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之陽滿意的停了下來,不再多言,他必須給她一些時間,讓她可以充分的消化自己說的話。
這些東西不是李毅能夠了解的,也不是局限在平金的她可以想到的。不是她不夠聰明,而是她沒有那么發(fā)達(dá)靈便的消息來源,不能縱觀全局,便談不上掌控一切,更別說做出正確的判斷。
李毅深鎖眉頭,認(rèn)真的想著,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原來自己竟是個井底之蛙,深處危難之地卻不自知。太可怕了!因?yàn)椴恢牢kU而會莫名的死去,實(shí)在是太可怕了。自己一個錯誤的決定,會讓跟隨自己的人全部喪命。沉甸甸的責(zé)任,讓她氣悶的難以呼吸。此時的她竟有種瀕臨死亡的無助,自己的命運(yùn)成了無法掌握的浮萍,只能隨波逐流。”
他目不轉(zhuǎn)睛的凝視著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因?yàn)橛兴谏磉叄恢甭槟镜男囊查_始了悸動。
他情不自禁的拉起她的手,冰涼的,沒有一點(diǎn)溫度。卻有種難以言明的酥麻之感,從她的體內(nèi),源源不斷的流遍他的全身。
她抬起頭望著他,此時的他顯得是那么的溫柔,輕輕的抓起一把已經(jīng)剝了皮的花生放在她的手中。
“冷嗎?”
“冷,心里冷,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給李家和追隨李家的人安定富足的生活。可是原來我已經(jīng)領(lǐng)著他們走上了絕路,我什么也做不了。如果父親還活著,這樣的事絕對不會發(fā)生的。”
她的眼中有淚,閃著晶瑩的光芒,嘴角強(qiáng)擠出的一絲笑,帶著凄然的味道。
“你做的已經(jīng)很好了,任何事情都有它回旋的余地,更何況你不久便會被調(diào)入京城為官了?!?p> 李毅低下頭,任由淚水悄然的滑落,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哭了。不管她怎么努力讓自己堅(jiān)強(qiáng)起來,可是瀕臨死亡的那種無助感,帶著那些信任李家的人們赴死的罪惡感,像是無法掙脫的枷鎖,沉重的壓住了她的肩,她的心。
“需要幫助嗎?”
他忍不住開口問了,打亂了他原來的計劃,他本想沉住氣等著她主動來求自己的??墒撬臏I有著某種奇異的力量,每一滴都滴在了他的心上,冰涼,痛徹。
“你愿意幫我嗎?”
李毅注視著他的眼睛。是的,她需要幫助,需要有個人來告訴她什么是對,什么是錯。至少要保住李家,保護(hù)那些無怨無悔追隨李家的人。
“請我?guī)兔墒怯袟l件的,不是誰我都會幫。”
李毅打起了精神,急切的問道:“什么條件?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給你。”
孫之陽玩味的笑著,他的條件很簡單,他要她,只要她,要這個會讓他悸動,會讓他改變計劃,會讓他心痛的女人。
他第一次不是為了忠義堂的利益,做一件事。第一次為了自己做一件事。雖然他不知道鬼影的是誰,這個在他小的時候,便一直在他身邊,保護(hù)他的人是誰。哪怕沒有見過他的容貌,可是他確定鬼影對自己的忠心。他聽了鬼影的勸告,來到她的身邊,想辦法讓她愛上自己,心甘情愿的成為自己的女人?,F(xiàn)在還不是時候,沒有到用她作為交換條件的時候。
“我可以當(dāng)你的幕僚,但是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三個條件?!?p> “什么條件?”
“我雖然是你的幕僚,但你不能限制我,不能打探我的任何事情。必須給我一個單獨(dú)的院落,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可以進(jìn)入,連你也不可以?!?p> “好的,我答應(yīng)!”
“我還有自己的事情得做,就算我會離開也會先安排好你的一切。在我離開的時候,你也必須按我交代的事情去做。要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要自作主張。”
李毅猶豫道:“可以,但是我是不是也有隨機(jī)應(yīng)變的權(quán)利???要是事情不是按你說的發(fā)展呢?要是……”
“不要討價還價,這樣的事不會有。你只要回答能不能做到?”
李毅無奈的應(yīng)道:“好,我答應(yīng)!”
“還有在我做你幕僚的期間,你每天都要抽出一個時辰陪我?!?p> 李毅警覺的抽回手,不解道:“一個時辰?為什么讓我陪你一個時辰?”
“我不愿意當(dāng)別人利用的棋子,用的時候擺在棋盤上,不用的時候被丟到一邊。竟然是我在幫你,適當(dāng)?shù)暮臀叶嘟涣饕幌拢舜硕嗔私庖恍?,不是更有利于我們共同解決問題嗎?”
