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剛開始是若有所思,后是微微含笑,最后笑容隱去之時卻是雙目燦若寒星,“但并非每個人都這么想,在抵御外敵時,大家可能還能同仇敵愾,可……危機才能使人團結(jié),而危機一旦化解,個人的思想就會占了上風(fēng)?!?p> 數(shù)寒明白,皇上的這番話是有理的,誰沒有個私心呢?只是當(dāng)存亡和利益放在一起時,人們第一選擇會是存亡??僧?dāng)外來的壓力消失時,大家又會各自為己了。雖然明白,但她不能出聲贊同——她現(xiàn)在的立場已經(jīng)夠復(fù)雜了,本來就是夾在云軒齋和左相之間,現(xiàn)在又多了楚天傲,若是再往下走,不知道會怎么樣。自己曾勸過云鯤收手,其實,她又何嘗不是應(yīng)該盡早了解這種種復(fù)雜的關(guān)系呢?
皇上見她不答,繼續(xù)往下道,“俗話說‘疾風(fēng)知勁草,日久見人心’。的確,經(jīng)過與南逅國這兩年的交戰(zhàn),誰,大概是怎樣的,朕都知道了!”
他的嘴角似抽出一絲冷笑,“但朕沒有那么多的時日,去看人心了……還好,你點明了朕——萬變不離其宗!只要心是好的,所作的事也壞不到哪里去……”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自己原本不是這么個意思。
“姑娘可是有一顆拒霜的心呢?”皇上突然改變了對她的稱呼,由“方小姐”變?yōu)榱恕肮媚铩保瑑?nèi)里的含義很明顯,只要自己表示出立場,他并不在乎她是否是右相的義女。
她聽得心里一顫。皇上在這場戰(zhàn)役中,一直都表現(xiàn)得猶豫不決,任憑各方勢力角逐。原以為是太后暗中牽制的緣故,卻未曾想到,他并不是放任各人的行徑,而是要通過這樣打一個大危機,看透每一個的心。既然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去細看每一個人,就讓他們都暴露在大災(zāi)難面前,疾風(fēng)——知勁草。
合在袖子里的雙手突然一片冰寒,她控制住自己不要慌亂。一直以為自己在布局,也料到自己會成為其中的一枚子,但是,這么大的棋局,把整個國家都兜進去的棋局……她不明白,為什么堂堂九五之尊會有這樣決絕的想法?
“小女只希望國泰民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居之處?!彼龑嵲拰嵳f,在聰明人面前,說話反而是越簡單越好。
“朕看清楚了,不然朕今日也不會跟你說這一番話?!彼麖拇芭_走回座椅處,緩緩坐下。“小姐請起來吧?!?p> 由于突然沒了遮擋,午后的陽光從窗戶直接打在她臉上,明晃晃地有股眩暈。她緩緩起身,卻覺得胸口悶得發(fā)慌。
皇上卻似乎什么都沒說過一樣,又回到了花這個話題上,“既然你剛才提到拒霜花,可知道蘇軾寫的那首詞。”也不等數(shù)寒回答,他自顧自地念到“‘千林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喚作拒霜知未稱,細思卻是最宜霜?!唤?jīng)嚴霜。又怎能獨占芬芳呢?姑娘說是不是?”
這意思是說,他把所有人置于戰(zhàn)事之中,只是為了制造一個考驗他們的機會了。是人才,就會得到重用。不過為什么,皇上會看到她?“小女對詩詞一直不是很明了,不過小女知道皇上的話,有道理的。只是我現(xiàn)在一心在抄佛經(jīng),恐吧還是不能很快理解詩詞方面的東西?!?p> “也好,也好,佛經(jīng)中要學(xué)的也不少。而且,難為晉王的夫人也有這一份心意,你代朕謝過她?!被噬纤坪跏欠α耍瑩]了揮衣袖,“雖說你為國家抄經(jīng)祈福,理應(yīng)盡心盡力,但也不用日日憋在觀月庵里。偶爾出去透透氣,走動走動也是好的?!?p> 他有恢復(fù)了初見時的平易、親近,“莫要讓百姓們以為,朕給了你份苦差,虧待了你?!?p> “謝皇上關(guān)心。”她行過禮后,慢慢退出殿外。
門外的芙蓉花顏色又深了一份,看著似乎添了幾分沉重,如同她的心。本來想好,等這邊的戰(zhàn)事一了,就可以輕松了。但,她抬頭看看天上的云,它們,為何能一直悠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從和天傲在一起,自己似乎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喜歡清靜,希望被保護……他曾說“有我在,你不用這么堅強”。但自己,真的可以那么任性嗎?今日自己回避了皇上的一番話,但是下次,又該怎么逃避呢?從玉華殿到宮門的路上,穿過一幢幢莊嚴肅穆的殿宇,她卻只覺得可悲,第一次明白,那朱漆紅墻為何要建得如此之高——因為皇宮,真的是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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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雖然已經(jīng)走了,但皇上還是以手支額,微笑注視著數(shù)寒剛才跪著的地方,仿佛她人還在那里。那樣子,不像是九五之尊,倒像是一個思念情人的普通男子。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道,“嫣兒既然來了,怎么不出來。”
他身后的簾子動了一下,走出一個宮裝華服的美人,細眉描成了遠山黛,平添幾分嬌弱,那一雙眸子卻是異常地晶亮。櫻桃小口輕輕一撅,出聲卻是無限嬌媚,“皇上在見美人,我怎么敢出來?!?p> “除了我的嫣兒,這世上哪還有美人。”他調(diào)笑著牽起她的手,一使勁,她已順勢倒在他的懷里。
“皇上就會取笑臣妾?!辨体斐鲎笫质持福幸幌聸]一下地描著龍袍上的赤金圖案,“那個女子,信得過嗎?”
“朕不會看錯?!彼胫齽偛诺拇鹪挘m然有很多閃躲,但仍是可以看出個七八分——她,就是他要找的,最適合在嚴霜下綻放的花!
“不過,她的回答,明擺著就是拖延時間,避重就輕嘛!皇上真的想讓她參與我們的計劃嗎?”嫣妃把頭枕在他的頸上,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從遠處看,似一對夫妻在互訴恩愛,但實際卻是在謀劃國家大事。
“朕知道該如何進退,而且,現(xiàn)在不是還在撒網(wǎng)嗎?”他牽起她的手,親了一口?!版虄翰槐靥谝狻!?p> “皇上可莫要放跑了那只大魚?!辨体尚χ?,美目中流光四溢。
“那我也還有你這只小狐貍!”他笑著,一抬她的下頜,然后把頭埋進她的頸窩,慢慢親吻著,引得她咯咯直笑,而他的眼神卻在這笑聲中變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