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心為鼎爐,精氣為藥物,心腎為水火,五臟為五行,肝肺為龍虎,精為真種子,以年月日時(shí)為火候,咽津灌溉為雨露沐浴,口鼻舌為三要,腎前臍后為玄關(guān),五行混合為丹成……
以上就是碧真為梅清寫下的南宗丹道十九訣修煉釋解,注意,是釋解。釋解還是這般晦澀,那原文就更讓人不辯南北東西了。什么洞曉陰陽,深達(dá)造化;什么追二氣于黃道,會三性于元宮;什么攢簇五行,和合四象,龍吟虎嘯,夫唱婦隨,玉鼎湯煎,金爐火熾,始得玄珠成象,太乙歸真……梅清看過幾眼,登時(shí)覺得腦袋大了好幾圈。
無怪乎碧真說看著書沒法煉,沒有師傅看不懂。要不是前些日子在松林亭下聽碧真詳細(xì)說過修煉之法,梅清只能把這法門當(dāng)天書看了。雖然梅清自認(rèn)也是個看得書的,但這一堆玄之又玄的文字,還真是搞不清楚。
還是得有園丁咱才能茁壯成長??!梅清心中發(fā)著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感嘆,信步走向藏經(jīng)閣去。
現(xiàn)下天子重道,因此天下道門大興,這所仁圣宮因是皇家道場,因此所藏道經(jīng)也頗豐。只是觀中自有規(guī)矩,只有本觀中修行之士方可入閣查看道經(jīng),象梅清這樣的外來戶,在后邊行宮中轉(zhuǎn)轉(zhuǎn)還可以,想到前面殿中都有人擋著。若想入閣觀經(jīng),可就有難度了。
此事梅清當(dāng)然向碧真要求過,但碧真回答也很簡單:“只要梅大公子束發(fā)修行,貧道便可為公子大開閣門。只是修行文碟也不是隨便就有的,朝廷自有法度,不然貧道幫你找找門路?”
梅清還沒有投身青燈黃卷這樣偉大事業(yè)的覺悟,也不想為了看幾卷道經(jīng)就做出這樣的犧牲,何況碧真也說過,那閣中道經(jīng),多是些最淺近的基本理論之類的東西,就是有些功法,也不過是尋常養(yǎng)生之用。要真是修道煉丹的法門在里邊,可就真成了笑話了。
這一段梅清放開心懷,與碧真間的較量也在逐漸白熱化。經(jīng)碧真講過性、命之說后,梅清開始也試著學(xué)碧真,那什么止觀大法既然是謂觀法性功,可見其關(guān)鍵在一悟字,氣機(jī)流轉(zhuǎn)、法訣咒語之類應(yīng)該尚在其次。何況也沒見碧真畫符念咒,只是眼睛中光芒一放,面上笑顏一開,自己便要如天火籠身,可見這門功夫,定然是由心性而來的。
你看我,我就看你;你對我笑,我就對你笑。梅清就這樣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開始時(shí)沒少被碧真嘲笑。好在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梅清已經(jīng)開始覺得有些門道。碧真無論外表氣質(zhì),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可人之極,對她生出愛慕之意,實(shí)在不難。這些時(shí)日二人心締漸開,梅清自覺不自覺,對這位俏道姑也是有些念想。自己只要心中想著碧真的樣子,將此心意散發(fā)出去,眼睛直視對方,碧真便會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出來。
有戲啊有戲,梅清心中不由沾沾自喜。連碧真人都為咱大法所感,將來以此法泡妞肯定無往而無不利啊……
藏經(jīng)閣位于整個道觀前院的后身,梅清覷得角門無人,轉(zhuǎn)過身來,急急便向閣中行去。來之前,他已經(jīng)打聽好了,據(jù)說此間長年有一個青年女冠看守,據(jù)說其道號玉真,鐵面無私,極難融通。為此梅清還多向碧真放了幾度電,希望將她電得迷糊一些,來探聽玉真的一些具體情況。
此時(shí)他一邊急走,一邊回想著自己打聽來的情況。
“玉……真……”,梅清深思著問碧真道:“不知她有什么愛好沒有?”
