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一開,李毅從馬車中穩(wěn)步下來。雙手高舉黃色軸卷,過于頭頂。
他滿面悲憤之色,目光如炬,望著所有兵士和李家女眷。
邊走邊朗聲說道:“解禁的旨意下來了,平金得一生,也得一死。平金封城數(shù)月,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如今得了解禁旨意,正是需爾等為民擔(dān)憂解慮之際,與民同苦,大興農(nóng)事,與天爭時,與地爭時,與人爭時,早一日農(nóng)耕,多一份收成,百姓明年便多一份生機(jī)。
我等同飲平金之水,同食平金之糧,同是平金親鄰。卻刀兵相見,這就是平金驍勇善戰(zhàn)的兵士嗎?這就是保大周疆土的將領(lǐng)嗎?你們手中的鋼刀不是刨開敵人的胸膛,而是砍向同是大周子民的姐妹嬸娘嗎?
爾等只知向親鄰逞驍勇之能,卻不知外有多少蠻夷倭寇,正虎視眈眈窺視平金。他們手中那冰冷的刀劍長矛已經(jīng)頂在了我們的胸口,一旦平金被破,多少兄弟手足要成為刀下之鬼?多少姐妹妻女要被人糟蹋致死?多少父母孩兒要棄尸荒野?
那都是你們的至親之人,那都是平金百姓,和你們同根同源……”
胡鶴看到李毅心頭一顫,沒想到他竟然平安歸來。那高高舉起的軸卷定是解禁的旨意,有了這個旨意怕是會大動軍心。自己真是棋差一招,如今騎虎難下,又該如何對李毅解釋今日之事?
他暗中盤算有心索性殺了李毅造反,看向左右,李毅一番言辭竟打動了這些兵士的心。他們手中的兵器低垂,眼中淚水瑩然,悲情滿腔。以往也有布克爾族人來平金打過草谷,他們所到之處,無一人能夠生還,兄弟手足成鬼,妻女姐妹慘遭蹂躪而亡,父母孩兒死無完尸。
他們恨,恨那些沒有人性的蠻夷,他們愛,愛自己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扇缃袼麄冋龑χ谋闶谴笾艿淖用?,便是平金的親鄰,便是姐妹嬸娘。慚愧懊惱!讓他們不敢抬頭去看,去看放糧賑災(zāi)的州牧大人,去看他的家中女眷。
李老太君見到孫兒,樂的是眉開眼笑,高興頭一起,不禁又有些傷感。也顧不得身后的李家女眷,把青龍戟橫在馬鞍之上。
拍著大腿哭道:“唉呀……我的夫啊……你好狠的心啊……丟下我們孤兒寡母任人欺凌??!唉呀……我那不孝的兒啊……你丟下我們老的老……小的小……以后可怎么活??!唉呀……我的天啊……李家這一家子女人要被人欺負(fù)死啦……”
李老太君引頭,哭的是傷心欲絕,惹得那些原本還英氣颯爽的女兵們,一個個嚶嚶低泣,衣袖拭淚。好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總算見到了親人。
胡鶴手下的兵士一個個臉脹的通紅,有了李毅剛才的一番言辭,再加上這些女人的哭泣。讓他們羞愧難當(dāng),坐在馬上都沒了底氣,恨不得立刻鉆到馬肚子低下。
街道兩旁緊閉的房門慢慢開啟一條縫隙,里面的百姓偷看著外面的情況,見到州牧大人李毅,有些膽子大的便從房中走出。
一面是平時殺氣騰騰的兵士,一面是李家低泣的女人。誰是誰非不言而明,百姓們越來越多,看著胡鶴和他的兵士,鄙視的如同看到了來打草谷的蠻夷。令那些大兵更是如芒刺在身,怎么坐著都別扭。
李毅怒斥一番,將手中軸卷展開,朗聲道:“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
他這一聲可比任何指揮都好使的多,城庫司大門一開,平金各位官員從里面魚貫而出。李木,杜青山被擠到了最后面,也隨著出來,紛紛跪地
連那李老太君都哭聲立止,帶著李家女眷,下馬跪地聽旨。
胡鶴緊握韁繩,咬的是牙根生疼,遲疑一陣,無可奈何的撥愣著腦袋,帶著屬下接旨。
其實(shí)這解禁的旨意,并不是正式旨意。不需這么大擺排場的當(dāng)眾宣讀,可是也只有這樣才能夠緩和當(dāng)前的氣氛,讓大家都冷靜下來。
李毅大聲朗讀著旨意,身上早已大汗淋漓,打濕了衣背。不住打著擺子的雙腿,肌肉突突的亂跳。
二萬人馬?。〔挥枚?,一人吐口吐沫都能把自己淹死了。要是胡鶴真的索性反了,就自己那五千親兵,再如狼似虎,再驍勇善戰(zhàn),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雙拳難抵四手?。「螞r還有李家那么多的女眷,李家親兵還有不少家眷,那不是被人困于甕中,就是一死嗎?看來老太君也是知道其中的厲害,知道派出五千親兵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干脆帶著女將迎戰(zhàn),面對這么一群女人,這么多百姓暗中看著。胡鶴還是得顧忌名聲,有所收斂。這也是被迫無奈拖延時間?。∵€好自己趕回的及時,要是晚了一步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啊!
