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死遺言
這老嫗突然轉(zhuǎn)變態(tài)度的一句話,不僅讓蘇湛愕然,同時夏煜也很驚異,不禁愣在當(dāng)場。
可是蘇湛覺得夏煜此時性命危在旦夕,還有什么可怕、可擔(dān)心、可猶豫的,催促他趕緊跟上去。
兩人跟著老嫗又走了一盞茶的工夫,到了村子最深處的一個高腳樓下,雖然正值枝繁葉茂的合適時節(jié),但是這房前屋后的植物都衰敗的不像樣子,門口還有幾個架子搭著許多黑布,看起來更像一種詭異的警戒色。
那老嫗道:“你們先在這里一等?!彼约合冗M(jìn)了門,屋里傳來似乎吵架似的嘰里咕嚕的聲音,但過了片刻,聲音又慢慢低了下去。
那老嫗又出了門,臉色沒什么改變,輕輕道:“進(jìn)去吧。”
屋內(nèi)光線不明,從屋外射進(jìn)的光束中,微塵浮浮沉沉地飛舞著。屋內(nèi)正堂坐著一位男性長者,身著黑色長袍子,頭上也圍著黑色頭巾,臉上溝溝壑壑,胡須也全是雪白。他和老嫗說了兩句話,老嫗對夏煜又招了招手,道:“你過來?!?p> 夏煜走過去,那老頭從桌邊拿了一個灰色的碗,遞給夏煜。
那老嫗道:“你含幾顆,稍等,再吐出來?!?p> 那碗里盛著手指頭肚兒那么大的顆顆豆子,夏煜放在嘴里兩顆,過了片刻,在老嫗的示意下吐到了地上。
吐出的豆子已經(jīng)脹皮,豆皮脫落。
老嫗道:“中蠱者,豆即脹皮脫,無蠱者豆不脹脫。你中毒已深,我已跟你說過的?!?p> 老白胡子老頭又嘀咕了兩句話。
老嫗翻譯道:“他要三頭牛做報酬。”
蘇湛道:“行!”
蘇湛說完話,白胡子老頭和老嫗都看著她,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怎么了?”蘇湛問道。
“他現(xiàn)在就要?!崩蠇灥?。
蘇湛從包袱里取了幾張銀票,道:“我這里有些銀票,都給你?!?p> 老頭又說了兩句,老嫗跟著翻譯,意思是不要銀票什么的,只要牛。
蘇湛覺得頭都大了,還真有人只認(rèn)貨不認(rèn)錢,她拉過老嫗好一頓口舌,終于說服了老嫗,讓老嫗幫忙把銀票換成牛,到時候再給老頭。那老嫗和老頭又是交涉一番,夏煜和蘇湛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那邊談妥了,才又喚夏煜過去,那老頭示意夏煜跪下,夏煜起初不肯,蘇湛在一旁急得恨不得踢他的小腿,好說歹說他才勉強(qiáng)跪下,滿臉不樂意。
那老頭在夏煜的頭頂拍了幾下,嘴里念念有詞:“姑蘇琢磨耶?吾知蟲毒生四角,父是穹窿穹,母是舍耶女。眷屬百千萬,吾今悉知汝。摩訶薩,摩訶薩。”雖然聲音低沉,但是似有回音一般,久久不絕于耳。
正當(dāng)蘇湛聽得恍惚,似要昏昏欲睡,只聽那老嫗道:“若服下此丹丸,或生或死,不能怪我們?!?p> 蘇湛急忙兩步跑過去,道:“什么?不是解毒嗎?吃了可能立即就死了?”
老嫗道:“看這個男娃自己的造化了。”
蘇湛心中暗暗著急,這怎么和上手術(shù)臺一樣,還得簽生死條約。她望了一眼夏煜,夏煜此時的神色似乎也有點(diǎn)著急,他道:“稍等片刻,我有話還沒有交代。”話音剛落,拉起蘇湛的手到了門外。
他又望了望屋內(nèi),確認(rèn)里面的人聽不到自己的話,才道:“有些話我沒有對你說?!?p> 蘇湛以為夏煜這生死關(guān)頭又要說什么肉麻的情話,此時只道:“你死不了的,你放心,你的心意我都明白?!?p> 夏煜卻笑了,道:“你都明白?”
蘇湛又著急又尷尬,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p> 夏煜卻笑道:“我不是要說這個?!?p> 蘇湛大窘:“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逗我玩?你到底要說什么?”
夏煜正色道:“剛才我想了許久,才想起來那讓藍(lán)大師為何看起來有幾分特別……”
蘇湛沒想到他突然會扯到他們?nèi)サ陌籽蛩碌暮蜕猩砩希藭r也是一愣,茫然道:“什么意思?”