“除了愛看書,好象就沒有了”,碧真道:“休想我?guī)湍愠鲋饕猓阕约阂磿?,自己想辦法。”
“那相貌呢?是不是一樣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
“是不是閉月羞花我不知道,沉魚落雁估計(jì)還是差不多的?!?p> 看愛書的美女……氣質(zhì)MM還是比較好辦的,喜歡幻想,受聽夸獎,又好面子,很可能幾句好話就能搞定了。如果運(yùn)氣好,我的媽啊,還可能有意外收獲吶!
梅清滿懷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向往,踏上了通向藏經(jīng)閣的階梯。
藏經(jīng)閣是一座三層小樓,從下轉(zhuǎn)折的樓梯而上,直通上藏書的二三層。梅清踏在有些陰暗的樓板上,感覺著空氣中似乎都要傳來紙墨的香氣,心中不由暢想,在這樣的書香中日日相守的,應(yīng)該是如何一個秀美的女道士呢?
“兀那小子!與某家停下!書閣重地,閑人莫入,再向前時(shí),且吃某家一板斧!”忽然耳邊如同一聲驚雷也似響起一聲大喝,震得整間木樓都搖晃不止,嚇得梅清腳下一軟,幾欲跪倒。抬眼看時(shí),只見一個身高七尺、膀大腰圓的女道士忽然跳了出來。只見這女道生得頭如巴斗,眼似銅鈴,左手比了一個劍訣,右手卻舉著一卷書,張著血盆大口,真是說不出的兇惡!有分教:
聲若洪鐘大呂,眼似檐角銅鈴;
路見不平吼一聲,莫道英雌無用。
曾上南山擒虎,敢下北海伏龍,
歸來黃卷守青燈,天下誰人可動!
梅清本就腳軟,待見來人這般形象,登時(shí)魂搖魄動,幾如見鬼。若不是這一段來道基日固,險(xiǎn)些便被嚇得跌下樓去,落荒而逃。
施耐庵大大在上,李逵那廝不是應(yīng)該在寥兒洼里練狗刨么,啥時(shí)候跑到這道觀中看藏經(jīng)閣來了?
“來……來者何人?”梅清壯著膽,顫聲問道。
“嘿嘿,本道姑法號玉真,向來鎮(zhèn)守這藏經(jīng)閣上,宵小之輩,休想逃得過某家的法眼!兀那小子,某看你鬼鬼祟祟,眼神飄忽,定非善良之輩。趁早回頭,還落個全身而退。若答一個‘不’字,某家忍得,手中板斧可不識得什么叫客氣!發(fā)作起來,登時(shí)讓你一刀兩斷!”只見對面盜版李逵面帶殺機(jī),將手中書卷高高舉起,獰笑著說道。
“玉……真!”梅清把眼睛揉了又揉,確認(rèn)并非幻覺,又看到對面李逵版玉真手中高舉的書卷封皮上露出“水滸”兩個字,這才敢相信對面就是那喜愛讀書的、沉魚落雁的玉真道長。
梅清心中暗罵碧真居然敢騙自己,果然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會撒謊。此時(shí)見對面的玉真已然逼將下來,自己卻是無路可退、無計(jì)可施。正當(dāng)走投無路之時(shí),忽然想起一法,連忙在心中反復(fù)想象玉真的形象,對著玉真那雙大睜的暴環(huán)眼深深凝視,又微微一笑——只是笑得卻實(shí)在比哭還要難看。
嗯,連碧真都能動心,雖然這玉真形象不佳,但為了觀書大業(yè),公子我就將就一回吧??次也幻运滥悖瑢⒛堑澜?jīng)乖乖奉上?
“啊!——哎呀媽呀——嚇?biāo)牢伊?!”對面的玉真見了梅清這一笑,忽然大叫一聲,手中高舉的書卷“啪”地落在地上,一下子足足跳起有三尺多高,如受驚的兔子一般躥到了屋角,緊緊的縮成一團(tuán),渾身不住顫抖,頭埋兩腿之間,放聲大嚎了起來!
