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望著興平公主那瞬間美得讓人感覺悲傷的臉,郁郁道:“難道他現(xiàn)在能夠與大遼抗衡了么?”
興平公主別過臉去道:“李元昊雖然十分令人討厭,但我卻不得不佩服他那天生的魄力與野心,短短三年時間,夏國再不是原先那副松散孱弱的模樣了。他為了懷念祖先為鮮卑拓拔,保持舊俗,便率先自禿其發(fā),并穿耳戴重環(huán)飾,以示區(qū)別。同時強令黨項部族人一律“禿發(fā)”,且限期三日,有不服從者,任何人都可以處死他。”說著頓了頓又道:“今年他又將興慶府仿著唐都長安與現(xiàn)下大宋的東京大興土木,設立文武百官,收賣各國的能人異士,操練兵馬。哼!其心可誅!”
“他想與遼宋兩國開戰(zhàn)?”安心覺得這家伙有些不可思議,雖然知道他是西夏第一位開國皇帝,但是以他現(xiàn)下的舉動來看,明明就有稱霸中原的野心。
“誰知道他想做什么!反正想當皇帝是肯定的?!迸d平公主有些興味索然了,不想再提起這個令人恐懼而厭惡的人。嘆口氣道:“這是我嫁給他后第一次能夠離開他,不用再瞧他那張讓人在睡夢中都會驚醒的臉!”
“你干嘛不將這些告訴遼主呢?”安心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能忍。
“告訴?有什么用?別看大遼現(xiàn)下表面風光,內(nèi)里卻已千穿百孔。宗真現(xiàn)在收拾爛攤子還來不及呢,哪里有空與夏國開戰(zhàn)?更何況,又有誰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女子就與別國開戰(zhàn)的?”興平公主再次嘆了口氣道:“若是你們可以永遠挾持我該有多好!”她當然只是想想,知道自己早晚也會回到李元昊的手中,沒有誰,會為了一個女子而挑起兩國之間的戰(zhàn)爭。
安心默默搖了搖頭,是有人為了一個女子就寧愿打戰(zhàn)的,也有人為了一個女子便情愿休戰(zhàn)的。她瞧了瞧興平公主那張黯然的臉,強言歡笑道:“怎么沒有呢?路上悶的慌,我給你講故事解解悶吧!”
興平公主疑惑地望著安心,默默點了點頭。
安心見她點了頭,便興致勃勃地說起了希臘神話中的特洛伊戰(zhàn)爭,說起世上最美麗的女人海倫,說起因這個女人而挑起的長達十年的特洛伊攻城戰(zhàn)。一開始興平公主聽得不甚明白,總是問東問西,還說這些人名與城市名好奇怪拗口,但到得后來便聽得顧不上打岔了,只將不明白的疑惑暫且放在心里,聽得兩眼放光,顯然是沉浸在安心的故事中了,也許正將自己想像成美麗的海倫。
卓然等人武功高強,即使在馬車之外,伴著達達的馬蹄聲,也還能聽得清楚她們在說些什么,面上都露出欣然的微笑。這個安心,口才真是太好了,而這些故事還當真是新鮮有趣。
安心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終于說完了,還未抓起水囊來喝口水解渴,便聽見興平公主在那里暗自嘆息道:“可是,那海倫是無以倫比的美貌呀!像我這樣樣貌平凡的女子,又怎能奢求些什么?你們漢人也有什么商紂王為了妃子而亡國,周幽王為了博取美人一笑而烽火戲諸候的。但無一例外的,她們都是美女。這是她們可以傲顏國君的資本!若是我再長得美些,也許,李元昊也不會這么討厭我了吧!”
安心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詫異道:“你為什么總想著別讓李元昊討厭你呢?你不是也很討厭他么?難道他不討厭你,你就可以這樣心甘情愿地守著他一輩子?”不過,興平公主對中國的了解還真是不少呢,居然能夠知道商紂王與周幽王。也許,他們這一代的契丹人就是受漢化影響太深了,所以才會有著這種嫁夫從夫的卑微念頭。
興平公主瞧了一眼安心,理所當然道:“他若是待我好些,我也許便不會這么討厭他,雖然不喜歡他,但這是我的命,又能怎樣?”
