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程心

　　十七年前，PIA被解散，所有職員全部都被調(diào)到了其他地方。

　　他們的最后一項工作是羅輯交代的任務，既如何確保未來的星際戰(zhàn)艦在遠離人類控制的情況下保持對人類的忠誠，準確執(zhí)行命令。

　　為了能更好地進行探究，他們還組織了幾次太空模擬實驗，通過封閉艙室和仿真面板，將自己放在類似的環(huán)境下體驗。

　　經(jīng)過三年的研究，最后的成果是一份一萬多頁，涉及了古今心里博弈學和大量社會學研究成果的的報告，但是它對解決問題毫無用處。在失去刺探三體世界情報這個核心思想后，PIA也很快被解散。

　　程心又調(diào)回了航天部，成為了諸多普通的職員之一，一樣上班、去食堂、然后下班聊會天就睡覺。在PIA的充滿激情和夢想的時光就好像一場夢，幾年的重復工作下來就變成了麻木的回憶。

　　不過倒是因為在PIA的工作經(jīng)歷，程心的提拔速度很快，又或許是因為運氣，她被調(diào)到了一個清水衙門當主任，薪水福利都不錯，工作也不是很繁忙。

　　過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是一位大人物的兒子想要追求她，但那個時候對方已經(jīng)結婚了。對于那些人來說，給程心帶來的巨大幫助不過是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的事，追求她也不過是一時沖動，很快又轉移了目標。

　　就好像送她星星的那個人一樣。

　　說到星星，程心幾乎快要忘記它，只有偶爾抬頭望向星空，然后仔細分辨出那個昏暗的小點的時候才突然想起：啊，我竟然是擁有一顆星星的人。

　　DX3906是誰的禮物？她依然不知道，但這已經(jīng)不再重要，十多年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拒絕了一次又一次追求，笑著推脫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相親。

　　漸漸的，單位里都知道這個長的很漂亮的姑娘不結婚，不找男朋友，八卦一段時間后也就成了平常，只有在又有不明原委的人熱情追求的時候才拿出來當做談資說笑。

　　程心一開始會害羞，會尷尬，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帶上一個虛假的微笑然后毫不留情的拒絕，要不是她依舊美麗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材，她就與一個平常的中年女人無異。

　　這樣如一潭死水的時光一直持續(xù)到幾個月前，PDC再一次找上了她，然后她被帶到了PDC的檔案室，在那里見到了面壁者雷迪亞茲。

　　見到雷迪亞茲的一瞬間程心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充滿激情的歲月。

　　叫來她的目的是為了整理當年羅輯交給他們的研究的資料，然后一字不差地交給雷迪亞茲。

　　之所以只有她是因為當年PIA的人基本上都身處高位，不需要再去做這種體力活動，只有她是個無權無勢的普通職員。

　　程心很珍惜那段時間，每當找到一份文件，她總能準確從記憶里找出相關的信息，有時候就連是誰寫的，當時自己喝了幾口咖啡都能回憶起來。但是因為當年整理封存的時候就非常嚴格，所以這項工作沒多久就結束了，她在拿到一筆津貼后又回到了原單位。

　　不過在又一次回到那個死氣沉沉的環(huán)境，聽到上了年紀的同事嘮叨米又漲了幾分錢，票券打折扣使用時，她卻產(chǎn)生了強烈的排斥。

　　她不想就這么結束自己的一生，不想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做一臺機器，更后悔過去十多年浪費的時間。

　　程心想過冬眠，她這些年一直很節(jié)儉，但是想要跨越幾十年、一百年還是遠遠不夠，并且，未來就一定好嗎？

　　那段時間她的情緒一直有些不穩(wěn)定，有些同事私底下說是更年期，她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原因，但是那時候她有種很強烈想要逃離現(xiàn)在的想法，排斥周圍灰暗的現(xiàn)實。

　　她開始參與各種爭取“人權”“自由”“少數(shù)認同”的游行活動里，當然只是一些比較正常的，那些極端的組織下場如何她是很清楚的。

　　因為她的高學歷、出身好、地位高、長得漂亮，程心經(jīng)常會被眾人自發(fā)推到前面，變成發(fā)聲者，領頭羊，她很享受這種感覺。當然，也有相當多的人認為這是社會上層的作秀，抱有很大的敵意。

　　但在接連受到幾次私下的“提示”后，程心慢慢脫離了那些組織，為了工作低頭。因為這些在常人看來“不光彩”的事跡，同事們都會下意識地遠離她，偶爾的追求者也是聞風喪膽，不敢接近。

　　被疏離的她感到崩潰，逃離現(xiàn)實的想法愈加強烈，甚至有自殺的想法，但就在那個沒有星星的晚上，當她抱著自己的星星證書就要告別世界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么，捧起那本證書看個不停。

　　無論社會是多么壓抑，是怎樣的死板，但是總不缺能一擲千金只為某人微笑的富豪。

　　既然能有人大方到送一顆星星，提拔她一個多少人趨之若鶩的好職位，自然也有人肯花大價錢買下一顆星星。

　　經(jīng)過多方打聽，程心意外了解到想買星星的人還真不是沒有，而且也不少，對于一顆能看見的星星，甚至有人直接開口一千萬，還可以向上加一點。有了這么大一筆錢，不管是按自己想要的方式過完后半生還是冬眠都是足夠了。

　　但就在她轉轉反側決定賣掉DX3906的那天，一條短信卻給了她新的希望。

　　之前隨手填的，根本沒考慮過能中的火星城移民資格被她抽中了。在仔細確認這不是某人的惡意玩笑，并且在網(wǎng)站上查詢到自己ID的時候，程心的眼淚奪眶而出，抱著證書和手機在床上翻來滾去。

　　火星城的美好設想她當然知道，甚至她去未來的目的就有PDC說以后會將烏托邦擴張到全人類的原因，但是那個時候當她看到報名人數(shù)后面一大串數(shù)字的時候就幾乎絕望了。

　　但是幸運女神眷顧了她，保住了她的星星。

　　在經(jīng)過更加深入的了解后，程心過去的PIA工作經(jīng)歷被挖了出來，于是當局一張紙就把她變成了火星城人事監(jiān)察局的局長，變成了個情報頭子。

　　就這樣，時隔接近二十年，她乘坐已經(jīng)先進得多，不再需要助推器的空天飛機到達了空間站，和一批輪換工程師提前去往了火星。

　　雖然她知道現(xiàn)在的火星城影子都沒有，但是她很愿意去等待美好的未來。

　　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她的青春已經(jīng)消磨殆盡，即使現(xiàn)在依舊美麗，但是已經(jīng)沒有幾年了。

　　但是經(jīng)過這么多年歲月的沉淀，程心的心也變得沉寂下來，目前來說，能死前看到烏托邦就足夠了，一生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