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陽光越發(fā)明媚,樹枝吐著嫩芽,百花含苞待放,魚兒浮出水面,鳥兒歡快歌唱。人們脫下厚厚的棉衣,換上輕巧的裙擺,可以隨風(fēng)起舞,可以追逐太陽,也可以嬉鬧水間。這是歡快的季節(jié),區(qū)別于寒冷瑟縮的冬日,蕭條寂靜的秋天,酷熱煩悶的夏天,當(dāng)然此時也是好雨知時節(jié),潤物細無聲。
恩心雙手撐著下巴,坐在自己院子大廳門檻上憂傷的望著橫豎交錯傾斜而下的雨滴,它們打在聚集的水平面上,敲成朵朵水花,又濺起細細的水汁形成一片溥溥的水霧。
志宏撐著傘進來,上走廊后,子月趕緊上前接過傘,并用手替他拍去身上輕沾的雨滴。
“宏哥哥,這么大雨你還來我這里?!倍餍妮p輕的掃了一眼志宏后又繼續(xù)看她的雨。
“不然我去那里,姐姐今天有晉豪陪著,我去不合適;去大哥那里,他在看書,我發(fā)呆啊?二媽,她在看經(jīng)文,不然我?guī)椭罱?jīng)?我媽和爸在對這幾個月的賬,若我在那里,算盤必是我打了!三媽,她和彩云在下棋,我做冷客啊。你媽估計著又在和那個縫紉師父搗鼓衣物?!?p> “我覺得我們倆像是多余的。”
“嗯?!敝竞暝诙餍呐赃呑?,也無聊的撐著下巴陪著她看天上打下來的雨水,“這雨水好看嗎?”
恩心搖了搖頭,“不好看?!?p> “那你還看?”志宏轉(zhuǎn)過頭瞪著恩心,腦子怎么了。
“我不僅看著,還是看了好久了,不然又做什么去?好無聊,好無聊,開學(xué)這么久了,子韻也沒回來,天天就我一個人去上學(xué),好悶好悶?!?p> “爸爸不是給你找了個伙伴,那王森總管的女兒王蘇靈,她照顧不好你?”
“她很好,連我喜歡什么都知道,用的,吃的都統(tǒng)統(tǒng)知道,跟子韻有點像。”恩心又嘟起小嘴,無神的望著志宏,又回頭瞧了瞧子月不在,“所以我懷疑子韻是不是死了,所以魂魄托在王蘇靈身上了?!?p> “沒死,過些日子就會回來的,等大哥心境闊達了,就回來了?!?p> “子韻回來跟賢哥哥有什么關(guān)系?。俊?p> 志宏一時說漏了嘴,察覺后忙道:“沒關(guān)系啊,只是一種猜想。”
“可你剛才說的明明就有關(guān)系啊?!?p> 子月在里屋全聽著他們倆的聊天,心里想著這志宏必知道妹妹在那了,心里頓時歡喜上,但眼下是絕不能讓恩心知道的,于是出來過來解圍著,“二小姐,我說過的妹妹在我外婆家的,只是我外婆家路遠,等我舅得空了,自會送她回來的。”
“有多遠???”恩心望著子月,可突然靈機一動,對志宏說道,“宏哥哥你有空,不然你去接回來吧。”
“我那知道去啊,再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啊?”
“你連國外都敢去,怎國內(nèi)就不知道了,再說了你這些個月天天跟著爸爸在外面跑著,不也去過好多地方?!?p> “那邊正在打仗,一時也去不了?!弊釉掠謳椭f道。
“那更要快些回來了,不然一不小心被槍的子彈打死了怎么辦!”
“好,好,我去,讓槍的子彈打死你宏哥哥?!?p> “你小心一點,注意一點不就行了?!?p> “我再小心也小心不過那子彈啊?!?p> “也是哦,”恩心想著,聽說那槍是很利害的,自己也見過姐姐的小姨隔著那么遠‘砰’的一槍就把正廳的大鏡嘩嘩的打落地,而且又聽說日本很是兇殘的,于是又說道:“那子彈是好利害哦,萬一再遇上日本人給剝皮了就更殘了?!?p> “你就盼我那結(jié)果?!敝竞陜粗?。
“沒有!”恩心用自己的雙手橫豎反轉(zhuǎn)著擦了擦臉,“宏哥哥,你說話把口水都噴到我臉上了,我只是假設(shè)的說說而已,又沒讓你真的去死,干麻那么大火。”
“你的假設(shè)是拿我的生死當(dāng)籌碼??!”
“呵呵,我以后不說不就行了?!倍餍呐轮竞暾娴纳鷼?,于是笑笑的伸出雙手去扮著志宏臉成一個笑容,“呵呵,不氣了。”
志宏拿下她的雙手,自己扮個鬼臉,“哼哼,不氣了!”
“呵呵?!倍餍膬裳壑橐晦D(zhuǎn),“蕭哥哥是帶兵打仗的,要他去就好了?!?p> “你去說啊?!?p> “我不去?!?p> “為什么?”
