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袖里玄機
蘇湛只覺得頭暈?zāi)垦?，搖著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p> 這明明是山西，又不是苗疆，怎么可能出現(xiàn)這種事？蘇湛覺得頭腦一片混亂，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
天邊已然泛起了幾絲魚白，夏煜不敢再與蘇湛多言，否則天色亮起來，蘇湛更難下山了。夏煜握了握蘇湛的手，道：“如今看似天下太平，可底下的民亂卻不少，只是我太看輕了郝景瞻?！?p> “如今怎么辦？”蘇湛覺得一時頭腦空白，也想不出對策，“要不你先隨我下山，說不定回了京還有方法可以醫(yī)治，御醫(yī)那么多，我就不信沒有能解這個毒的?！?p> 夏煜道：“你難道忘了，你是戴罪之人？而我，如今也無足輕重?！毕撵闲α?，道：“更何況，只怕我還沒到的了京城，就壯志未酬身先死了?！?p> 蘇湛怒道：“你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
“那事已至此，難道我能哭么？好了，別浪費時間了，趕緊下山吧?！?p> 蘇湛心道，的確，此刻只能早些回去，或許早一點和金玉攻下山寨來，夏煜也能早一點獲救，想到這里，縱使對夏煜十分放心不下，卻也只能趁著最后一絲夜色下山了。
金玉一夜未眠，收到蘇湛帶回來的營寨地圖心中更是欣喜，連聲道：“好，好，有了這個就不愁了，估計很快就能凱旋了?！?p> 蘇湛卻覺得身心疲憊，自己這一路走得太難，想到回京之后，也不過是在蠅營狗茍中絕望掙扎喘息，一時間竟有去意。也許自己本該亡命天涯的。
蘇湛回到了自己的帳子，正自怨自艾，卻突然風(fēng)吹帳動，如有異常。
蘇湛連忙起身，吹滅了燈燭，逼到一旁。
如今，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都不敢深信了。
帷幄果然異動，有個人影進了來，當(dāng)帳幕一遮，帳內(nèi)一片漆黑。
蘇湛在一旁屏息，靜觀其變。
突然，那個身影低聲喊道：“蘇湛?！?p> 一聽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蘇湛的淚水差點落下，顫聲道：“吳亮？”隨著聲音，掌了燈，帳內(nèi)頓時明亮起來。
吳亮焦慮的表情也映入眼簾，蘇湛覺得胸中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吳亮身著一身黑衣，風(fēng)塵仆仆，卻仍是利落，疾步走了兩步過來，忍不住擁抱了蘇湛一把，隨即放開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怎么樣？”此時，吳亮的話也都凝結(jié)在嘴邊，不知道應(yīng)該先說哪一句，終究最先涌出嘴邊的，還是這句最樸素的關(guān)懷。
蘇湛含著淚，道：“還好。但是……夏煜不好?！闭f道這里，卻忍不住哽咽。
吳亮道：“金玉大人捎了消息給薛祿大人，薛大人也告知了長孫殿下，我這一來，帶著許多人的囑托，長孫殿下、薛大人、王彥公公都很擔(dān)心你啊?！?p> 提到王彥，蘇湛的心中是滿是酸楚，忙道：“王公公他沒因為我有什么牽連吧？”
吳亮道：“那倒是沒有，皇上對他還是一如往常。不過聽說，他在宮里都病倒了好幾場，很多事都不能親力親為，只能叫手下的小太監(jiān)去做?！?p> 蘇湛拭了拭眼角，忍住淚水道：“你，好不好？沒有因為我和夏煜受累吧？”
吳亮道：“還好，平日里我也不顯山漏水，紀(jì)大人那邊倒沒有把我放在眼里，我并沒有怎么樣?！闭f到這里，又問道：“你剛才說，夏大人不好，是怎么回事？”
“他上山了，在劉子進一dang內(nèi)部?！?p> “這我知道，這些計劃我們都有一起參與謀劃。”
“你們？”蘇湛顫聲問道，“你們……都有誰？”蘇湛此時覺得，也許以前的時候，她有時把吳亮看得太天真了。
吳亮道：“別說這個了，他在山上，與我等里應(yīng)外合，他的身手，你還擔(dān)心什么？”
蘇湛搖頭：“有了變數(shù)……我也是剛剛得知，他……中了蠱毒！”
“什么？”吳亮也很是震驚，“怎么可能？”
蘇湛嘆道：“我起初也是不相信，可是現(xiàn)實，卻又讓我不得不信。他還說，不出四月，胡廣、貴州必反……也不知什么原因……”
吳亮愕然道：“湖廣、貴州已經(jīng)反了……”
“什么？”這回輪到蘇湛震驚了，夏煜的話居然一語中的、已然成真！
