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媽一見不妙,連忙想要攔住,無奈黃二小姐身手矯健,氣沖沖出門,她追了兩步終于無奈的回來,面若嚴(yán)霜的對著月初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氣跑客人!”
既然已經(jīng)撕破臉,月初也就不再對她客氣,雖然仍是一副嬌弱的模樣,話語卻不退讓,“大家可都聽見了,我什么都沒說,黃二小姐就罵我賤人、不知羞,我雖然低賤,可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沒來由受這等辱罵——她還不是我正經(jīng)主子呢,我連一句頂嘴都不曾,怎么能算我氣走客人的?!”
“你——!”
秦媽媽半輩子在大宅門里打滾,雖然內(nèi)宅斗爭無比復(fù)雜陰暗,但也沒遇到過這種豁出臉皮的滾刀肉——月初方才那句話聽起來沒什么,實(shí)則卻有意無意的暗示她與廣晟少爺曖昧不清白!黃二小姐又是個沒什么心機(jī)的人,頓時便被自己的想象激怒了!
“好,既然你覺得自己這么清白,就等廣晟少爺回來向他稟明吧。”
這一瞬,聽著吵鬧有些無聊的小古,一眼瞥見月初臉上憤憤,雙手卻不自覺的握緊了胸前的吊墜。
那好似是一尊佛像,小古盯了一眼,突然瞳孔為之一縮,正待細(xì)看,月初卻好似發(fā)現(xiàn)了她的目光,順手把佛像塞進(jìn)衣襟里。
那個佛像有問題!
小古的目光幽深,轉(zhuǎn)為警惕和深思。
她想了一會,轉(zhuǎn)身朝門外而去。
“小古你去哪里?”
身后傳來秦媽媽的問聲,小古答道:“我去送送黃家小姐。”
門外拴馬石前,黃二小姐在丫鬟的服侍下已經(jīng)上了馬,卻并不就走,而是遙望著軍營校場的方向,癡癡而悵然。
“你說,他真的跟那個月初……”
黃二小姐明媚的麗顏也蒙上一層陰霾,她死死咬著唇,印出一道血痕也渾然不覺。
“小姐且放寬心,像沈爺這樣的侯門公子,眼界可高著呢,他哪會看上這種渾身土氣的鄉(xiāng)下丫頭,不過是一個玩物而已——他現(xiàn)在身邊也沒什么人服侍,才會偶爾荒唐一回,將來等他正式娶了妻室,這種丫頭只怕要被攆出去!”
那丫鬟體貼地勸著,黃二小姐的臉色卻更差了,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娶妻室!!”
她的嗓門高了八度,眉心緊皺,更加煩躁憂心起來,卻由于云英未嫁的矜持,不能言之于口。
那丫鬟知道她的心病,笑容更甜,娓娓勸說道:“小姐您不就是那未來的沈家主母嗎?將來啊,這個臭丫頭就攥在您掌心了,想怎么處置不都是您一句話!”
隨即她話鋒一轉(zhuǎn)道:“小姐您不必憂心,所謂姻緣自有天定,奴婢前天在佛母娘娘跟前替您求了一簽,是上上的好姻緣,只是宜遲不宜早,所以您啊,就放寬心好好待嫁吧!”
“你這個沒規(guī)矩的,竟然敢說這么沒羞沒臊的話,看我回去不教訓(xùn)你。”
黃二小姐雖然嗔著,語調(diào)卻絲毫不見真怒,反而唇角帶出一道笑紋。
她忽閃著眼睛,好奇追問道:“什么是佛母娘娘?很靈驗(yàn)嗎?”
“我的好小姐,連佛母娘娘您都不知道?”
她的丫鬟好像巴不得有這一問,連忙急切的介紹道:“佛母娘娘是觀音菩薩的三千化身之一。上至行云布雨,廣濟(jì)天下,下至民間男女的生老病死,姻緣生子,都是有求必應(yīng),再靈驗(yàn)不過了?!?p> 她打量著自家小姐,見她沒什么反感,于是越發(fā)吹得神乎其神:“聽說啊,南京城外,六縣城里有一間青蓮庵,其中有一位遠(yuǎn)道而來掛單的慧清師傅,乃是佛母娘娘座下的玄女轉(zhuǎn)生而來,不僅精通佛法,也很有神通,七鄉(xiāng)八里的百姓都排著隊(duì)求她治病解厄,這位師傅真不愧是有來歷的活神仙,不僅治病救人,而且分文不收!聽說啊,有多年無子的,回去就發(fā)現(xiàn)有了好消息,也有多年腿瘸的宿疾,喝了師傅的符水立刻就扔掉拐杖健步如飛?!?p> 那丫鬟見得入迷,隨即眉飛色舞的說出了最關(guān)鍵的內(nèi)容,“還有一家寡婦為自己家閨女求個好姻緣,師傅給了她一個紅色福袋,讓她女兒貼身戴著,沒多久,就有本鄉(xiāng)本土的秀才少爺來向她家下聘了。這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親事啊!”
“真的呀!”
黃二小姐聽得雙眼放光,嫵媚而英氣的臉上浮現(xiàn)一道興奮而微羞的霞彩,“既然這么靈驗(yàn),我也要去試一試!”
隨即又自己泄氣了,“可是在六合那么遠(yuǎn),我們?nèi)羰侨チ瞬幻饩鸵谕膺^夜,爹是不會允許的?!?p> 黃鎮(zhèn)撫為人雷厲風(fēng)行,性格豁達(dá)大氣,又是將門世家出身,所以他家女兒才和一般深閨千金不同,可以在街上自由走動,但她終究也只是女子之身,在這小小平寧坊里放肆些不要緊,若是要隨意跑到偏僻縣城里又要留下過夜,只怕世人都要唾罵她輕佻無家教,黃鎮(zhèn)撫就算再開通,也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那丫鬟俏麗眼眸一閃,笑著告訴她,“真是巧了,聽說我們平寧坊有幾位軍官太太也想邀請這位慧清師傅來講經(jīng)求符,只是她們的身份都不夠,我們平寧坊又是軍眷附坊,規(guī)矩很嚴(yán),若是沒有夠身份的官家夫人出面,只怕連出入都是困難重重,若是小姐能說動我們夫人,有她作保,定能順利請回慧清師傅---所以說,小姐您真是福慧雙全,才動了這個念頭,就有這么好的機(jī)會送上門——這是老天注定要賜給您這份姻緣??!”
她巧舌如簧,說得天花亂墜,黃二小姐雖然比深閨少女多了幾分大氣和見識,卻也不免動了心,她雙頰染暈很是驚喜,又有些猶豫,“我娘一向溫柔賢淑,只知道服侍爹爹、照料全家老小,對外間庶務(wù)并不太懂,也從來不摻和這些事……”
“小姐啊,您真是過慮了!夫人平素不管外頭的事,那是不想給老爺?shù)氖送咎砺闊@事只是女眷之間常見的求神拜佛,并不涉及老爺?shù)能妱?wù),又關(guān)系著您的終身大事……您若是懇求夫人,她必定答應(yīng)的?!?p> “那……那好吧,我回去對娘說了便是!”
黃小姐下了決定就不再猶豫,主仆二人騎馬回去了。
小古站在門外不遠(yuǎn)處靜靜站著,想起剛才聽到的這一番對話,心中已是驚濤駭浪!
出大事了!
這小小的平寧坊,只怕要血流成河、人頭滿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