“我曾經(jīng)去藏書閣收過一些典籍銷毀……”夏煜低了低頭,似乎不知道如何說才恰當(dāng),“我曾經(jīng)見過建文帝的畫像……”
此言一出,蘇湛似乎隱隱明白了夏煜的意思,震驚得不能自已,道:“你說他……是……”
夏煜打斷她的話道:“只是有些像而已,建文帝已經(jīng)不在了,朝中大多數(shù)人都認(rèn)為他還活著不過是謠傳罷了……”
蘇湛此時心中已經(jīng)激蕩非常,難道好巧不巧,偏偏碰到了從宮難中逃出來的建文帝朱允炆?
“我本覺得事情不過是湊巧而已,只是剛才,不知為何那老嫗的一句提及,又讓我覺得他的法號有些奇怪?!?p> 讓藍(lán)?讓藍(lán)!蘇湛心中默念了幾遍,頓時也恍然大悟起來,“藍(lán)”的諧音是“鑾”,他“讓”出了“金鑾”,故而命名為讓藍(lán)!
此時想個透徹的蘇湛也覺得一陣心悸,一雙大眼睛一直盯著夏煜。
夏煜以為蘇湛不明就里,道:“我知道你許多事可能不知道,也不明白我現(xiàn)在在說些什么,可是我又不得不和你說,免得日后沒有機(jī)會說了。朝中有個大臣叫做胡濙,他只是個小官,你可能不知道他,他懷揣著皇上給的御制諸書,明里說是探訪仙人張邋遢行蹤,遍行天下州郡鄉(xiāng)邑,其實(shí)是隱察建文帝安在,我知道你可能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或許以后有機(jī)會還能見到。”
蘇湛哭笑不得,其實(shí)她不僅見過這個人,還跟他一起吃過飯呢!但是此時她也不想說太多,只聽夏煜繼續(xù)說道:“建文帝當(dāng)時和他的長子朱文奎,一起失蹤了。我看那和尚寂天……年齡也差不多……”
蘇湛越聽越心驚,道:“難道真有這種事?我記得那寂天臉上還有燒傷的疤痕,這么說來,竟更像了……”
夏煜點(diǎn)點(diǎn)頭:“這事只是咱們二人私下談?wù)摚胁豢勺屚馊酥溃瞧炔坏靡?,做你保命令牌之用,你可明白??p> 蘇湛道:“我不會亂說。”
夏煜道:“如果我死了,把我就近埋了就行了。你回去之后,讓長孫殿下想個法子把你弄出來,否則我只怕……你在皇上心里印象也不淺,紀(jì)綱一旦被除,皇上會令你接替紀(jì)綱的位子,到時候你就更難脫身了?!?p> “怎么會?”
“你聽我說,這可不是什么好位子。紀(jì)綱貪婪、奸詐,你我都明白,難道皇上不知?他又為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yàn)榛噬闲枰o(jì)綱這樣的左膀右臂,他貪不要緊,鬼也不要緊,重要的是,無條件地忠于自己、服從自己。只是如今,紀(jì)綱變得太自命不凡了,皇上已經(jīng)不喜歡了。不過下一步是誰上位,錦衣衛(wèi)指揮使再也不會產(chǎn)生第二個紀(jì)綱,錦衣衛(wèi)的人想超越紀(jì)綱,根本是不可能的?;噬先粽婺艹艏o(jì)綱,那么,說明皇上已經(jīng)覺得錦衣衛(wèi)也不可靠了,你明白嗎?錦衣衛(wèi)曾經(jīng)被廢除過,也難免不再被廢除。更重要的是……我擔(dān)心你,卻不能再保護(hù)你?!?p> 蘇湛聽得心情起起伏伏,聽到最后,低聲道:“我知道,皇上最終會設(shè)立新的部門,名叫東廠……”
“什么?”夏煜沒有聽過這種說法,此時聽到蘇湛如此肯定的提起,不禁愣了。
蘇湛心道,東廠在后世赫赫有名,只是現(xiàn)在還沒有成立罷了,結(jié)合你說的話,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蘇湛搖搖頭道:“沒什么,我隨口瞎說。你別和交代遺言似的,沒完沒了,你一定不能死!”
夏煜又道:“總而言之,不要像現(xiàn)在這樣,什么事都自己扛著,該依靠王公公、長孫殿下的時候,一定要伸手,知道了么?”
夏煜的話音此時已經(jīng)變得極其溫存惑人,讓蘇湛的鼻子又有幾分酸楚,她鼓著腮道:“好了,我都知道,我還想依靠你呢,你給我好好活著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