吳亮點點頭，在這寒冬里，額上居然已經(jīng)滲出了冷汗，道：“這其中難道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皇上已經(jīng)決議是否要派都督梁福去鎮(zhèn)湖廣、貴州，擇日出征了……”
蘇湛不可置信地?fù)u搖頭，她沒有想到，在這通訊極不發(fā)達(dá)的明代，卻已經(jīng)在民間有如此的天羅地網(wǎng)，看來那個郝景瞻確實不可小覷，他縱然只是在劉子進手下的一員小將，卻似乎心中謀劃的可不是占山為王這么簡單，從夏煜的話中可見，他和貴州等地的起事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此中干系，卻又一時半會不能用三言兩語說得清楚。
蘇湛急道：“如今怎么辦？夏煜如此下去恐怕兇多吉少？”
吳亮冷汗淋淋：“我實在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變故，完全在計劃之外。”
蘇湛道：“那你們究竟是什么計劃？”
吳亮又走到帳邊，確認(rèn)外面無人偷聽，才低聲對蘇湛道：“你也知朝中現(xiàn)在風(fēng)起云涌，漢王及紀(jì)綱都想置你于死地，可你如否也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誰是黃雀？太子？”
吳亮眼中亮晶晶，點了點頭。
“他想怎么樣？”
“遷都日益臨近，也就是今年的事了，太子并不希望漢王也跟著去北京，必會在遷都之前，把他趕出京師。紀(jì)綱，作為他的爪牙，首當(dāng)其沖，預(yù)計他的覆滅之日，已經(jīng)很近了?！?p> 蘇湛幾月不在京城，竟不知朝中之事已經(jīng)如此劍拔弩張，此時一時驚駭，只靜靜聆聽，也不知如何應(yīng)答。
吳亮接著道：“長孫殿下決意保你，所以紀(jì)綱，恐怕很快將被除掉，到時候，如果紀(jì)綱一除，錦衣衛(wèi)指揮使將上位的，也將是太子的人，太子是不想讓漢王的人成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轉(zhuǎn)悠的?！?p> 朱瞻基決意保我？為了我，他似乎動作太多了，難道不怕自己在皇上朱棣心中經(jīng)營的良好的孫兒形象，和那心心念念的一切，付諸東流？想到這里，蘇湛還是禁不住問道：“朱瞻……長孫殿下可好？”
吳亮似乎一愣，面色顯得有些不自然，卻還是道：“他好，他很記掛你。”說到這里，其實心中在苦笑道：也幸好你們相好，要不然，真不知道你到了這步田地，誰還能將你撈起來。孌童也好，相公也罷，如今卻也成了救命的一根稻草。
蘇湛自然不知道吳亮心中所想，看他的神色稍稍有異，也只當(dāng)是他在憂心夏煜的安危，便接著他的話頭道：“難得他還能想著我?？扇缃?，變故太多，夏煜這一下子就如同板上魚肉，這可怎么辦？”
吳亮嘆了口氣道：“本來只想著你的事，怕你即使能沉冤昭雪，回了京師，卻還是逃不過紀(jì)綱、漢王一伙，借著太子的東風(fēng)和勢力，恰好能救你于水火，可如今，沒想到卻陷夏煜于其中，真是始料未及?！?p> 蘇湛道：“沒工夫發(fā)表感慨了，現(xiàn)在只能應(yīng)對新的變化，拿出解決辦法來。第一，鏟除了劉子進；第二，救夏煜！不知你可知，京中是否有人能夠解蠱？”
吳亮的神色黯淡，道：“蘇湛，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個蠱，如果不是下蠱的人親自解，別人來解，蟲蠱會隨著解蠱人的手，再次進入。如此一來，誰會來解？明律限制蠱毒殺人的律文你可記得？”
蘇湛汗顏，雖然因為在錦衣衛(wèi)當(dāng)差讀了些明律，但是叫她當(dāng)場來背，她還是背誦不出來的。
吳亮似乎也不等蘇湛的回答，接著道：“置造、藏畜蠱毒，堪以殺人及教令造畜者，斬。造畜者，不問已未殺人，財產(chǎn)入官，及同居家口，雖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若以蠱毒，毒同居人，其被毒之人父母、妻妾、子孫，不知造蠱者，不在流遠(yuǎn)之限。里長知而不舉，各杖一百，不知者，不坐，造獲者，官給賞銀二十兩。朝廷知道蠱毒之烈，才列文至此，夏煜這毒，當(dāng)須放毒者解?！?p> 郝景瞻那透著異光的細(xì)長的眉眼，不自覺地浮現(xiàn)在蘇湛的腦海里，蘇湛只覺得心頭堵得難受，暗道，我管你是鬼靈精還是什么東西，就算你是鬼，我也要讓你給夏煜解了這個蠱！郝景瞻，我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