸民畏懼的凝視著前方那個身影，似乎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那位似乎能揣摩到所有人心理的溫和的領(lǐng)主大人，竟有如此冷酷殘忍的一面。
既殺人，也誅心。
“我愿意給予被剝奪生存機會的人們一絲希望，前提是他還自認為人。所以，選擇吧，梅卡托克，你只有五分鐘的時間?！?p> 夏爾掏出了懷表，秒針轉(zhuǎn)動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洞穴中響了起來。
穴居人呆呆的僵直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他終于知道那些精靈的大人們?yōu)槭裁丛谡務(wù)摃r，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表露出對人類的絲絲忌憚。
這是人類的“教育”手段，他要用最簡單暴力的方法破除舊主人遺留給穴居人的所有痕跡，重新添加上自己的烙印，心靈上的烙印。
梅卡托克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才終于移動了腳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這一段時間的，只是緩緩的走到了堆積食物的地方，顫抖著伸出了自己的手……
夏爾咔噠一聲合上懷表，冷笑一聲：
“抱歉，時間到了，下次你該學(xué)會快點兒?！?p> “動手?！?p>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山洞外面便傳來了幼崽的哭聲，但只不過數(shù)秒時間，一道刀劍出鞘的聲音劃過，那哭聲就像斷掉的弦一樣戛然而止。
梅卡托克的心臟都仿佛隨著那哭聲的停止而重重的停了下來，他聽得十分清楚，那是兒子的聲音。
“還剩下一個，你打算再等五分鐘嗎？”那個人類年輕人的聲音如同地獄的耳語般幽幽響起。
穴居人渾身一顫，抱起食物就向同族的方向沖了過去，緊張的動作就好像鈴聲已經(jīng)響起，卻依舊拼命的往試卷上寫下答案的考生。
他的族人已經(jīng)支撐起了身體，坐在了地上，配合的接過從那顫抖的手中遞過來的食物，如同咀嚼著同族的血肉一般，強迫著自己將那冰冷的干糧與肉干吞咽下去。
梅卡托克幾乎是踉蹌著發(fā)完了手中的食物，一頭摔倒在夏爾的面前，擠出最后的笑容：
“主……主人，食物已經(jīng)分發(fā)完畢了?！?p> 但年輕人的下一句話直接崩碎了他的心防，剩下的人也猛然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很好，梅卡托克，你私自拿了我的東西發(fā)給你的同族，你說我該怎么處罰他們呢？”
這一次穴居人反倒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似的，跪在地上哀求道：
“主人，是我的錯，您可以直接殺死我，讓每個動了您東西的人都挨上二十鞭，在沒有盡頭的勞作中償還您的恩情?！?p> 嘶啞的聲音如同泣血一般響起。
回應(yīng)他的是一個丟到身前的東西，砸在泥土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穴居人聽到了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卻不敢抬頭。
他已經(jīng)開始恐懼人類的教育手段，害怕自己一抬頭展現(xiàn)在眼前的就是子嗣血淋淋的尸體。
“這個懷表就送給你了?！毕臓柶届o的道：“如果你們想繼續(xù)活下去的話，先學(xué)會抓緊每一秒的時間。”
年輕人說完便帶著人出了山洞。
穴居人茫然的抬起頭，兩只受驚的幼崽從洞口處向他飛奔過來，恐懼的呼喊著自己的父親。
梅卡托克不可置信的摟緊了自己的子女，下一刻突然嚎啕大哭出來。
…………
“開始統(tǒng)計穴居人的數(shù)量吧?！毕臓栐谏蕉赐鈱χ砼缘耐ǖ?。
后者發(fā)了好一會兒蒙才如夢初醒的反應(yīng)過來道：“哦，哦，好的?！?p> 雖然已經(jīng)在貝思洛德見識過不少，后來又當(dāng)上了衛(wèi)隊的隊長，在經(jīng)歷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之后，旺卡還是有一種不能接受的感覺。
其他人也沒比旺卡好到那兒去，多數(shù)直腸子的獸民在聽到那身戛然而止的哭聲后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信錯了人，可當(dāng)那兩只幼崽被放回到山洞之后，他們才意識到所有人都被領(lǐng)主大人耍了。
反應(yīng)過來后的第一想法不是抱怨，更多的是慶幸，隨之而升起的是一種不可言說的敬畏。
旺卡快步走進了山洞中，沒有理會那個還在嚎啕大哭的穴居人，指揮著獸民將剩下的穴居人分出了男女老幼，隨后開始一一清點數(shù)目。
看著那些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來的穴居人，旺卡莫名的有些感嘆。
他算是獸民中能接觸到夏爾閣下機會較多的，比其他人更能見識到那位大人在判斷時事與做出決策方面的高遠智慧。
他也聽說過前一批獸民在被釋放前與夏爾閣下有過一次對話，從那些只言片語中旺卡就能察覺到其中蘊含的直指人心的力量。
那位大人冷靜且富有智慧，能精準的將問題與現(xiàn)實解刨出來，貴族的身份又給予了他幾乎無所限制的行事資格，他還掌握了火槍等工程造物的力量，身邊還有強大到恐怖的非凡者跟隨。
如果這樣的人真的變成剛剛表演出來的那副模樣，那將會成為多少人揮之不去的噩夢？
旺卡同樣在慶幸，慶幸夏爾閣下的確如他所說，愿意給予人信任與希望，但幾乎是在看著穴居人接受管理的同時，他的心頭又冒出了另一個想法：
“善意從來都不是無止境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或遭遇讓夏爾閣下徹底的對我們失望了，那他是不是真的會變成那個樣子呢？”
雖然仍處在室內(nèi)，獸民卻感受到了遠比之前更加強烈的刺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