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對敵
荒涼破敗的廟宇外，骯臟的白帆在風(fēng)中搖動，泛起腥臭的氣息。蛇蟲鼠蟻筑巢而居，正殿的梁柱在啃噬與歲月的摧殘下只剩半截，破磚碎瓦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幽怨的鈴聲自遠(yuǎn)而近地傳來。
穿著黑色祭服的男子們扛著巨大的蓮臺底座行走在林間，隊伍最前方是個戴紅色天狗面具的男人，他揮舞著羽扇，搖晃著鈴鐺，嘴里念念有詞。
人群在廟宇外止步，放下蓮臺，蓮臺上端坐著兩個幼童，約莫四五歲左右，被繩子捆死了手腳，還用紅布蒙了眼睛。
“山靈大人，下民長谷建雄謹(jǐn)代表小澤村，為您獻(xiàn)上本月的祭品?！蹦腥藫u晃著鈴鐺禱告道?！霸改桨蚕矘?，愿小澤村五谷豐登?！?p> 然后拿起短刀，在幼童的手臂上分別劃開了淺淺的口子。
鮮紅的液體滲了出來，血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散。
破廟的陰影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長谷建雄身后的男人們低低地騷亂了一陣，隨即很快地平靜了下來。
“前任祭祀大人因身體抱恙，無法到場。請山靈大人原諒?！遍L谷建雄彎腰俯首，以示敬意。
地面融化了，仿佛變成了泥漿，有什么龐然大物在其中穿梭。
眾人不知所措間，一個死灰色的腦袋從泥土中探了出來，其嘴唇鐵青，眼眶里只剩下黑漆漆的空洞，面部遍布裂痕，好似即將脆弱的瓷器。緊隨腦袋探出來的是肥碩的手臂，臃腫的身子，三米高的巨人身上纏滿了藤蔓。
“祭……品……”
與其說是祈福靈，倒不如說是死尸形成的亡靈，他緩慢地向蓮臺上的幼童伸出了手。
“吃……”
他的嘴巴張開到了夸張的程度，嘴角的肌肉都撕裂了，露出黑洞洞的死亡深淵，里面還殘留著干涸的暗黑色血跡。
“就是現(xiàn)在！放！”
長谷建雄突然翻臉，怒吼著從腰間拔出長刀，以此為信號，其他男人紛紛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火油和投擲性炸藥，扔進(jìn)了那張巨嘴中。
轟??！
劇烈的爆炸瞬間轟碎了巨人的頭顱！
但是……沒有血液！
長谷建雄心中凜然，望向巨人被炸開的部分，居然全都是死灰色的土塊。他一邊后退，一邊從腰間取出短筒槍，向巨人僵在原地的軀體連續(xù)射擊。另有兩位戴夜叉面具的男人也拔出槍開始射擊。
子彈很快打完了。
作為違禁品，長谷建雄想搞到這玩意兒也并不容易，此次帶來的已經(jīng)是全部的存貨了，而火油和炸藥也是他們自己制作的。
兩個得到吩咐的兄弟，抱走了蓮臺上的幼童，他們會根據(jù)命令盡可能地遠(yuǎn)離戰(zhàn)場。
缺少了腦袋的巨人站在原地，保持著手臂前伸的動作，一動不動。子彈撞擊，鉆入他龐大的身體，震碎了許多土塊，卻沒能對他的形體產(chǎn)生根本性的破壞。
“汝等……逆民…”
“這就是……汝等……覲見上神的禮數(shù)嗎？”
嘶啞邪惡的聲音從巨人的身軀中傳來，泥流沿著他的腿部蜿蜒而上，注入他的身體里，他的頭顱重現(xiàn)，身體也越發(fā)龐大。
重新凝聚的頭顱，頂著張猙獰憤怒的面孔，空洞的雙目無聲地俯視著那群戴面具的渺小螻蟻。
他以前也許多次見過這種向他挑釁的小螻蟻，輕輕一捏，他們就死了。殺得多了，就再也沒人敢挑釁他了。
人們稱他為神，周邊的幾個村子每月都要向他獻(xiàn)上祭品，若有不從，它就會在夜色中大開殺戒。曾經(jīng)有一次，他毀滅整個村子，吃掉了所有人，并把現(xiàn)場偽裝成泥石流爆發(fā)的樣子，連鬼殺隊都沒能發(fā)現(xiàn)那是他做的。
鬼舞辻無慘大人很欣賞他的做法，額外賜予了他鮮血，以及下弦之柒的頭銜。這是莫大的榮譽(yù)。
那位大人……是真正的神！
神上之神！
而只要繼續(xù)接受人們的獻(xiàn)祭，總有一天，他也能成為真正的神！
前提是，沒有不知好歹的家伙來打擾他……
“準(zhǔn)備近身戰(zhàn)！拔刀！”
長谷建雄咬牙，仿佛已經(jīng)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雖說沒有取得想象中的戰(zhàn)果，但也不算毫無成效……
畢竟，一開始就預(yù)料到了出現(xiàn)這種局面的可能。
但是……無論最后勝負(fù)如何，毫無疑問，很多人都要死在今晚了。
可能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對付這種怪物，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安然無恙。
望著猙獰鬼祟、人類絕無可能戰(zhàn)勝的怪物，不少人在面具后露出了遲疑懼怕的神情，甚至四肢無力，腿腳發(fā)軟。但最終也沒有一人后退，他們面對怪物，拔刀！
“吾等來此，所為何事？！”
長谷建雄怒喝。
“為了終結(jié)悲哀之宿命！為了根除此為禍人間的怪物！”
首先是一個人開口了，然后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吶喊聲匯聚在一起，像是黑夜里的焰火熊熊燃燒。那是為達(dá)成目的不惜性命，做好了一去不復(fù)返決心的悲壯。
“隨我殺！”
是長谷建雄的聲音。
人群持著刀劍，向怪物發(fā)起了沖鋒！
“怪…物?怪怪怪怪怪物你們居然敢說我是怪物——”
“何等可悲可恥活該被生生世世踐踏至死無數(shù)次的賤民啊——”
巨人陷入了暴怒。
幾乎是瞬間，他就消失在了人群的眼中。
轟??！
隨著一聲巨響和漫天的煙塵，巨人出現(xiàn)在了人群正中間，握住了兩個面具人，高高舉起。
慘叫聲才響起便戛然而止。
溫?zé)岬囊后w從空中噴灑落下，灑在每個人的臉上和身上。
龐大的體型完全沒有影響他的移動速度，之前的遲緩更像是沒有睡醒?，F(xiàn)在，怪物認(rèn)真了。意識到這點的人，無不心里隱隱一寒。
可惡……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軌跡！
長谷建雄怒目至眼角眥裂的地步，硬生生扭轉(zhuǎn)身體，看到巨人死灰色的臉上露出邪惡而殘忍的笑容。
時間仿佛變慢了。長谷建雄看見巨人張開了猙獰的大嘴向他撲來，那一瞬間他想起了兒時母親養(yǎng)的豬籠草，似乎也是這般張著大嘴捕食蠅蟲。
媽媽……
他閉上了眼睛。
鋒利的氣流擦過身側(cè)，長谷建雄感到自己在向著后方飛去，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睜開雙眼。
銀發(fā)老人輕輕振刀。
巨人分崩離析，暴露出里面下弦之柒-地靈的扭曲軀體。
地靈臉上的狂怒還來不及轉(zhuǎn)化為驚駭，胸口就被刀芒長長地劃開，鮮血噴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