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驟然睜開雙眼。
待見得站在床前的是姜尚初后,卻是猛地抓住姜尚初的手,神情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原是公子,先前我本以為是那半夜鬼敲門,正一心等死,沒想到竟是公子來了,幸好幸好。”
見姜尚初默不作聲,張清一怔,“公子這副模樣,莫不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姜尚初面色平靜道:“沒什么大事,只是貴府的老管事與燒菜的老媽子兩人有些深藏不漏,竟是半夜要襲殺我等,被我及時發(fā)現(xiàn)順手反殺了?!?p> 隨后姜尚初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而依姜某之見,這兩人很可能便是小鎮(zhèn)鬧鬼的元兇,張兄以為?”
“什么?茅老與朱婆婆竟然是......”
張清眼神里涌現(xiàn)出難以置信,嘴唇微顫,像是不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一般,旋即緩緩低下頭,雙手捂住臉龐痛苦道:“怎么可能,他們兩個怎么會......”
半晌。
張清像是終于從這事實中緩了過來,面色復雜地看著姜尚初道:“不管那兩人究竟如何,張清都要替整個平安鎮(zhèn)的百姓謝過公子,若不是公子此番援手,小鎮(zhèn)百姓不知還要深陷這等水深火熱之中多久,公子大恩大德,張清永生難忘?!?p> 說完,張清欠著身子便要朝姜尚初一拜。
“張兄與其對我拜伏,難道不更應該向小鎮(zhèn)死去的那些百姓祭拜么?”姜尚初冰冷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張清一愣,抬起頭疑惑道:“公子何意?”
姜尚初譏諷道:“張兄倒還真是個唱戲的好苗子啊,都這樣了還能忍著?!?p> 張清一臉茫然,“公子究竟在說什么,張清為何半點都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系?!?p> 姜尚初拉過一張凳子坐下,下一句便教張清神色大變,“真正的張清早就在半年前死了對吧?!?p> 張清眼中涌現(xiàn)一抹駭然,隨后被其迅速壓下,拳頭攥緊復又松開,笑意勉強道:“姜公子到底是在打什么機鋒,張清便是張清,此刻正好生生地坐在這兒,半年前就死了叫什么話?!?p> “還咬死不承認?也對,這殺父殺母仇人都站在眼前了,張兄還能忍著,想來死不認賬這些也不算什么了?!?p> 此話一出,張清終于陷入沉默之中,片刻后抬起頭,分明還是張清的臉,卻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顯得格外陌生。
“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你問我么,我當然不是什么人,至于我為什么知道你的那些事嘛?!?p> 姜尚初從懷里摸出幾張便箋晃了晃,“這個便是緣由。”
張清盯著那幾張便箋,臉上涌動著不解,“那是什么?”
“這是......嗯,怎么說呢,真正的張清寫的日記?”
姜尚初微笑道:“說實話,起先進府之時我的確有所懷疑,但更多的是針對那個老人,但我想不通僅憑一個人怎么能營造出一個鎮(zhèn)子的鬧鬼事件?!?p> “不得不說你確實掩飾得極好,便是連我都差點以為你是被蒙在鼓里或是被脅迫的那一方,直到我在那間廂房里翻出正主留下的日記?!?p> “當初便是你把他關到那個屋子里去的吧,只是你恐怕沒想到每天折磨他,摸遍他臉上的每一寸皮骨,最終做出現(xiàn)在臉上的這張面皮之時,他同時也懷著莫大的恐懼記錄下了這些事?”
張清的臉色瘋狂變換,眼神之中滿是陰毒,最后低聲恨恨道:“沒想到那個廢物竟然還有這種膽子?!?p> “只能說你太自大了,自大到覺得可以玩弄人心?!?p> 姜尚初面無表情道:“一個人再怯懦,但在面臨死亡的威脅時,也總會下意識地抓住身旁一切能救自己的東西?!?p> “他當時被你關在里面,嗓子被你毒啞了,外頭又有你那老母親盯著,活動范圍只限那座屋內,唯一能做的似乎便只有以日記來記述每一天的恐懼,同時以期能被人發(fā)現(xiàn)從而獲救?!?p> “我看日記最后的落筆是在半年前的一個傍晚,后面便再沒有了,想來真正的張清便是死在那天了吧?!?p> 張清只是面色陰沉著,沒有承認也沒否認。
“至于你究竟是誰,想做什么,姜某先猜猜,張兄你來幫忙看看我說的對不對?”
