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德南開門見山地問道：“說吧，什么事情?！?p> 今天晚上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要找圣行所那些人的麻煩，所以借我黑玫瑰用下?！币牢囊炼鞯幕卮鹨埠芎啙崱?p> 費爾德南皺了皺眉頭：“你之前不是還說，現(xiàn)在還不適合動他們的嗎？”
“之前確實不適合動他們?！币牢囊炼鞒姓J(rèn)了，“有老爹你在，這些人再怎么蹦達也不過是螞蚱罷了，但是螞蚱背后的人卻不是螞蚱，之所以之前不能跟這些螞蚱動手，是因為要演給螞蚱背后的人看?！?p> “今天晚上之前，我們知道螞蚱們的打算，但是螞蚱與他們背后的人卻不知道我們知道，所以我們也只能裝作我們不知道。但是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有螞蚱動了手，那么我們再裝作我們不知道，反而會讓螞蚱察覺到異樣，發(fā)現(xiàn)我們實際上不是不知道，而是裝作不知道。所以我們也要從一開始的裝作不知道，轉(zhuǎn)成裝作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讓對方產(chǎn)生錯覺，覺得我們的已經(jīng)知道，只是揣著糊涂裝明白，實際上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不知道。”
費爾德南沒被依文那繞口令一樣的話語給搞混，而是很快地梳理出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說，現(xiàn)在反擊一下，正好讓那些人明白，只要我還在白薔薇城一天，他們就一天不可妄動。這樣反而讓他們產(chǎn)生錯覺，我們對他們的存在沒有任何認(rèn)知，只要我一走，失去了我這個最大的壓制力，身處暗處的他們便可以肆意妄為——以此來降低他們的警惕性？”
“嗯，就是這樣?！币牢囊炼鼽c了點，確認(rèn)了費爾德南的說法：“我們在明，他們在暗，這是他們心中安全感最大的來源，如果他們突然發(fā)現(xiàn)在暗的實際上是我們，而被鴉之金鎖的燈光照得巨細無遺的，實際上是他們的話，那么這戲也就不用唱了，也會憑空多上很多麻煩。所以提前敲打一下教會那邊也不是壞事?！?p> 費爾德南短暫地考慮一下：“……既然你已經(jīng)考慮清楚了，那么我也不必多說什么的，不過姑且還是問下——你打算搞多大的動靜？”
“圣行所那邊來了三百人左右，大多都是教會騎士，少部分武裝神父，分散在三個據(jù)點里，我想抓一個窩點，驚動一個窩點，如果剩下的人都跑到最后的窩點藏起來，那么情況就最好不過了?！?p> 費爾德南點了點頭，然后突然問道：“那兩名教士，就是你打算用來搞障眼法的？”
“嗯?！币牢囊炼髦雷约鹤シ氖虑橘M爾德南肯定會知道，所以也沒有否認(rèn)，“既然我們抓了他們兩個人，知道他們躲藏在哪里也就不奇怪了，應(yīng)激反應(yīng)稍微搞大點反而會給他們一種錯覺——我們實際上什么都不知道，單純是因為報復(fù)而報復(fù)?！?p> “那么要把白鴉也派過去配合一下嗎？”費爾德南思索了一下，發(fā)現(xiàn)戰(zhàn)術(shù)上可能有些問題，“現(xiàn)在哲馬特手中只有十幾個人，僅憑黑玫瑰近選連現(xiàn)在能動用的力量，人手實在是太少了，要一個不漏地一網(wǎng)打盡，實在不太可能?！?p> “不用了?！币牢囊炼鲹u了搖頭，他一開始的計劃就不是打包帶走，“跑就跑了吧，要讓他們產(chǎn)生錯覺的話，抓捕人數(shù)不能太多，得讓他們覺得，這是老爹你隨手給他們的一個警告。不過人數(shù)太少的話，圣行所那幫家伙也沒什么庸手，以白鴉的實力難免不會產(chǎn)生傷亡，所以干脆不派白鴉的人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手上的力量能少死一個是一個，說不定以后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那根稻草?！?p> “……那就這樣吧?！甭勓裕M爾德南短暫地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不過時間過得也確實太快了，這才沒幾年，就到了你向整個帝國展翅亮相的時候了……”
“如果在我離開南嶺的這段時間，你真的能控制住局面，那么我也便不用擔(dān)心你這個大公之位將來坐不坐得穩(wěn)的問題了。”費爾德南從懷里取出一枚銀色的令牌，“雖然說虎毒不食子，但是老鷹卻也會把幼鷹推下山崖……”
“好啦好啦?！币牢囊炼饔行┎荒蜔┑厮α怂κ?，打斷了費爾德南的嘮叨，“這不是我當(dāng)初拿出來說服您的話嗎？您老就別反復(fù)念叨了。睦林節(jié)一過，你跟雪莉兒姨母還有伊利兒就啟程吧，在你們在帝都的這段時間，我會把后院收拾干凈的……”
“依文……你跟你母親真的很像……”費爾德南看著面前的兒子，有些欣慰，也有些無奈，威名赫赫的帝國戰(zhàn)神只有在家人面前時才會屢屢失利，“老實告訴我，我走了以后，你有多大的把握控制住白薔薇城的局面？”
