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已捕獲

　　“預計三十秒后到達目的空域?！?p>　　“二十秒”

　　“十秒”

　　厚重大氣的摩擦讓飛碟劇烈抖動，即使坐在超強緩沖的座椅上，但方緒偉還是能感受到沿搖桿傳來的高頻震動。

　　快了，快了，當面板上的數(shù)字變成0，方緒偉狠狠按下電鈕。

　　腹部的捕獲探針立刻彈出，在離開飛碟五米后打開了發(fā)動機。

　　探針的發(fā)動機是一臺極小的聚變等離子發(fā)動機，它的工作時間只有120秒，但是在木星厚重的大氣里，這臺發(fā)動機可能都來不及消耗完燃料。

　　同時，方緒偉用力向后拉動搖桿，飛碟的迅速擴大仰角，腹部的隔熱盾劇烈承受著大氣的摩擦。

　　飛碟速度驟降，厚重的腹部熱盾大大減少了震動，方緒偉把控制權交給飛行電腦，轉而打開監(jiān)視儀，查看來自探針的數(shù)據(jù)。

　　捕獲探針是沒有AI的，只有簡易的自動判斷程序，決定權在他的手里。

　　這原本是副駕駛的工作，現(xiàn)在要他一個人干。

　　腹部的小孔里，細到不可見的納米絲正在急速放出，同時傳回探針的信號。

　　有線通訊自然比無線要強得多，幾秒鐘后，方緒偉就看到了探針傳回的數(shù)據(jù)。

　　沒有圖像資料，取而代之的是由雷達和光譜儀繪制的一團色彩。

　　捕獲探針會按照預定路線飛行，同時識別可捕獲的碎片，然后得到指令后抓取。

　　面板上的圖形飛速變化，即使經(jīng)過數(shù)個月的訓練，但想要在其中準確找出需要的目標依然十分困難。

　　捕獲探針工作時間很短，如果10分鐘之內未能捕捉到金屬氫碎片，那么方緒偉就不得不放棄探針結束任務。

　　這絕不會發(fā)生！

　　他很清楚要找到這樣一次機會有多難，如果錯過機會，那有可能此次任務就失敗了。

　　方緒偉的目光不斷在面板上掃過，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根據(jù)之前探針的訊號，這里應該存在大量碎片，可是現(xiàn)在一個也沒有，捕獲探針的工作時長還有450秒，時間不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探針回應了方緒偉的期盼，突然，面板上的一團顏色里出現(xiàn)了大量藍色光點，并迅速布滿整個屏幕。

　　是金屬氫！居然有這么多！

　　方緒偉看了一眼距離，400公里，太近了，需要減速。

　　探針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靠探針自己減速很可能來不及，方緒偉一咬牙，做出了自上太空以來第一個主動違規(guī)的舉動。

　　他將雙手放上搖桿，深吸一口氣，然后堅定地向前推了下去。

　　飛碟姿態(tài)緩緩改變，從腹部朝下漸漸變成前部斜向下。

　　就在飛碟前部解釋摩擦的一瞬間，飛碟開始了猛烈的震動，椅子的緩沖已經(jīng)毫無作用，方緒偉感覺自己就像是騎牛的斗士，全身接受著猛烈的沖擊。

　　在這一瞬間，他承受的加速度達到了10G，這是經(jīng)過抗荷服減壓后的結果。

　　他的眼睛開始突出，血液上涌，但還是繼續(xù)向前推動搖桿。

　　“砰砰砰，砰砰砰”

　　舷窗傳來震動聲，就好像是有人在用錘子用力敲擊。

　　方緒偉知道飛碟的壓力差不多已經(jīng)到了極限，要知道這可是總共9層，和外殼一樣強度的玻璃！

　　再次看向面板，果然，捕獲探針已經(jīng)放慢了速度，達到了捕捉范圍。

　　剩下的事就不需要他操作了，他只需要保證不再持續(xù)的超高加速度中暈過去，其他探針自己會做。

　　捕獲探針沒讓他失望。

　　原本黑色，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五顏六色的外殼突然開出幾個小洞，探針已經(jīng)定位了最佳碎片，開始微調了。

　　啪啪啪，全氮陰離子鹽開始連續(xù)不斷地爆炸，探針對準了方向，與目標碎片慢慢接近。

　　金屬氫碎片并不是靜止的，而是在氣流的作用下肆意翻飛，如果要做個比喻，大概就是有人坐在超音速飛機上然后沖進龍卷風中抓住小半張落葉。

　　但是人類做到了這一點。

　　探針剩余工作時間還有四十秒。離碎片大致還有800米。

　　自動程序不會激動，它只會計算、分析，然后按照運算結果移動。

　　方緒偉再一次看向面板，倒計時還有二十秒，但是依然沒有出現(xiàn)捕獲成功的彈窗。

　　飛碟的抖動越來越劇烈，方緒偉甚至能看見舷窗好像開始位移，腳下還傳來陣陣牙酸的聲音。

　　“十，九，八....”