“東府,想去又不想去?!倍餍脑俅螕纹鹣掳?,“東府里有姐姐,但又有蕭晉豪。”
“蕭晉豪!他惹你生氣了?!敝竞曷犞鴦偛胚€是蕭哥哥的叫著,怎一下就是直叫全名了。
“沒有?!倍餍霓D(zhuǎn)過頭,怔怔的看著志宏,又放長眼神瞧著子月已進里屋了,于是小聲的說道:“宏哥哥,以后我的男朋友,我的丈夫也要跟蕭晉豪一樣的,優(yōu)秀優(yōu)秀的。”
志宏知道了,她喜歡上了蕭晉豪,可因為那是姐姐的男朋友,她自己明白這一點也懂得自己不能逾越,所以也不去東府。志宏用手扶了扶她的頭,“好妹妹?!?p> “呵呵。”恩心再次朝志宏笑笑道,“宏哥哥,我知道你將來想要的妻子是像姐姐那樣的,你也想去東府,可也跟我一樣不敢去。”
志宏奇怪了,自己小心隱藏著卻被她發(fā)現(xiàn),“胡扯!”
“你在國外好好的,可就是我寫著一封信給你,說家人差點把姐姐嫁給項子,然后你就回來了。”
“我是不習(xí)慣那里的生活。”
“那么久了,一年多都習(xí)慣不了才怪了,放心我知道輕重的,我不會說出去的。不用在我面前裝的,那樣會好累,就像我把我的秘密告訴宏哥哥你一樣,我相信你也不會說去的,而把秘密只告訴一個人,至少有個人能懂得自己的辛苦?!?p> 志宏這才發(fā)現(xiàn)恩心其實真的很懂事很乖,無奈的苦笑一下,“這是我們倆永遠的秘密?!?p> “嗯?!倍餍膶χ竞挈c點頭,“永遠的秘密?!?p> “我們只能把這秘密當(dāng)做你喜歡的煙花一樣,自已放著,再讓它自己消失,但不同的是不能讓其他人碰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也不能讓這煙花的火焰?zhèn)狡渲械娜恕!?p> “嗯?!?p> “希望姐姐和晉豪快些離開龍府回去他們上海?!?p> “我也是這樣想的,眼不見為凈?!?p> “感覺我們不太友好。”
“是上天對我們不太友好?!?p> “呵呵?!敝竞贻p輕的順順了恩心的頭,“兩個無事生非的小人?!?p> “是自做多情的暗黑者?!?p> “嗯,那我們統(tǒng)一忘了這事,做日光下清清白白的好人?!?p> “好。”恩心認真的點頭,突然又覺得不對勁,“宏哥哥,我們也沒做什么壞事???越聽越覺得是兩個惡毒的比眼鏡蛇還毒的人了?!?p> “也是啊,我們也沒做什么壞事?!敝竞昕戳丝瓷磉叺亩餍?,“是你先說‘暗黑者’之后我才由感而發(fā)的說了說,我們是好人,只是心里糾結(jié)的憂傷了會的好人?!?p> “嗯,宏哥哥,你為姐姐放棄了學(xué)業(yè),現(xiàn)在后悔嗎?”恩心望著志宏,她一直想知道,只是不合適的時機去問。
“不后悔?!敝竞陮χ餍牡男θィ叭绻涯銚Q成著姐姐的處境,我也會為幫你而回來的,我們是至親的親人,守護親人們的安好是一種責(zé)任?!?p> “宏哥哥,你真好!”恩心對著志宏感嘆道,“可是,姐姐她一點兒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去,我去告訴她,這樣甚少讓姐姐知道有個親人為她做了那么多,雖然沒起什么成效,可也得知道付者的辛苦。”
“不是說了是秘密,是只能我倆知道的秘密,那就只能永遠我們倆知道?!?p> “哦?!倍餍某林窒肓讼?,“我還是希望姐姐和蕭晉豪快些離開這里。”
“我也是?!?p> “要不我們?nèi)R里祈求讓他們早些離開?”
“別,這樣下去萬一弄成了另一種意思,就麻煩了?!?p> “呵呵,宏哥哥,你成了二媽媽了,萬一讓神靈聽錯了,把他們倆早點兒離開弄成了早點兒離開人世那就麻煩了。哦,不對,是我成了二媽媽的迷信,你成了三媽媽的腦子里的忌諱了?!?p> “她們倆是半片八量,分別不出誰的好誰的壞,再怎樣也不能把我們跟她們來比較,她們的愛好,我們可別去沾惹。”志宏突然感到很是空虛。
“嗯?!?p> “人活著真是沒意思?!?p> “憂傷?!?p> 恩心把頭靠在志宏肩側(cè),倆人望著這無停止的纏纏綿綿的雨水,一個多情而又憂傷的雨季,只希望來個烈日結(jié)束這一切,讓人能更清晰的立于陽光下觸摸春天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用充實而又真實的情感來填充這空曠憂愁。
下午雨稍停時,志淵回來,他臉上有著大塊未完全結(jié)痂的擦傷,手臂掛著繃帶于脖子上。他的回來帶給大家更為不安與悲傷的消息,國難南下至上海了。大家都畏懼南京的失陷,像怕上屠宰場的可憐動物一般,紛紛奔離著,一個時代的悲哀,一個民主主權(quán)的流失與失控。
宣夢蝶當(dāng)場失聲痛哭起來,不知自家母親和弟弟會怎樣。
志淵立即上前安慰著,說舅老爺和太太們正打算去香港,不用擔(dān)心的。這時宣夢蝶想起大娘的女兒,也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早先自由戀愛的嫁給她同學(xué),后來他們?nèi)叶家凭拥较愀哿?。心里稍寬些,可又想著這一離開,可否此生家人有再見之日,又不免傷心一場。
艾美鳳高興這志淵能平安回來,又為著他受的那些傷心疼不已,也是哭著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