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的西沉,天色已經(jīng)變得昏暗,但是在夜徹底到來之前,卻還有一段時間。
孩童們嬉鬧著從街道上跑過,婦人們升起炊火,工廠下班的鐘聲遠遠地傳來,然后等了幾分鐘,工廠嶄新的鋼鐵大門就“哄”地一下被推開,穿著藍色或黑色工人制服的男人,挺直著腰桿,趾高氣揚地涌上街道,散向新建成的工人住宿區(qū)。
文寧區(qū)的工人薪金優(yōu)渥,身體壯實,工作勤奮,被爐火,染料或油污弄得五顏六色的面龐上帶著疲憊而自信的笑容。他們的年齡大多都不大,最為年長的也沒有超過30歲。年輕的工人們擁有著健康的身體與精神,卓越的技術(shù)與光榮的使命感,他們的身上代表著南嶺步入工業(yè)化時代后全新的價值觀,照耀在銀玫瑰的榮光之下,他們堅信著等待著自己以及整個南嶺的,是前所未有的璀璨未來。
“真是難以想象,在十年前這里還只是片貧民窟,你難道不這樣覺得嗎?法蘭里爾。”
漫步在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油污與汗腥氣的街道上,衣袍整潔的青年紳士卻一臉欣喜地,向身邊的少年發(fā)出了這樣的詢問。
“霍根少爺,請你別忘了我們這次來南嶺的真正使命?!背聊纳倌甑亻_口提醒著自家少爺,他很清楚,自家少爺一旦興奮起來,就會變得有些得意忘形。
“我真想親眼看看那位傳奇的依文·伊恩爵士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居然能做到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
霍根手舞足蹈地向身邊的仆人述說著自己的想法。
“霍根少爺……”法蘭里爾嘆了口氣,“我不想提醒你……”
霍根壓根沒注意到少年的話,他依然滔滔不絕地說著:“法蘭里爾,你聽到了嗎?由舊帝國軍改編后的新模范軍,以不到3萬人的兵力,在2個月的時間里,就攻到了新龍歌城下!上一次南嶺人被打得退守新龍歌城是什么時候?大概是上一任伊恩公爵戰(zhàn)死的時候吧?”
“霍根少爺……”
青年拉扯著自己身上的燕尾服,領(lǐng)花襯衫以及紳士帽,不斷地向少年展示著:“法蘭里爾,你再看看這個!最新款式的南嶺時裝,從材質(zhì)到設(shè)計,都是前所未見的新奇時尚!行動方便又好看,當(dāng)然價格也一樣不菲……”
“霍根少爺……”
“然后,法蘭里爾你看到了嗎?這些【大工坊】!這些工人!他們?nèi)咳慷际遣粫魏文Хǖ钠胀ㄈ?!只有關(guān)鍵的技師才有著學(xué)徒中階到學(xué)徒高階的能力!就是這樣的普通平民,做出了那么多以前連專業(yè)的煉金師都很難做出來的商品!我身上的衣服!我妹妹用的香水!我父親那把精巧的手槍!我母親那把香檀木鏤刻折扇!天哪!真是無法想象!”
“霍……“
“還有還有!法蘭里爾,這里全部全部的成果,都是銀玫瑰公爵的!或者說,都是那位傳奇的依文·伊恩爵士一個人締造的!你一定會覺得很懷疑跟龍歌王室打了那么多年仗,伊恩公爵是怎么拿出來這么一大筆錢的吧?那么就由我這個依文伊恩通來告訴你好了!首先……“
“霍根少爺!”少年終于忍不住了,他憤怒地看著自家不知輕重的少爺,碧藍色的眼瞳里充滿了嚴(yán)厲的苛責(zé),“請你注意一下,霍根老爺讓你來不是為了讓你來朝拜偶像的!而是……”
說到這里,戴著鴨舌帽,穿著襯衫與背帶褲的少年左右看了看,然后壓低了嗓音:“而是為了殺掉你口中的依文·伊恩而來的啊!”