李毅略思片刻,點(diǎn)頭道:“好,我答應(yīng)!可是你也得保證會幫我保李家平安,保那些追隨李家的人平安?!?p> “這個就要看你聽不聽話了?!?p> 李毅輕松的笑了,享受著已經(jīng)剝了皮的花生,邊吃邊問:“那你什么時候能和我一起回平金州?我派人接你?!?p> “不用,明天你去督察院取解禁的旨意吧。日落時分,我會在城門口等你,連夜趕回去。越早做準(zhǔn)備,你們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李毅順從的點(diǎn)著頭,晚飯被那些官員輪番灌酒,沒有正經(jīng)的吃上一口菜,現(xiàn)在還真是餓的發(fā)慌。
她不客氣的伸手抓起他身上余下的花生,含糊不清的道了聲謝,起身恢復(fù)了剛才醉醺醺的模樣,一路斜線向著胡同口走去。
孫之陽有趣的看著她的背影,心里覺得怪怪的,自己好像還是被她騙了??此@么好的胃口,哪像是不能保護(hù)家人,而痛苦的人啊!還真是只狡猾的小狐貍,對她還得小心些才是。
他微微的笑著,拿起腿上唯一剩下的花生放在了口中慢慢的咀嚼,香香的。
李毅搖搖晃晃走到胡同口,故意打了個飽嗝,揮了揮手示意回去。他們住的客棧離這不遠(yuǎn),所以沒有騎馬,只是步行。
一路她都沉默不語,孫之陽的那番話讓她吃驚不小。她像是一只急著保護(hù)自己的刺猬,立起了所有的刺,啟用了所有的腦細(xì)胞,想著李家的處境,想著李家的未來,還有那個孫之陽為什么要幫自己。以他的才華,以他的身份,不知有多少達(dá)官顯貴,富家鄉(xiāng)紳爭著搶著求他出力呢?可是他卻愿意幫助自己,不但幫自己分析了目前的形式,還主動要當(dāng)自己的幕僚。他是為了什么?
李毅冥思苦想,就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身上,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把自己當(dāng)成男人,也不認(rèn)為會有人知道自己是個女兒身。
歐陽博跟在她的身旁,有意無意的觀察著她的每個神情?,F(xiàn)在的他對李毅那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原來對她的種種猜忌,不滿。在他們剛才等著李毅時,夜鷹對他說了他們盜取軍糧,在英雄閣搜走糧食的事后,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他現(xiàn)在真的認(rèn)為李毅是條漢子,一個有勇有謀的漢子。和她比起來,自己會的那些只能防身的功夫不算什么。功夫再好解決不了平金百姓的吃飯問題,自己的武藝再高終究是有勇無謀,做不出盜取軍糧的事,做不出逛遍平金所有妓院,偷了那些奸商糧食的事。
李毅心事重重的走著,沒有吃什么東西,胃里一陣抽痛。忍不住干嘔幾聲,也沒有心思理會?;氐搅丝蜅?,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思緒混亂,坐立不安,越想越覺得李家處靜堪憂。心事太重,便沒有了睡意,胃痛也變得更加明顯。
她合衣躺到了床上翻來覆去很久都無法入睡,安靜的走廊中隱約響起腳步聲,那個聲音停在她的房間門口,靜了一會,響起了敲門聲。
“誰?”李毅起身問道。
“我歐陽?!睔W陽博靦腆的答著。
李毅不解走到門前,打開房門。歐陽博端著一個茶盤,拖著一小盤點(diǎn)心,一碗湯藥,不好意思的站在門口。
看到了李毅,明知故問道:“你還沒睡???”
李毅忍不住“噗嗤”一笑,無奈的說:“就算睡著了也被你吵醒了,怎么有事嗎?”
“我看你晚上也沒有吃什么東西,好像胃還有些不舒服。所以給你拿了些點(diǎn)心,還熬了一碗湯藥?!?p> 李毅給他讓進(jìn)門,兩人坐到桌邊。
他吃著點(diǎn)心,看著歐陽博,“說吧!這么晚了,還給我送點(diǎn)心,又熬藥的,有什么事?你的脾氣我是知道的,要是想說的話沒有說出來。怕是今天一晚你都不會睡了?!?p> 歐陽博紅著臉道:“我是自慚形穢?。∧阕鍪裁词露际菫榱似浇鸢傩?,而我對你卻是百般猜忌,還在背后罵你。不夠朋友!太不夠朋友了,我歐陽博是個是非分明的人,竟然是自己做錯了,總該來給你賠個不是。你還當(dāng)我是朋友吧?”
李毅忍著笑,這個歐陽博就是個呆子,他怎么不想自己什么事都不告訴他,是對他還不信任呢?竟會為了這些事來向自己道歉。
其實(shí)想想是自己疑心太重了,他可是歐陽先生的兒子,歐陽先生和李家是生死之交,這個歐陽博還救過自己的命。自己卻什么重大的事都瞞著他。
“我們當(dāng)然是朋友了,不管什么誤會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歐陽是個真性情的漢子,嫉惡如仇,才會在背后罵我這個惡人。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們兄弟將來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
歐陽博不自然的坐得筆直,清了清嗓子說道:“其實(shí)……其實(shí)……我這次下山是奉了師傅之命,要去京城考取武狀元的。因?yàn)楹芫脹]有見過父親了,才會到了平金?!?p> 李毅吃驚的問:“你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