安心嘆了口氣道:“那我再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興平公主聽見又有故事可聽,自然連連點頭,能夠暫時沉浸在別人的故事里,忘了現(xiàn)實的煩惱也是一種享受。
安心偏著頭想了想,便又說起了埃及艷后克莉奧佩特拉的故事,說起她與羅馬入侵者愷撒大帝的愛情。她以一人之力,挽救了整個埃及,換回了托勒密王朝的安寧與穩(wěn)定。
興平公主聽完黯然道:“又是一個美人!這樣的人,怎么能不讓別人動心呢?”
“不!不是的!”安心急忙道:“埃及艷后克莉奧佩特拉其實并不是美女!據(jù)學者考證,她征服了愷撒大帝用的是她的學識、智慧和風度而不是容貌!甚至可以說,她的容貌稱得上丑陋?!?p> “學者?考證?那是什么?”興平公主聽說埃及艷后是位丑女,明顯振奮了一些,但安心奇怪的話語令她再一次忍不住問了出來。
“啊!這個——就是學問很大的人,那個——”安心為了自己一時的失言簡直要抓狂了!天哪!這個讓她怎么解釋?孔老夫子那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還真是害人非淺,連興平公主這異族女子都能懔然遵從他老人家的教誨。
卓然聞言輕笑了笑,他明白安心的來歷,知道她那些古怪的詞匯時不時就要冒出口來,當下替她解圍道:“你說這埃及是在離宋國很遠很遠的另一邊么?”
“是啊是啊!很遠很遠的地方!還有著名的埃及金字塔與獅身人面像,有許多美麗的傳說——”安心說著說著,兩眼開始放光,要知道,埃及是她很喜歡的一個文明古國呢,如果上天曾經(jīng)決定讓她穿越到埃及去,也許她也會樂意的!再想想,還是算了吧!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呀!還是中國好,那么悠長深厚的文明,那么精妙的象形文字!她無法想象自己若是生活在別的國度,讀不懂唐詩宋詩,讀不懂《紅樓夢》和《水滸傳》這些古典名著該有多么痛苦。
興平公主沉默地望了這個陷入瘋狂意淫中的女人一眼,半晌方才開口打斷她那流著口水的白癡表情道:“你去過?”
“沒有!當然沒有!我是很想去,可——”安心正沉浸在幻想中,脫口而出,才說到一半,就覺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對了,急忙閉口,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果然的,興平公主再次奇怪地問道:“你沒去過怎么會知道?這些——不是你編出來安慰我的吧?”
“??!不,不是我編的,是……咳……是我認識的人去過,是他告訴我的。”安心急忙掩飾道:“對!就是他告訴我的!”說完看見興平公主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再次急道:“你要相信我!只要你有改變的決心,就一定能夠做到!用你的智慧與思想!用你所有能用的優(yōu)勢!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只要嘗試去改變了,不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覺得遺憾與后悔的!”安心說完,突然感覺到,這種鼓勵與安慰的話怎么到了自己嘴里,竟變得有了慫恿與宣傳女權主義的味道了。趕緊閉上了嘴,她不能為了圖一時口舌之快,讓興平公主沖動地做下什么萬劫不復的錯事來。她的本意只是想揚起興平公主好好生活下去的yu望,等待改變自己處境的最好時機,而不是以言語去讓她熱血沸騰做出什么會傷害到自己的蠢事。
興平公主卻似了然地笑了一笑,雖然安心的話說得又快又急,有些她不怎么聽得明白,但也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好,當下感激道:“謝謝?!?p> “??!”安心難得地紅了紅臉,幸好易著容,人家看不到,連忙打岔地唱起了歌——一盞離愁孤單佇立在窗口,我在門后假裝你人還沒走,舊地如重游月圓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你走之后酒暖回憶思念瘦,水向東流時間怎么偷,花開就一次成熟我卻錯過——
一首《東風破》被安心唱得狂走調(diào),那音律簡直可以讓人崩潰。興平公主咬著唇不好意思說什么,秀珠的臉色有些蒼白,卓然等人更是騎在馬上搖搖欲墜。唯有大傻,什么也不懂,隨著安心那破鑼嗓子在那里呵呵傻笑地搖擺著身子,興奮不已。
卓然再也忍不住了,弱弱打斷她道:“安心——”
“啊!什么事?”安心正唱得興高彩烈,好久好久沒有這樣心情爽快了呢!心里的陰霾終于漸漸散去,而她也漸漸恢復了原先那開朗而活潑的性格。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唱了!”卓然想了想,終于不怕死地道。與其死在安心那破嗓子下,還不如干脆點給他一刀子吧!