。
“真是無法想象,為什么這樣的事情,老爺會派那么崇拜依文·伊恩爵士的少爺您過來,而少爺你居然也毫不猶豫地就一口答應(yīng)下來了?!?p> 少年氣鼓鼓地推開了跟對方組織約定好的接頭地點的大門。
這是一件叫諾蘭姬邇的小小酒吧,不清楚跟街道對面的那個同名的大餐館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從外面看起來并不起眼,推門進去,意外地不算狹小的酒吧內(nèi)部,柔和的燈光、木制的桌椅,塑造出了一種能讓人不由得放松下來的溫馨氣氛。
“因為我老這么窩在王爵府不出門也不行???這是那個老家伙的原話?!被舾那嗄晟裆系故呛茌p松,他旋轉(zhuǎn)著手中的短杖,“這地方看起來不錯,而且我也毫不覺得我所崇拜的那個人,會被這些螻蟻一樣的南嶺貴族給聯(lián)手殺死。”
青年的幾句話之中幾乎沒什么邏輯聯(lián)系,不過少年似乎也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自家主人這樣的說話方式,他嘆了口氣:“是是……但是無論是少爺您,還是老爺他的想法都太奇怪了,明明覺得對方不可能成功,卻依然打算提供幫助給他們。”
“因為我們是軍火販子嘛?!?p> 霍根總結(jié)了談話,然后指了指吧臺:“我看那里很不錯,我們就坐那里好了?!?p> “……”法蘭里爾神情有些扭曲,吧臺是整個酒吧里最顯眼的地方,這個笨蛋少爺壓根就沒想過掩人耳目嗎?!
不過知道勸不住他,法蘭里爾苦笑了下,只能跟著霍根一起向吧臺走去。
“嗨~晚上好,美女?!被舾虬膳_后的女子打著招呼。
法蘭里爾有些警惕地抬起頭來,將注意力放到了被霍根搭話的女子身上。
即使是法蘭里爾也不得不承認,這名女子確實是一個不擇不扣的美人。
女子大約25歲左右,一副女招待般的打扮,身上穿著普通的深色連衣裙,淺黃色圍巾隨意地圍在連衣裙外,深紫色的長發(fā)盤在腦后,紫羅蘭色的雙瞳里閃過魅惑人心的誘人光澤。
面對霍格看似輕浮的搭話,女子游刃有余地應(yīng)付了下來。
“不行哦,客人?!碧鹗种改砥鹦厍笆鵂畹聂W發(fā),下意識纏繞了一圈,然后那只纖細白皙的食指帶著淡淡的發(fā)香停留在霍根鼻尖一寸處,“在這里,請叫我老板娘,或者辛西婭小姐?!?p> 名為辛西婭的酒吧老板娘露出了一個璀璨得令人失魂落魄的微笑(法蘭里爾看到旁邊有人把啤酒灌進了鼻子里),然后起舞般旋轉(zhuǎn)著,從背后的貨架上拿起點單,放在了霍根的身前:“那么,初次到來的客人,你需要點一些什么?”
法蘭里爾滿意地看到,霍根并沒有被這名女子魅惑住,他露出一個一如既往的陽光笑容:“請為我來兩份跟旁邊這位朋友一模一樣的飲料好了。”
喂!我還沒有說什么,就替我點了嗎?法蘭里爾想要抱怨,但是忍耐了下來,主要是他看到那位身上披著黑袍,看不清面容的客人正在喝著的,是一杯看上去非常綺麗的飲料。
“凝冰夢雪雞尾酒兩杯嗎?好的。”辛西婭哼著歌開始在吧臺后準(zhǔn)備了起來,而趁此時機,霍根一刻不停地向身邊的黑袍人搭話:“這位朋友,您喝的這個飲料味道如何???能不能告訴我?”
點完之后才問對方的看法嗎……
法蘭里爾對自家少爺古怪的行為方式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是或多或少還是會在心里抱怨一下。
那名看起來身材中等的黑袍人壓根就沒有搭理霍根,弄得霍根有些尷尬。
“干得好!”法蘭里爾默默地在心中豎起了拇指,“像是這種人,越理他他就越上臉!”