“首先我們不妨做個假設,假設你是個魔教中人,修有某種以人心肝為引的血食邪術,于某一天恰好路過了這平安小鎮(zhèn),又恰巧發(fā)現(xiàn)這平安鎮(zhèn)地處偏僻,尋常幾乎沒有外人進鎮(zhèn)?!?p> “于是你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這是個徹底封閉的小鎮(zhèn),那整座小鎮(zhèn)之人不就都成為你的血食了嗎?你可以掌握每一個人的生殺大權,就完全沒必要為了修煉邪法整日東躲XZ,殺完幾個人就要趕緊跑路?!?p> “畢竟這座封閉小鎮(zhèn)的百姓的心肝完全夠你吃到變成大魔頭嘛?!?p> “那么該怎么做才能讓小鎮(zhèn)封閉呢?你想到一個辦法,但是得先成為小鎮(zhèn)中的某個人,那個人還必須是有一定地位的,否則你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沒那么好辦?!?p> “于是你盯上了在小鎮(zhèn)可算望族的張府,以及張府的主人張清?!?p> “而關于你成為張清的關鍵,便是你的易容之術,易容無非三重境界:畫皮畫骨畫心,而根據(jù)張清生前日記,你關了他兩個月,每日都摸骨揉皮,共做了兩張面皮。”
“一張粗陋的,畫皮水準,應該是用以假扮張清消失的兩個月,至于怎么搪塞過去,我想無非便是以染疾在床,深居簡出的理由,想來下人也未必看得出?!?p> “第二張面皮,便是畫骨水準了,覆上這張生根面皮,尋常人應當是看不出什么紕漏,所以接下來你便可以盡情開始你的計劃了?!?p> “首先,你殺掉了真正的張清,而后你喚來了你那助紂為虐的爹娘,策劃了小鎮(zhèn)第一起所謂的鬧鬼事件,并且盡可能的將現(xiàn)場弄得血腥恐怖一些,使之看上去不像人所為?!?p> “從大城退下來的燕捕快最先發(fā)覺事情的不對,于是要出鎮(zhèn)報官,而你正缺這樣一個槍打出頭鳥的機會,所以殺了燕捕快,并且再一次掏空心肝使之陳尸鎮(zhèn)門口,這是營造鬼殺人的第一步?!?p> “小鎮(zhèn)發(fā)生鬧鬼,人心惶惶,但單憑燕捕快的死顯然沒有辦法阻止下一批要報官的人,那你是怎么做到料敵先機,先一步動手的呢?”
“此時你張清的身份便派上了用場,因為你是張府少爺,所以你府上會有很多來自鎮(zhèn)上各戶的下人婢女,而他們便是你掌握小鎮(zhèn)動向的來源,你只需要教你爹娘稍稍一打聽,很容易便能打聽出接下來要出鎮(zhèn)的人。”
“而你接下來唯一要做的,便是進一步營造出鬼能摸清人心,尋跡上門殺人乃至絕戶的恐怖景象。”
“在愚昧迷信鬼神一說的小鎮(zhèn)百姓眼里,這種料敵先機的搶先殺人,唯有鬼才能做到,同時你也在小鎮(zhèn)百姓心中成功樹立起出鎮(zhèn)便死的心理暗示。”
“而為了加深印象,你接下來便是如法炮制,再找了幾家蠢蠢欲動的開開刀,小鎮(zhèn)百姓嚇破了膽,便都徹底老實。”
“而后你為了方便你取人心肝時不會被人發(fā)覺。又有意無意散播出一個天黑莫出門的規(guī)矩,并拿幾個夜晚亂走之人殺雞儆猴,這樣一來,本就魂不守舍的小鎮(zhèn)百姓便把這條規(guī)矩奉為圭臬。”
“最后,你只需要驅除掉你唯一會暴露的風險,那就是府內下人可能會根據(jù)張清以前的行為舉止判斷出你是個冒牌貨,所以你索性順水推舟,借鬧鬼加之輔以銀錢安撫人心將所有下人打發(fā)回家?!?p> “至此,你便達成了你的最終目的,將整座平安鎮(zhèn)變成你私人的血食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