梅清手足無措,不知這位姑奶奶唱的是哪一出,就算自己那法術(shù)效果有限,也不應(yīng)該這般情形吧?正當(dāng)此時(shí),只聞樓梯上腳步之聲橐橐,一眾女道士俱是聞聲而至。
梅清除了渾渾噩噩那十幾年,清醒以來不過幾年時(shí)間,又被家中管得嚴(yán)嚴(yán)得,生怕他舊病復(fù)發(fā)。大明朝男女大防甚緊,要說他接觸過的女人,除了家中幾個婆子,也就是朵云、五兒、碧真幾個,就算連明鏡那個沒長開的小丫頭算上,也不過四個罷了。今日忽然被一眾大道姑、小道姑、不大不小的中道姑圍在中間,眼看過去皆是紅唇輕啟、玉齒飛合、纖指舞動、香風(fēng)繚繞,登時(shí)就有些發(fā)昏。耳中群雌粥粥,自然都是指責(zé)他心懷不軌,居然入道觀的清靜之地,欲行不潔之事。更有幾個年輕大膽的道姑,上前拉拉扯扯;也有故作清高的女冠,在一邊暗自嘀咕看著滿象模象樣的一個書生,怎么就看上玉真那個男人婆了呢……
正當(dāng)糾纏不開之際,忽然聞得樓梯口一聲清咳,眾人回頭,卻是碧真聞訊趕來,面沉如水。
“出家清凈之人,這般喧嘩雜亂,是何體統(tǒng)!這位梅公子本是錦衣千戶,因公務(wù)特來此地查找經(jīng)書,或有誤會之處。若無事時(shí),大家便散了吧。”碧真冷冷地說道。
聞了碧真之言,眾女道士才止住喧嘩,扶了猶自不住抖動的玉真下了樓去。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大膽女冠,聽梅清乃是朝廷重官,更兼年輕才俊,一個個都美目連閃,不住的媚眼一個個飛將過來。若非是梅清久經(jīng)碧真法術(shù)考驗(yàn),還真不一定能頂?shù)孟聛怼?p> “清少,這是怎么回事?”眾人散去后,碧真臉色有些不好看地道:“那玉真不過是個未曾修煉的普通人,你怎么對其以道法施之于身?”
梅清見碧真有些動怒,連忙將自己剛才的情況對碧真說明,更有些糊涂地道:“我也是逼得無法,才想給人留個好印象不是。原本對你用時(shí),覺得還有點(diǎn)用,怎么剛才反倒把她嚇著了……”
碧真聽了梅清的解釋,開始時(shí)還面有怒色,一會就開始變得古怪起來,隨即渾身忍不住抖動,最后實(shí)在堅(jiān)持不住,一下子便放聲大笑起來。
扶著柱子喘息半天,碧真捂著肚子不再大笑,卻依然在不時(shí)偷笑兩聲,見梅清面有不喻之色,這才偷偷止住笑聲,為梅清解釋其中原由。
原來這觀止之法,本是由佛門各相而來。所謂各相,有喜、怒、哀、樂各各不同外相,修煉之時(shí),須由心生意。碧真修煉的,本是道門改進(jìn)之法,因此更為靈活活潑,但其根本并無大變。
碧真修煉時(shí),乃是利用一件寶鏡為引,由其幻出各種形貌,體會不同心境,對此修煉的。但梅清這半調(diào)子自然不知道,他雖然天資過人,誤打誤撞地也摸索出些子法門,但卻不明所以,還道觀止法只能令人對其生出好感,因此這番冒然用了出來,結(jié)果便鬧出笑話了。
“你往日只對我行此法,碧真相貌不惡,你心中所想……也盡是喜愛之情,當(dāng)然便行得;只是這玉真形象唬人,你以此相反施其身,可不是加倍丑惡駭人,自然要將她嚇得失魂落魄了?!泵非逍σ饕鞯氐馈?p> 梅清這才知道弄了個大烏龍,原來這止觀之法,是將心中形象擴(kuò)大后施于他人,愛者施之愛,恨者施之恨。自己見玉真大生恐懼之心,以此相再還于玉真,玉真本是個未修煉之人,哪承受得住這般惡相。若不是梅清法術(shù)不熟,只怕生生嚇?biāo)浪辔纯芍?p> “那……我怎么知道這其中勾當(dāng)?shù)?。再者說了,你不是對我說玉真她是……沉魚落雁的美人兒么,為何是這般形象?”梅清面帶不忿地道。
“你初見玉真,是何感覺?”
“還何感覺?差點(diǎn)嚇得我掉到樓下去!”
“這就對了。都修煉到快結(jié)丹的梅大公子見了她都嚇得掉下樓,那小魚、大雁見了還不是沉底的沉底、落地的落地么?我說的有什么不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