“為什么?”安心奇怪道:“你們不喜歡這首歌嗎?雖然我知道周杰倫唱歌咬不準字音,聽起來有些古怪,但是讓我還原了一下,應該很好聽的呀!我尤其喜歡這種帶有古典韻味的歌詞哦!呃,雖然這歌憂郁了些,但是歌名叫做《東風破》,你看,我們現(xiàn)下在這里趕著路,四下里又刮著大風,刮得這車都快散架了——不正好是東風破么?”
“你——看清楚現(xiàn)在刮的是西北風好不好!”卓然簡直有點抓狂了,再補了一句道:“我不懂你說的什么周杰倫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到底唱的是什么,可是——真的很難聽!”
“這樣??!我知道了——”安心默默地低下了頭,一臉委屈的模樣。
“呃——你別這樣,其實也不是很難聽了,只是這一路上沒什么水源,你還是省點體力,免得唱得嗓子啞了又找不到水喝?!弊咳徽f著,見安心還是那副黯然的模樣,不禁向著別人求助道:“你們說是吧!”
“是!是!”眾人都連連點頭,就是生怕安心受不了打擊會嚎啕大哭起來。
“真是的,當我三歲小孩子么?這樣的謊話就別在我面前瞎編啦!”安心高高揚起了頭,面上一點都找不見難過與傷心的痕跡。卓然不得不佩服她的抗打擊能力實在是太強了,其實——是她的臉皮實在太厚了!
瞧著眾人面上那哭笑不得的表情,興平公主終于忍不住掩口笑了,這些人真有意思,原來漢人也這么有趣的!早知道,當初若是與宋國和親的話,會不會比嫁給李元昊好一些呢?想著,抬頭望了眼卓然,面上隱隱浮上了紅云。真是尷尬??!她堂堂一個遼國的公主,什么時候也這樣兒女情長的扭捏起來了呢?
卓然其實早已瞧見興平公主那時不時望向他的目光,只是故意不去理會。也決定今后一定要與這個公主保持絕對的安全距離,否則若是有什么事,簡直就是渾身長滿嘴都說不清楚的。他明白興平公主是三國之間是否還能繼續(xù)長久安定下去的關鍵,絕不想與這個女人扯上什么關系。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暗暗咒罵,劉長老當時挾持誰不好?偏偏要挾持這個公主!雖然她的身份可以讓他們更安全些,但若是有何差池,也會讓他們死得更慘些!
安心也早明白興平公主在想些什么,但她也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一邊在心里替她難過,一邊又在替卓然擔心。哎!喜歡一個人,果然是莫明其妙不能自己的事情。再一想起江傲,更是不明白當初怎么會因為一點小事情就與他鬧得如此生分而疏遠。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雖然心里一直沒有感覺到自己應該是個成熟穩(wěn)重的女人了,但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都不再年幼。
安心默然笑了笑,為何非要讓自己板著臉孔裝成熟呢?這里是宋朝,不是那人情冷漠的現(xiàn)代,需要戴著面具來見人。反正又不當官為宰的,還原真實的自己才是最愉快的活法。感謝上天,還能夠讓她選擇不同的生命路程,比起許多人來,她實在是幸福得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