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白無牙會叫他千言萬語,確實名副其實,恰到好處。只是我生來不善言辭,也覺得言多必失,詞不達意,所以才會引得別人懷疑和誤會。
所以實則,在千言還不了解此時的眼前人之前,最巧妙之處應是話越少越好,越精辟越好。
我俯身在床墊上,展了展腰,千言忙過來試圖幫我捶背,我排斥的叫他躲開。
“掌人,曾經您可是最喜歡我給您捶背了。”他舉在半空的手還沒放下,倒是執(zhí)著。
“曾經你也長得如此這般?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蔽液闷媛犉饋碓洂勰侥猩陌谉o牙會允許長成這樣的男人為她服務?
“千年前我自然不長這樣,這不是老了嗎,皮膚狀態(tài)是沒有以前水嫩了?!鼻а砸荒樑瞬艜冻龅倪z憾和苦惱。
“你在逗我?”
我瞇起眼睛,沒想到長相類似張飛的這位大哥還有顆少女心,而正也是這樣的人下令持續(xù)著戰(zhàn)爭,我又恨起他來……
能長久待在白無牙身邊并被重用的人一定是與白無牙有著類似思想的人,所謂的三觀相合。
講述了整整一夜,千言居然沒有口干舌燥,我這個聽眾倒是掙扎著提起精神希望他能講到什么重點可推敲之處,不知他是不是故意避重就輕,我竟是不能得出白無牙所有生活軌跡的全貌,總覺得缺少了什么,可又因為信息太混雜無法做出分析。
“我困了,你出去吧,等想起什么了再來告訴我?!蔽伊舫鰰r間給千言,希望他做過斟酌之后再決定告訴我相關的事情,這樣的草草相見確實不足以讓他足夠信任我,而直覺告訴我他今晚說出的不過是些皮毛。
千言聽完,戀戀不舍的退出去,好像怕我再次消失掉。
營帳里床墊雖然不比明樓,可也還能將就,更何況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中千言都能堅守幾乎兩月之久,所以他絕不是在我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油膩和憨直。
這一切都應該是因為我們想彼此試探,故意而為之吧。
這一覺睡的異常香甜,因為我賭千言不會害我。如同肖讀盛和修長百一樣,在我還有價值時他們是不會害我的。
天大亮時溫暖和煦的陽光從氈房的縫隙射進來,活潑靈動,我終于有一種又活過來的錯覺。
好像生活又可以變得簡單起來,好像一切還是美好時的樣子。
走出氈房,白域的羌人整齊的排列在那等候著什么,千言見我出來忙走到我身邊大聲向眾人介紹我便是那消失的家主,現(xiàn)在終將由我這位家主來帶領大家得到想要的一切...
領導型人物畫大餅的典型操作,千言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我抬眼看向明樓的觀望間,那里有人把守著,時刻提防著白域可能存在的進攻??磥沓颂幼叩?,還有人繼續(xù)守在明樓。
叫我微微悲傷的是,修長百和肖黎聲在我昨夜離開明樓后未作出任何營救的信號和行動,我有些失落……看來他們也終究將我放棄了,他們同肖讀盛一樣也不會在意我的死活,又或者他們本來就知道我屬于白域?
千言將得力的助手及分管對應工作的的領導層級的羌人都介紹了一遍,名字普通沒有特色,我是記不住的。
不過當中倒是有一人提起我的興趣,那人黝黑黝黑的,個子很矮,比普通女人還矮了不少,也不是侏儒,一臉茫然和恍惚,可能還沒能從多日的戰(zhàn)爭混亂中抽離出來。
千言介紹各個人物時只有他沒有躬身點頭,我本就不喜歡趨炎附勢謹小慎微的人,覺得那樣的人心眼兒太多,相處起來實在很累,當然也不會喜歡沒有腦子做事蠢鈍的人。
那個黑矮漢子留著齊肩的長發(fā),眉毛幾乎都脫失,雖頭發(fā)濃密,但總感覺像一只深膚色的無毛貓。嘴唇干裂,額頭因為幾乎沒有眉毛的原因顯得光潔黑亮,兩只耳朵隱在齊肩發(fā)里,脖子短粗。
這樣一副模樣,在我的認知里絕不算是好看的人,而我肯定也不會在此時還關注哪位羌人是不是漂亮。
我微微跟向我示意的人點頭,自覺不必多言,畢竟他們對于我來說活了百年,各個都是人精,我在他們眼里身份是尊貴的,要是說了不該說的或做了不得體的,有所損失的就會是自己在白域羌人中的威望。
既然有了深入了解白域和白無牙過往的打算,就不能叫人把我看輕了去。相反的是,我思量著是不是可以繼續(xù)沿用白無牙之前的蠻橫。
有時候人們在迫于壓力的情況下會說出不適宜的話,而那些不適宜的話可能真的會告訴我什么,我很期待。
相互介紹的時間不長,主要因為我已經故意露出不耐煩,既然千言說我是那樣的近乎無賴的人,那此時我是不是應該往不近人情的那一面靠一靠?是否也可免得他們覺得不能從我這里通過不尋常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
很快結束彼此的第一次見面,我轉身又進了氈房,不過進房前吩咐了千言叫那個黝黑的男人來見我?,F(xiàn)在起戰(zhàn)爭消失,我的時間又多又閑,慢慢來吧。
黑男人進來后直挺挺的站在氈房空地的最中央,有點大義凌然的意思,似乎是覺得我會對他做出什么不義之舉,不過倒也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害怕。
我盯著他看了很久不知究竟從何說起,終究還是他先忍不住開了口。
“掌人你找我什么事情?是我哪里做錯了?”
