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蘇暎勤,出生于一個普通家庭,和其他孩子一樣,在那個年代是祖國獨生子女朝陽的一代。雖沒吃過苦,但也飽受了父母憶苦思甜的嘮叨;雖膽大妄為、自由自在慣了,但也不缺曉理通達、人情世故。這也許就是女孩子天生比男生有優(yōu)勢的地方。
那一年,我考上的高等學院位于依山伴水的玉琴湖畔。在簡單收拾好行李坐上公交車后才發(fā)現(xiàn),學校離市中心不是一般的遠,中途還要轉(zhuǎn)二趟公交才能到。
臨別前,老爸向我揮手,望著兩鬢斑白、日漸蒼老的背景漸漸遠去,心中難免酸楚。
我提前一天去學校報到,辦好所有的手續(xù)后走進校園已接近晌午,陽光直射,悶熱無比,我滿頭大汗拉著行李箱,一心只想找到寢室。
由于對方向的辨識度差,便壓根無心欣賞這歷史悠久校園的旖旎風光,等走到一半,還是迷了路。
學校三面環(huán)山,玉琴湖懷抱其中,湖水在陽光的映照下水光瀲滟。山風將湖面的層層漣漪從此岸吹到彼岸,遠遠望去,湖水被天空映得碧藍,襯著山戀起伏的玉珞山,好似一顆遺忘在綠色原野中的藍色明珠。
湖邊一排整齊的樟樹林傳來陣陣清涼,我走到樹下,放下手中的行禮,準備找個人問問。
一陣夏風吹過,馬尾吹翻粘在了臉上,我側(cè)頭用手指將粘在臉上的發(fā)絲梳理開來,余光中瞥見一道身影,交疊倒映在樟樹的影子里,一樣的修長,一般的挺拔。
我鬼使神差地扭過頭,注意到離我不足三米的地方,一個穿著有點怪的人站在樹下,身旁同樣也放著一個行李箱。
這么熱的大夏天,誰會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襯衣配西褲已經(jīng)夠熱的了,襯衣領(lǐng)還扣得嚴絲合縫立得老高,外面另加一件深灰色馬甲外套。
此時他正悠閑地將雙手插在褲兜里,眼睛靜靜地盯著湖面一動不動,微卷的四六開劉海輕搭下,半遮住了左側(cè)的臉頰,五官輪廓在陽光穿過樹木的間隙間忽明忽暗,卻顯得凹凸分明。
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眉目俊挺的側(cè)顏,著實令人離不開眼。
我看得出神,竟忘了把眼神收回來。這時他也扭過頭看了我一眼,我一時慌亂,趕忙把頭扭回去。
“你在看我?”一陣悠悠的聲音傳來。
我心道:看你,看你,再看你,難不成再看你就把我吃掉?嘴上卻譏誚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在再次扭頭睨了對方一眼后,便迅速推著行李箱轉(zhuǎn)身準備走。
“誰看你了?你是新生吧?”隨著聲響,那個人身旁的側(cè)面伸出個腦袋,我一看尷尬了,原來剛說話的是站在他旁邊的另外一個人。
既然已經(jīng)尬了,那還不趕緊走,于是我頭也不回地沿著湖邊飛快地走,在繞過一排茂密陰濃的樟樹林后,眼前出現(xiàn)了一棟高五層、寬度一眼掃描無法精確定位的教學樓。
紅磚黑瓦,瓦尖的巖角微微上揚,貌似有些年頭,但并不覺得它老舊,相反更加應征了它的歷史沉淀感。往上十幾步臺階就到達了主樓的門樓正下方,“崇德瀹智”四個大字懸掛在大樓門牌的主位,當陽光直射它時,便更增添了幾分莊嚴肅穆感。
回頭望去,面對教學樓的正前方,估摸上百米的位置,有一片赭紅墨綠相接的塑膠地坪的橢圓型操場。四周大樹環(huán)抱、綠草成茵,眼前不禁浮現(xiàn)出高中時候的場景。
每每圍著操場罰圈的是男生,中場投籃酣暢淋漓的也是男生,操場邊的草地上促膝交耳時才會有女生的身影,她們總能在運動場發(fā)現(xiàn)自己的偶像,有高聲吶喊的,有默默靜觀的,這幅活躍的畫面正是這個時代校園獨有的氣息。
我轉(zhuǎn)過頭,向教學樓后方走去。
“同學,你好!請問宿舍是在教學樓后面嗎?”我拉著迎面走來的人就問。
“?。∽叻盗?,宿舍在另一頭,東頭?!?p> “東頭?呵呵,不好意思,哪邊——是東?”
順著這個女生手指的方向望去,竟是我一路走來的方向,“誒,那個,同學,我剛從那方向過來的,但沒看見.....”
