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酒樓上

　　寧河縣。

　　扶醉酒樓。

　　酒樓外就是寧河，河水如玉帶般繞城而過。從酒樓內(nèi)向外眺望，山清水秀，田野如棋局般羅列。

　　蘇子衿就坐在二樓臨窗的位置。

　　對面是那個老太婆。

　　二人的酒桌上沒有酒菜，沒有茶盞，連筷子也沒一根。

　　店小二托著菜盤從旁邊經(jīng)過了好幾遍，也沒問兩人要點(diǎn)什么，甚至看也沒看一眼，似乎當(dāng)他們不存在。

　　二人也泰然自若。

　　“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fēng)，其喜洋洋者矣?！?p>　　蘇子衿半邊身子倚著窗戶，雙眼微閉，感受著河面上吹來的陣陣涼風(fēng)，一副愜意沉醉的模樣：

　　“恩師這篇文章，寫的實(shí)在是好！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非大胸懷者不能寫此文。斯人已乘黃鶴去，唯有華章留古今啊……”

　　老太婆的腦袋垂在桌面上，僅剩的頭發(fā)連發(fā)髻都梳不起來，只能胡亂攏在腦后，露出了發(fā)白的頭頂。

　　聽到蘇子衿的話，她發(fā)出了尖利干澀的陣陣笑聲，倘若有人在旁邊，肯定會被刺破耳膜。

　　可是整個酒樓內(nèi)的所有客人，卻完全沒受到任何影響：

　　“五師兄，師父在世時對你態(tài)度最差，沒想到他仙去之后，反倒是你對他最為惦念，難得，難得……”

　　“這是自然?！?p>　　蘇子衿接口一笑，仿佛沒聽出來她話里的譏諷之意，緩緩捋著胡須，嘆息了一聲：

　　“想當(dāng)年，我枯守在小山村里當(dāng)教書先生，一當(dāng)就是好幾十年，眼見就要以凡人之軀而死。若非遇到恩師，我早已與草木同朽，又焉有今日？”

　　“雖然后來師徒反目，但師父的大恩大德，我又豈能忘記？”

　　“師妹，正如昨夜你所說的那樣，往事已矣，不如放下，不如忘記的好……”

　　“忘記？”

　　老太婆再次發(fā)出了尖銳的笑聲：

　　“你先去把那座墓拆了，再來和我說這話！哼，你和他們沒仇，我和他們卻仇深似海！讓我忘記？休想！”

　　蘇子衿淡淡一笑，目光越過酒樓，落在了城內(nèi)大街小巷間的一座破茅草屋內(nèi)，轉(zhuǎn)移了話題：

　　“兩個小家伙分出勝負(fù)了。”

　　“師妹，昨晚你輸給了我，這次又輸給了我，總該心滿意足了吧？”

　　“我早就說過，世間之事不能只靠蠻力，而是要靠這個……”

　　他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不中用的東西！”

　　“一代不如一代！”

　　老太婆也瞥了窗外一眼，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一掌拍在桌面上，轟隆一聲，整個桌子瞬間土崩瓦解，化為一堆粉末。

　　但酒樓內(nèi)的人仍未受到任何影響，恍若無聞。

　　蘇子衿笑了笑，隨手一揮，整個桌子又恢復(fù)了原狀：

　　“這種事情你也要和我爭個高下？”

　　“我早說了，那娃娃并不是我的徒弟，我也沒有收他為徒的打算，只是因?yàn)榭此琴Y質(zhì)不錯，不忍他埋沒在小山村里，所以才想把他送到大師兄麾下?！?p>　　“師妹，你想讓趙家延續(xù)，這點(diǎn)我能理解。可沒必要把所有人都視為競爭對手吧？”

　　“若是如此，你還不如殺上玄天圣地，把所有弟子全部殺光，豈不一了百了？”

