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尚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他冷笑一聲道:“子初小友,沒有春天的耕耘,哪來秋天的豐收呢?這個道理,小友不會不懂吧?”
話是沒錯,靠著殷浩的舉薦,陶旭的確打入了建康的名士圈,可要是不做點貢獻,人家憑什么帶著你分贓啊。
可這件事的風險也太大了。一封王氏叔侄之間的私信,王導(dǎo)不用府里的貼身心腹,反而用一個外人,別人未必會信。
更何況那王允之是豫州刺史,身為一方諸侯,這智商肯定也低不了,一句話說錯,恐怕就…..
殷浩看出他的為難,便呵呵一笑,安慰道:“別害怕,我不會讓你白白的去送信的?!?p> “他們?nèi)硕歼€年輕,沒有公職。只有子初你在司徒府任職,是最好的人選。”謝尚繃著臉道,“最近我會安排一趟去于湖的公務(wù),而且會讓老頭子親自點名你去,這樣豫州那邊就不會懷疑到你。到時候,你就借著辦公務(wù)的由頭,把這封信送給他?!?p> “安石(謝安),萬石(謝萬)!”等謝尚吩咐完陶旭,殷浩轉(zhuǎn)頭吩咐起謝家兄弟來,“你們尚未行冠,年紀還輕,但也有任務(wù)派給你們!”
說著,他朝謝尚一扭頭,謝尚又從懷中掏出兩封信來交給他們,“安石,你長兄(謝奕)和桓(溫)元子有交情,你去一趟淮陰,把這封信交給他。萬石,你和郗老頭的孫子走得很近,京口這一趟就由你去吧。”
看謝尚嚴肅的表情,這謝家看來是要有大動作啊!
兩人一唱一和,一個當黑臉一個當紅臉,陶旭只能勉強答應(yīng)下來。他們之所以當著陶旭的面交代,無非就是示意他們沒有事瞞著陶旭而已。嘴上說不了什么,但陶旭心里始終放不下來。
“對了,怎么今天來的這么晚?”說完了正事,謝尚喘了口氣,便岔開了話頭想讓氣氛活躍一些。
“是皇帝陛下的車駕來了,路都被封了,所以只能一路跟著慢慢走?!?p> 陶旭撓了撓頭,他無法解釋,難道讓他說昨晚因為小丫鬟的事沒睡好?靈機一動,索性把鍋甩給皇帝吧。
“陛下來了?”謝尚一聽,卻是驚的直接起立,“就是現(xiàn)在嗎?”
“就是現(xiàn)在!”
殷浩聽了也有些意外,他搖著羽扇和謝尚對視一眼,都沉默不語起來。
當今的天子是晉成帝司馬衍,他今年剛剛年滿十八,雖然到了親政的年紀,但軍國大事早就被庾王兩家瓜分干凈了,除了一些禮儀祭祀上的事,他又有什么事要駕臨司徒府?
“你們?nèi)齻€就留在這里不要亂走,一會趙主簿會帶你們從偏門出去?!敝x尚沉吟片刻,扭頭對三個堂弟吩咐完,又對陶旭言道:“你隨我來。”
陶旭望向殷浩,見他點點頭,便跟著謝尚出門了。
“陛下這次來你是親眼所見嗎?”
“是!”陶旭順便就把和皇帝的幾句交談全告訴給了謝尚。
“只有荀羨扈從嗎……”謝尚邊走邊喃喃自語。
跟著謝尚又是一路穿過蜘蛛網(wǎng)一般的辦公區(qū),兩人來到司徒府西北角的一處花園門外,一隊頂盔貫甲的武士攔住了兩人。
“我是司徒府左長史,這位是司徒府文學(xué)掾,我二人有事要面見司徒大人!”謝尚板著臉道。
“長史大人,陛下和司徒大人都在花園里,標下奉命禁止一切人出入。大人倘要入內(nèi),還請耐心等候?!睘槭椎奈涫抗Ь吹拇鸬?。
“是一切人嗎?”謝尚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是一切人!”
“除了陛下和司徒大人,還有什么人在里面?”謝尚上前一步逼問道。
“標下不知!”武士低著頭,態(tài)度愈發(fā)謙恭起來。
這下連陶旭都覺得有些不對了,皇帝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動這么大陣仗只見王導(dǎo)一人?
守衛(wèi)的武士態(tài)度十分強硬,謝尚猶豫了片刻,還是放棄了。
“陛下還說過些什么話?”謝尚把陶旭拉到一邊低聲問道。
如果能知道皇帝的來意自然也能猜出里面談的是什么,要是真沒什么大事而要硬闖,鬧出笑話來,他在王導(dǎo)心里的份量可就銳減了。
陶旭搖了搖頭,所有他知道的都說了,
“要不要問一問荀羨?”陶旭忽然靈機一動。
“他?”謝尚又猶豫了,荀羨今年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因為當了駙馬,才擔任了禁軍的校尉,他即便負責著皇帝的保衛(wèi)工作,也未必知道內(nèi)情。
就在二人一籌莫展之際,殷浩搖著羽扇過來了。
“你怎么來了?”謝尚朝他連使眼色,示意他趕緊走,殷浩卻不為所動。
他緩步踱到武士面前,慨然抱拳行禮道:“勞煩足下通報一聲,就說殷浩求見司徒大人?!?p> 一聽殷浩的名字,為首的武士頓時肅然起敬,他立刻點頭哈腰,表示愿意進去通報。
“仁祖,如何?”殷浩輕松搞定,扭頭朝謝尚俏皮的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謝尚無奈的苦笑搖頭,他這個司徒府的正宗屬官居然也不如殷浩的名字有用,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果然殷浩的名聲連皇帝也不能忽視,那武士過不多時就屁顛的跑出來示意可以進去了。
“那這二位呢?”殷浩的羽扇指了指謝尚二人,武士連忙表示可以一起進去,沒有問題。
三人穿過花園門口的一座竹林,眼前的景象又是豁然開朗,一座小池塘邊佇立著一座涼亭,司徒王導(dǎo)正端坐亭中,和年輕的皇帝談笑風生。
只不過,他們身邊還有一個面如冠玉的長須男子,三十多歲的年紀,頭頂簡單扎了個劉公冠,一身的素白長袍,手執(zhí)拂塵,不時的捋須點頭,仿佛神仙中人。
謝尚和殷浩一見此人,同時都拉下了臉。
陶旭不明所以,緊跟兩人步伐來到?jīng)鐾で啊?p> “臣殷浩/謝尚/陶旭,參見陛下?!?p> “愛卿們都快快請起!”皇帝似乎很喜歡和人交際,一下見到這么多人來,臉上滿是歡喜的笑容。
三人依照官職大小,年齒長序依次在王導(dǎo)身邊落座。
“足下便是殷浩大師吧?”皇帝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殷浩,十分好奇的上下打量著他,“朕年幼,國家又逢危難之際,卿既有大才,何不入朝為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