聲音剛強有力,要不是聽千言大概說過此人的人品,我還以為他如他的聲音一樣是個正直的人,不過趨利避害又是人之常情,我何必揪住這一點不放。
“你掌管著白域羌人的生殺大權有多久了?五百年?八百年?”
我想通過白域領導階層的更迭頻率,以此來判斷白域內部是否穩(wěn)定,所以如此試問他。
“一千兩百三十二年八個月?!?p> 他回答時的語氣里完全沒有剛才在氈房外那種迷茫,反而讓我有了一種誤會他憨傻的錯覺。
“一千多年...夠久了,沒人反對過嗎?”
“沒有,千言管家吩咐的事情沒有人會反抗?!?p> “所以大家都以千言唯首是瞻?”
“之前是,現(xiàn)在你回來了,千言管家已經告知我們要聽從你的吩咐?!?p> 他不像其他羌人,并不以“您”稱呼我。
“是嗎...你會聽我的吩咐嗎?或者說你愿意聽我的吩咐嗎?”
“我會聽你的吩咐.”
“會聽但是不愿意聽?”
我走到他跟前用在別人面前沒有的身高優(yōu)勢和從胸腔里涌出來的力量造成的旋轉氣流壓迫著他,他沉默著,我又再次靠近,那氣流許是讓他呼吸郁結,他不得不往后退了幾步才說道:“愿意?!?p> 我收回氣息又變的和顏悅色。
“你從千言那聽說過我了吧,你覺得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應該是沒想到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小個子男人的臉上露出些許為難之色,只是從傳說及千言口中得知我的存在,沒有相交,沒有輕重之分,鬼知道我到底是怎樣的人。
而問出這個問題的原因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許只是為了得知現(xiàn)在的自己在白域的影響和地位。
不過他的為難之色稍縱即逝。
“千言總管說你是難得的人?!?p> “就這樣?”我不是很滿意這樣的答復。
“是的?!?p> “你叫什么名字?”
“金炔”
“身手怎么樣?”
“可以自保?!?p> 這人倒是謙虛,千言口中這位身材短小的怪人可不只是能自保那么簡單,更何況能掌握白域一千多年生殺大權的的人只能自保?恐怕這千年之間尋仇的羌人不少,還能穩(wěn)穩(wěn)的站在這里與我不卑不亢的對話,想必絕對不凡。
我心中冒出一個想法……金炔唯千言馬首是瞻,千言又似乎真的忠誠于我,那我要不要讓此人在近期內貼身追隨我,免得我隨意死在其他心懷不軌的羌人手中?
不過要是金炔也有意殺我,那也只能怪我自己慧眼識豬,自尋死路了。
“知道千言接下來的打算嗎?”
“不知道,我不會詢問千言總管,我只接收吩咐?!?p>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千言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只會服從,他是極度忠誠的。而且他不屑于說那些多余的話,那些廢話又不能改變什么,而且為什么改變?
我看著他,因為千河白天的溫度不低,在氈房里待久了叫人發(fā)蒙,汗珠從他臉上蓄積,在路過堅硬的下頜角倔強一番,仍是滑落下去。
金炔沒有抬手擦去臉上及勃頸上密麻的汗水,我隨手撿起桌上的不明紗布扔給他,他接住后定奪了一下用紗布抹了把汗水握在手中。
他還沒正眼看過我,我當然不會追究原因??赡苁堑燃壸鸨坝袆e的那一套早就該埋進墳墓的傳統(tǒng)思想,就像剛才千言介紹我時,并不是所有的白域羌人都敢抬頭看我,對于這種狀況我極度不理解,又極度可以接受。
“日后,貼身跟著我,我是生是死由你掌握著如何?”
“千言管家...”
“我會跟他說,你不必費心?!?p> “是?!?p> “你可有家室?”我想知道他是否有牽絆,有側重之處。
“有妻兒三人?!?p> “他們也來了千河?”
“沒有。”
“你覺得這般攻擊明樓,千河共生會對我們俯首稱臣嗎?還是說我們只是兩敗俱傷,但為了一些狗屁都不是的利益還是要盲目的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