　　老太婆臉色瞬間變冷，腦袋也抬了起來，目光如冰凌般直刺蘇子衿：

　　沉默許久。

　　她忽然發(fā)出了輕笑，笑聲中，居然帶有幾許嫵媚婉轉(zhuǎn)之意：

　　“師兄又在騙我?！?p>　　“倘若那小娃娃根骨資質(zhì)普普通通，我倒不會在意了。然而，他根骨既佳，又能在靈力被封的情況之下，制服我家那個年齡修為都高于他的不成器東西，這份心機(jī)，和師兄你同出一轍……”

　　蘇子衿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甚至還贊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右手微微一抬，示意對方繼續(xù)。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你到底布下了多少棋子暗樁，手下又有多少信徒！”

　　老太婆緩緩起身，佝僂的腰背漸漸挺直，周身上下，磅礴的靈力勁風(fēng)鼓蕩，令周圍的空氣化為實(shí)質(zhì)，泛起了層層漣漪：

　　“只是不忍看他埋沒？”

　　“那你又何必不辭辛苦，親自護(hù)送他前往？他是你的私生子？還是你重孫玄孫？”

　　“哼！你讓李越和張成峰來這里一趟，他們來了，你又讓他們回去，這件事你怎么解釋？”

　　“這些都不說了?！?p>　　“當(dāng)師妹的就問你最后一句，你送這小子前去玄天圣地，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盤？是不是終于想通了，要和我合作？”

　　蘇子衿臉上還掛著笑。

　　眼神卻漸漸變冷。

　　他也沉默了。

　　沉默，又是許久的沉默。

　　“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dú)木橋。蘇某行事如何，對得起天地良心、日月昭昭，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話音甫落。

　　整個人消失不見。

　　老太婆依舊端端正正在坐在酒桌旁，過了一會，忽然開心地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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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陽挾持著九皇子剛剛走出破茅草屋，正尋思接下來要去哪里，忽見旁邊空氣波動，一道人影出現(xiàn)了，正是蘇子衿。

　　“先生……”

　　他剛喊了一句，便被蘇子衿制止：

　　“事情的經(jīng)過老夫都知道?！?p>　　“走吧?！?p>　　楚陽立刻發(fā)現(xiàn)被封的靈力又流動了起來，他見蘇子衿甩袖大步前行，急忙追上。

　　只剩下九皇子呆呆站在原地。

　　半晌后。

　　他虛弱地抬起了手，像是要挽留楚陽，又像是在送別：

　　“把儲物袋還給我啊……”

　　“蘇先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陽緊緊跟在蘇子衿身后。

　　直到現(xiàn)在，他還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耍弄了那個九皇子一趟——雖然平白搶了個儲物袋，不用再開口向蘇先生討要了，但無論怎么想，都覺得這件事透著古怪。

　　“哼！”

　　蘇子衿臉色陰沉：

　　“一個只記得陳谷子爛芝麻往事的瘋婆子！”

　　不過很快，他深吸了一口氣，腳步放慢了一些，恢復(fù)了平常的從容儒雅：

　　“她是我的舊相識?！?p>　　“那個九皇子是她的后人，被她帶著前去玄天圣地，只是看到你根骨資質(zhì)不錯，所以想你和那個九皇子比試一下?！?p>　　“老夫和她打了個賭，說你在靈力被封的情況下，也能擊敗她的那個九皇子，不用費(fèi)吹灰之力。”

　　楚陽頓時無語。

　　這兩個老人家的歲數(shù)加起來，恐怕至少有好幾百歲，居然還玩這種游戲！

　　自己一個成年人，欺負(fù)一個小孩子，實(shí)在是勝之不武——而且還是在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又怎么可能贏不了？

　　至于儲物袋……

　　算了。

　　被兩個老家伙擺了一道，弄點(diǎn)戰(zhàn)利品，不算過分吧？

　　“我們要稍微加快點(diǎn)速度……”

　　蘇子衿眉頭微皺：

　　“不知道那個瘋婆子，會不會又搞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