“過了玉琴湖有個丁字路口,你要向右轉(zhuǎn)進去?!?p> “哦,那我再找找,謝謝?。 ?p> 我不得不再次推著行李箱折返至剛走過的一段路,一路上看不見什么人,當經(jīng)過玉琴湖畔時我卻又看見那個穿著有點怪的人,他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只是此時身旁確定再沒其他人。
我生怕再驚動他,佯裝把頭舉得高高,眼睛目視前方,但還是忍不住用余光偷瞥了一眼。這一瞥可不得了,只見他俯下身拎起箱子跟過來。
我的心“咯噔”一下,難不成是來找我理論的?當心跳開始不住加速,他邁著的大步也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追上來。
“啊!??!??!怎么辦?”心有些快跳到嗓子眼了,身體無故緊張的一顫,結(jié)果他什么也沒做,只是擦了一下我的肩,下一秒又若無其事地走到我的斜前方,那修長的身影恰好壓在了前方的視線上。
我長舒一口氣,追緊了兩步踩在了影子上。一面踩還不放過每一步輕跺一下,當影子越拉越長,我又悄悄地追緊兩步,才不至于把我甩沒了影。
就這樣保持著安全距離,我一直跟著他到了可以隱約看到幾棟大樓時才歇下腳,也正因為一轉(zhuǎn)彎,陽光和影子都改了道。
他沒停,終于把我甩沒了影。
等我拉著行李箱來到宿舍樓前,已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我還是堅持一鼓作氣爬到三樓,找到了對應編號的0311號寢室。
門是半掩的,等我輕輕推了一下,腿還沒完全邁進去,就被眼前四處張衣結(jié)襪和幾人歪倒一片的景象震懾住了。里面的人看見了我也先是一愣,正當我逡巡之際,打頭的一個男生忽地從床上彈跳了起來,嘻笑著朝我走來。
“這位同學,嘿嘿嘿......找誰呀?別客氣,進來坐呀.....嘿嘿嘿.....”
“哦,不好意思,我......”
“走錯了!”
話說到一半,被身后突然冒出的一個人截住了。我扭過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竟是他——那個“怪人”。
他拉起我的手腕就向往拖拽,另一只手推著我的行李箱向外滾,像遇到了什么緊急情況一樣。
“等等!”屋內(nèi)傳出一陣陰陽怪氣的喊話聲。
那個剛打頭和我說話的男生聞聲立馬闊步上前攔在了我們跟前,緊接著后面又傳出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喲喂,戚同學,你這是干嘛?我又不會把她給吃了,瞧你那緊張樣?!?p> “就是,就是,我們老大說的是,同學,進去坐坐唄!”
我的手腕再次被人用力向身后扯,踉蹌了兩步后閃到了那個“怪人”的身后,只能露出半張臉對著剛和我說話的那個男生。
這時剛在屋內(nèi)說話的人穿著個短褲衩,披了件沒扣衣扣的短袖開衫,夾著人字拖已經(jīng)踱到了我們跟前。他染了一頭黃發(fā),用不屑的眼神死死鎖在那個“怪人”的臉上,“我說,但凡我們的事你都要插一手對嗎?是存心和我們過不去嗎?”
我側(cè)仰著頭看著那個“怪人”,只見他一臉淡漠,深褐色的瞳仁射出冷冷的光,嘴角輕微上揚一秒后便立馬恢復了平靜,“想多了!她不是來找你的!”
“難道是找你的?她是你什么人???”
“朋友!呵呵,我們是……朋友!”我隨性脫口而出的一句,是在一旦感到磁場不對時,腦回路便清晰果決地做出了反映。
我拉開他的手,一個回馬槍挽上了他的胳膊,將整個身體倚在了他的身側(cè),“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有事先走了!”
那個“怪人”扭頭看著我,在他的眉毛還沒擰成結(jié)之前,我拖拽著他轉(zhuǎn)身往走廊的另一頭跑。
身后那兩個家伙還在繼續(xù)叫囂:“美女同學,新來的吧?哪個系的呀?以后我們?nèi)フ夷阃嫒?.....”
“誤打誤撞也是一種緣份,以后有的是機會再見......”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背心骨一陣寒涼,全身雞皮疙瘩落了一地,等下到一樓出了宿舍樓才逐漸放輕松過來。
“還不松開?”
“?。俊蔽毅读艘幻?,才發(fā)現(xiàn)還挽著他,便趕忙松開手。剛因為有點懵了,竟挽了他一路沒撒手。我赧然一笑,“謝謝,把箱子給我吧!”
他把箱子推到我面前,然后轉(zhuǎn)身要走,“唉,同學,他們什么人?”
“記得以后看見他們有多遠躲多遠?!?p> “哦!你剛幫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不用!”
“你……”還沒等我說完,他就一個轉(zhuǎn)身準備離開,我健步?jīng)_到他面前攔住,“唉,等等,不好意思,最后一個問題?!?p> 他雙手插進口袋,眉毛微蹙,“說吧!”
“請問,這不是宿舍樓嗎?怎么找不到我的.....”
“這是男生宿舍,女生在另外一邊。”
“???還在另外一邊?”
“以后不要跟著我!”
他睥睨人的目光簡直可以將人吞噬,最后只留下我一人傻愣愣地站在男生宿舍大門口,張大了嘴:“我——我——“
我真是有苦難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