自掏了個無趣之后,霍根也沒有生氣,他笑了笑,正打算再接再厲——
吧門又一次推開了,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兩個人走了進來。
手中拿著兩把雨傘,一把黑色,一把白色。
“奇怪……外頭下雨了嗎?”老板娘辛西婭下意識地看了下門口,搖了搖頭,將視線收了回來。
法蘭里爾站了起來,他看向身邊的少爺,當(dāng)看到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后,法蘭里爾從包中掏出來了一只裝在玻璃盒里的黑色薔薇。
特制的保鮮魔法盒,讓這朵黑薔薇在被摘下長達十三天后,依然保持著嬌艷欲滴的樣子。
“好了,兩位的凝冰夢雪。”就在這時,辛西婭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將兩杯雞尾酒放在了吧臺上。
法蘭里爾剛打算捧著黑薔薇,走到比較顯眼一點的地方以引起對方的注意,霍根卻一把將他手中的玻璃盒拽了過去。
“美麗的辛西婭小姐!雖然跟你見面了才短短的不到十分鐘,但是我卻突然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不能自拔,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實際上我是一個窮苦的花商,這枚珍貴的【黑瑪瑙】是我唯一可以送給你的東西,請務(wù)必要收下它!”
“““噗!”””
法蘭里爾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得出背后成片的被嗆到的男人。
“不過是胸前的贅肉比較大而已……”
法蘭里爾有些酸酸地這樣想道。
“唉?!是嗎?”店娘小姐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那么我就收下啦~”
不知廉恥的女人……法蘭里爾心中的酸味更大了。
“盒子也是?!避奋酚袷稚陨蕴匠隽艘稽c,看到霍根沒有反應(yīng),就飛快地伸出手,把用來保鮮的玻璃盒也一并拽了過來,直到這時,辛西婭的臉上才略帶歉意雙手合十,握著手中的黑瑪瑙與玻璃盒對著霍根露出來了一個“非常抱歉”的笑容:“但是你的求愛我卻不能接受,因為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啦!”
“我不相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俊薄巴修o??!這肯定是托辭!”“辛西婭小姐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從來沒有人看到過辛西婭小姐的男友!”“我們還有希望!”“不要放棄!戰(zhàn)友!”“戰(zhàn)友!”
法蘭里爾總覺得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極其感動人心的一幕正在上演。
“啊,是這樣嗎,那么沒有辦法了呢?!被舾鶕狭藫项^,然后端起吧臺上的雞尾酒喝了一口。
法蘭里爾看到,對方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正向這邊走來。
“走吧,法蘭里爾?!被舾酥票玖似饋?,然后他看向吧臺后的辛西婭,露出一個宛若真的心碎了般的悲傷表情,“可愛的小姐,與你相處的時光是短暫得如此的讓我迷戀,但是非常抱歉的是,剛剛被你拒絕了的我的純心正痛得厲害,所以請容許我暫時地離開你,在一個安靜的角落,靜靜地吞咽下這悲傷的苦水。”
“?。]關(guān)系,不用管我,你盡管離開吧?!毙廖鲖I把黑瑪瑙收進了玻璃盒里,然后異常開朗地向霍根擺手告別。
“來了!辛西婭小姐的凍結(jié)的火焰微笑!”“女神般的惡魔之吻!??!我的心臟已經(jīng)停止了跳動!”
聽到背后夸張的呼聲,法蘭里爾嘴唇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
而霍根扯了扯他:“走吧?!?p> 法蘭里爾點了點頭,跟上了霍根的步伐,卻不想法蘭里爾站起來后卻停了下來,他彎下腰,在身旁的黑袍人耳邊輕輕地說道——
“這位朋友,感謝你的推薦,真是非常少女風(fēng)情的飲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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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推門離開的四個人,辛西婭,或者說綺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就是他嗎?艾瑞特·羅斯安菲爾?安東尼王爵唯一的繼承人,帝都最有權(quán)勢的四大家族之一的繼承人,他到這里來是干什么?”
“跟依文有關(guān)?”紫羅蘭色眼瞳自然而然地停在了眼前之人的身上。
“既然離開了公爵府,那么就不要多問了,這些事情跟你無關(guān)?!?p> 黑袍人喝完杯中的飲料,站了起來。
“伊恩少爺最近很忙,沒法過來,所以托我來看看你,既然你沒有什么麻煩的話,那么我就此告辭了?!?p> 稍稍走了兩步,黑袍人又停了下來,扭頭看向辛西婭:“你真的已經(jīng)放棄了嗎?”
辛西婭淡淡地微笑著,提起裙角,深紫色的鬢發(fā)微垂,沉默著,低頭向黑袍人行了一個告別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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