依文伊恩看著費爾德南認(rèn)真的眼神，也不禁也稍微有些認(rèn)真了起來：“說實話，沒多大把握，畢竟這是整個南嶺壓抑了十年之久的反撲，不過即便沒有把握也只能這樣做，我之前已經(jīng)跟您分析過了，這一次，銀玫瑰家危機的真正根源，并非源自于南嶺內(nèi)部，而在于帝都皇帝那邊的態(tài)度?！?p> “您以前也說過，吾銀玫瑰家貴為六十花冠之首，力壓其余九大帝選侯，躋身四大公爵之一，卻并非毫無由來，一切憑借也不外乎是因為皇帝的信任與權(quán)力制衡的需要?！?p> “因為吾等一族身為黑血者，天生與教會勢力敵對，如若失去皇權(quán)的庇護，那么必會身碎族滅，所以在教權(quán)與皇權(quán)的對抗中，歷屆皇帝才能將吾銀玫瑰家視為心腹，不遺余力地支持吾族對其他親教會貴族勢力對抗。就連跨越高聳的南嶺山脈，征服南嶺盆地與龍歌帝國這樣艱巨任務(wù)，之所以遣派吾銀玫瑰家，而不是其他三大公爵的原因，也是僅僅是因為先先代皇帝陛下對吾之一族的‘信任’。”
“實力的信任，武力的信任，軍法的信任，忠誠的信任，這四者缺一不可，尤以忠誠為重。”
依文伊恩在“忠誠”一詞上，重重地咬了一下。
“但是如今的南嶺，國泰民安，興建工廠，武裝新軍，吸納各方各界的優(yōu)秀人才齊聚白薔薇城。論實力有全帝國百分之四十的稅收，論武力有帝國三大戰(zhàn)神的父親大人您，論軍隊有二十萬帝國南嶺軍團與三萬新模范軍。忠心，唯有忠心，橫跨南嶺山脈，遠離帝國，不升反降，令皇帝倍感擔(dān)憂。”
“南嶺這塊帝國新的領(lǐng)土，其快速上升的勢頭，對吾之一族而言，即是一種機遇，亦是一種危機?！闭f到這里，依文伊恩頓了頓，“機遇是，有富足強大的南嶺作為后盾，吾銀玫瑰家大可跟圣都一較高下；危機是，當(dāng)吾銀玫瑰家獲得了南嶺，這份可以獨自與圣都這最大之?dāng)称降认嗫沟馁Y本時，皇帝對吾等一族無條件的信任，也就此而崩解與動搖了。半年之前，南嶺南部，還有南多恩，紅林這兩郡的南嶺叛軍休生養(yǎng)息，日益壯大，所以皇帝尚能忍住心中的猜疑，坐壁觀上，但是當(dāng)吾新模范軍七十天遠征一百三十里，擊潰南嶺王室這個世紀(jì)之?dāng)车氖聦嵉恼迅嫣煜?，震驚世人，同樣動搖起來的，卻還有皇帝陛下本人……”
“目前，皇帝陛下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一劑強心劑，而不是一根打破他疑慮的最后稻草?！币牢囊炼骺偨Y(jié)道，然后他繼續(xù)說，“所以南嶺必須再起亂云，而父親大人您，也必須應(yīng)下皇帝陛下的這次壽辰邀請，去帝都見他一次，讓陛下能安下心來，確認(rèn)遠隔7年未曾相見之后，您對他的忠心依舊日月可鑒，絲毫未減?！?p> 話到此處，依文伊恩也終于可以解答費爾德南之前的疑問了：“因此，亂，南嶺必然會亂，而且是令整個帝國都震驚的大亂，至于到時候能不能控制住局面，我也不敢說有十足把握。只是恐怕等到父親大人您歸來的，各方各界對南嶺的壓力，都會因為某種原因而齊齊消失。而失去了外界的支持，各方叛亂勢力也必然不可長久，畢竟，相比之一個自顧不暇的南嶺太守，皇帝陛下更需要一個可以幫他威懾圣都與其他三位帝選侯大公的忠實臣子。因此您到時候大可雷厲風(fēng)行，大刀闊斧地，把南嶺亂局中暴露出來的膿患之處一一斬除，而這樣一來，我能向您保證，南嶺未來至少七十年內(nèi)的和平，絕不會動搖?！?p> 聽著依文伊恩的話，費爾德南的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地叩擊著，他劍眉深擰：“依文，我不明白，我可以理解皇帝陛下的意思，卻無法理解依文你究竟打算怎么勸服他放棄對南嶺施壓。從我的角度來看，陛下的意思很簡單，他只是需要銀玫瑰家的一個人去帝都一趟，我，或者你。我去，或許陛下能再多信任南嶺五年。但是陛下真正的愿望，或許是想跟你，依文，這個伊恩家的下一任家主，好好地談上一談。”
“老爹……”聽到費爾德南的話，依文伊恩的神情平靜，“同樣是你我分處兩地，你覺得我是在帝都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暗殺時活下來的幾率大，還是在龜縮在公爵府的龜殼里，看著暗殺者在門外無頭蒼蠅般，團團打轉(zhuǎn)時，活下來的幾率大？”
“所以別傻啦，老爹?！币牢囊炼髡Z氣輕輕地說道，“只要你我分開，他們就會有機會暗殺我，無論是在南嶺還是在帝都，我都會是他們的暗殺目標(biāo)。他們在借用皇帝陛下的疑慮，皇帝陛下又何妨不是在借用他們對銀玫瑰的敵意。”
“所以，老爹你的想法不可行，還是看我的吧……”看著費爾德南，依文伊恩最后做了定論，然后就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對了，老爹，如果你到時候在帝都見到了陛下，那么請代我向他問候他一下，并轉(zhuǎn)達一句話——”
“‘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去帝國見上他一面，但是這個時機，卻并不是現(xiàn)在。’”
費爾德南默默地聽著，最后長嘆了一口氣：“你去吧?！?p> 看著依文伊恩離去的背影，費爾德南苦笑了下。
“‘去’帝國嗎……”
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這個兒子，已經(jīng)壓根不把南嶺當(dāng)成帝國的一部分了呢？
不，或許從一開始，在依文的腦海中，帝國與南嶺，就純粹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