　　方緒偉在心里默數(shù)著最后的倒計時，當他數(shù)到六的時候，面板變成綠色，彈出四個字：

　　“目標抓取”

　　緊接著，彈窗再次變化：“捕獲成功！”

　　在他下方一百四十公里，探針釋放的納米網(wǎng)包住一塊足球大小的金屬氫，然后牢牢用記憶合金抓住。

　　成功了！

　　強烈的喜悅從方緒偉心底升起，他小心翼翼地拉動搖桿，慢慢拉大仰角。

　　整個動作非常輕柔，生怕一不小心扯斷那根幾乎不可見的納米絲。

　　隨著飛碟漸漸抬起頭，撞擊窗戶的聲音終于停止，而方緒偉才猛然發(fā)現(xiàn)舷窗上竟然已經(jīng)有了一絲裂縫。

　　一股寒意瞬間涌上全身，要是真的舷窗碎裂，木星厚重的大氣會瞬間將他壓成肉餅！

　　好在一切即將結束，只要把碎片帶出去，自己的任務就完成了。

　　飛碟姿態(tài)已經(jīng)調整完畢，可以離開木星了。

　　發(fā)動機已經(jīng)超負荷運轉了超過半個小時，壽命正在急劇減少，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把這塊碎片帶回去，人類就多了一分希望！

　　就在方緒偉稍稍放松的時候，眼前卻突然出現(xiàn)了多條黑線！

　　黑視！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應該是長時間高過載讓眼睛失去供血，方緒偉沒有恐懼，手上的動作依然不變。

　　就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一絲疑惑也突然產(chǎn)生：

　　黑視一般都是眼前變黑，為什么會有黑線？

　　他沒有深究更多，在默數(shù)五秒后再次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視野恢復了正常。

　　呼，還好，應該是高壓的幻覺，沒事的，再堅持一會兒。

　　突然，方緒偉發(fā)現(xiàn)飛碟上前方有一團黑影在急劇擴大！

　　有東西！他下意識地就下壓拉桿，飛碟猛烈地轉向，再次一頭扎向木星大氣。

　　瞬間的機動讓船體承受不住壓力，隔著抗荷服，方緒偉能聽到四面八方的嘎嘎聲！

　　已經(jīng)有裂縫的舷窗開始劇烈抖動，很快密密麻麻的裂縫就布滿窗口，眼看就要斷裂。

　　任務要失敗！

　　方緒偉知道自己再不做什么不但不能帶回碎片，還會死在木星的大氣中。

　　強烈的求生欲和要完成任務的強烈愿望驅使著他在高達13G的重力下緩緩伸出右手，隨后搭在一小塊玻璃上。

　　啪！

　　方緒偉的拳頭按破玻璃，重重砸在下面的電鈕上，聚變發(fā)動機兩倍超負荷工作！

　　啪！

　　這不是電鈕的聲音，是舷窗，舷窗終于碎掉了！

　　厚重的舷窗本來有特殊的粘連設計，即使破碎也不會散開，但是木星猛烈大氣的壓力瞬間將其沖散，變成無數(shù)手指大小的碎片沖向艙內。

　　方緒偉只感覺身上的抗荷服猛然收緊，寬大的鋼圈緊緊扣在肩膀上，同時透明面罩上傳來一陣密集的沖擊，隨后面前就是一片模糊，搭載旁邊的右手也同時遭到不可抗拒的力量，控制不住地向后擺去，向風中的破布一樣飄蕩。

　　他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大氣巨大的壓力瞬間讓本來就承受十多G重力的他難以行動分毫，但他更知道，決不允許失敗！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方緒偉抓住搖桿的左手緩緩用力，仍在下降的飛碟再次開始爬升。

　　眼前的視野逐漸變得灰暗，身上的壓力也感覺越來越大，方緒偉知道抗荷服破了。

　　透明面罩上鑲嵌的玻璃碎片和裂縫讓他失去了向前的視野，他只能轉動眼珠，微微側頭，將視線穿過還能透光的部分看向控制臺。

　　視野已經(jīng)變成黑白，但方緒偉看清了面板，水平儀顯示飛碟正在爬升，最擔心的納米絲沒有斷開，探針還連著。

　　終于，方緒偉的眼前變得一片黑暗，看不見任何東西。

　　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暈過去，他松開了左手，然后一瞬間被氣流吹像后方，和右臂一樣飄蕩，他知道兩只手一定脫臼了。

　　如果沒有控制，手動駕駛下的飛碟保持當前狀態(tài)，會一直上升。

　　抗荷服在繼續(xù)漏氣，頭部的血液越來越少，思維也開始退去。

　　終于，方緒偉頭一歪，徹底失去意識。

　　一艘失去控制的飛碟還在加速，再過五分鐘，它就會離開木星大氣。

　　智子始終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他是個勇士?！?p>　　“人類得到金屬氫了，他們會探明結構，然后制造簡并態(tài)材料，水滴會失去作用！”

　　“這是我們的失誤，阻止的太晚了，我們不應該放棄ETO?！?p>　　元首默默聽著幾個執(zhí)政官的爭吵，看向智子的畫面。

　　前進的路很難，對于人類是，對于三體人更是。

　　現(xiàn)在的三體也承受著來自地球文化的沖擊，即使是嚴令監(jiān)聽員不得擅自泄露。

　　但是沒了1379號，還有2379，3379。

　　三體世界從不缺乏追求地球那樣寬松環(huán)境的人，他們時刻都在挑戰(zhàn)現(xiàn)有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