老太君的悲泣,雖是為了配合自己,更多的還是真的難過吧!一個女人在強(qiáng)勢,她也需要男人,需要能為她撐起天的男人。自己是嗎?作為大家眼中李家唯一男人自己能夠撐起李家嗎?
馬敘海聽完旨意,起身來到李毅面前。雙手恭敬的接過旨意,神情古怪的看著他,不冷不熱的說道:“大人如今解禁旨意已下,還是早點(diǎn)安排一下,組織百姓早些做好農(nóng)事吧!”
李毅看著一眼這個老狐貍,胡鶴與老太君對陣之事,不能再提。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這件事過去。如果真的把胡鶴逼急了,真的撕破臉,對大家都十分不利。
李毅順勢也不多問,同各位大人討論起農(nóng)耕之事,議論一番,大概安排好了一切。
他來到胡鶴面前,和顏悅色的說道:“胡巡檢,現(xiàn)在時間緊急,還望胡巡檢能加派人手多,在平金附近來回多巡邏幾遍,以防布克爾族人和響馬悍匪乘機(jī)來襲?!?p> 胡鶴憤然道:“屬下遵命!”
他應(yīng)了一聲,抬起頭來,眼中怒火如蛇,一抖衣袖,飛身上馬,帶著兵士揚(yáng)長而去。只留下滾滾濃塵,彌漫在李毅周圍。
李毅定睛看著那離去的馬隊(duì),握緊的雙拳,隱隱作痛。所有官員長吁口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老太君在香兒,樊星的攙扶下,來到李毅身邊,叫了聲:“孫兒??!”
李毅趕快迎上前,說道:“老太君,孫兒不孝,讓您老受驚了!”
“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你回來了,我就安心了!”
“老太君為何會與胡鶴對陣?”
老太君怒目圓睜?wèi)崙嵉溃骸斑@個胡鶴野心勃勃,見你多日未回,遲遲又沒有解禁的旨意,竟想掌控城庫司,這城庫司軍需,糧食,兵器都放于此處。我怎么會讓他如意,平金的各位大人都來相勸,他卻執(zhí)意要奪權(quán)。我只好帶著女眷和他托時間了。希望能挺到你回來,還好老天有眼??!把我的孫給我送回來了?!?p> 李毅聽的明白,其實(shí)他已猜到七八分,略思片刻,似乎覺得有什么不對,看向那些官員找了一陣。
問道:“老太君怎么沒有看到馬知遙,馬大人???這么大的事,他不會不來??!”
老太君嘆道:“好人無好報啊!馬大人的孫孫得了急病,歐陽先生昨天就去了,可是湯水不進(jìn),怕是活不過今天了!”
“怎么會這樣?那個孩子虎頭虎腦的會得了什么急???”
“不知道,不過這不是要馬大人和馬夫人的命嘛!馬大人的兩個兒子都戰(zhàn)死沙場了,馬家只有這一點(diǎn)血脈,怕是也要保不住了?!?p> 李毅心中寒意頓起,難道真的是好人都無好報,忠臣都無善終嗎?馬大人為人耿直剛正不阿,對朝廷忠心耿耿卻貶到了平金,成了不入流的官員。他一心為國,親自送兩個兒子入伍殺敵,可是兩個兒子都戰(zhàn)死沙場。馬家唯一的小孫兒又命不久矣!那個孩子才九歲,虎頭虎腦很是可愛。
他感傷道:“難道真救不了了嗎?不管花多少錢都不要緊。”、
老太君搖著頭,“歐陽先生說,除非是有神仙相救,不然人力是難以回天??!”
“神仙!”李毅眼神一亮,看來也只能試一試,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了。
看著左右兩個丫頭,囑咐道:“香兒,樊星,你們送老太君回家。我去趟馬大人府上。別忘了告訴我娘一聲,我平安回來了?!?p> 李毅興奮的向著馬車跑去,向著歐陽博,夜鷹高喊:“走,上馬,去馬知遙大人府上?!?p> 夜鷹遠(yuǎn)遠(yuǎn)看著樊星眼中情誼綿綿,見她在老太君身邊,猶豫一陣,剛要過去,被李毅喝住,不舍的和樊星交換了一個眼神。望著那個看著自己笑的燦爛的小妮子,真恨不能立刻和她回家,把她吃個干凈。
可是平金現(xiàn)在可是多事之秋,還是得小心提防,保護(hù)好少爺才行。只能望著那可人,咧著嘴癡癡的笑了笑,飛身上馬,回到馬車旁,與歐陽二人左右而立。
李毅回到車中,看著孫之陽諂媚的笑著,眼如彎月,微露皓齒。
“之陽兄是搖酒仙的高徒,又精通醫(yī)術(shù),不知道可不可以勞煩之陽兄去趟馬府,為馬大人的孫孫診治一下呢?”
孫之陽被李毅看的是全身發(fā)麻,這諂媚的笑臉,不知道她又打著什么主意。
他淡淡的問道:“是哪位馬大人?”
“馬知遙,馬大人。”
“不認(rèn)識,我為什么要去給他的孫子看病?!?p> “認(rèn)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
“不需要,我只會做,對我有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