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
水面冒起了一串氣泡。
澀谷英明示意手下留神戒備。
他四處看了看,伸手抄起一把魚叉,對著水中的影子猛力一刺。
這一下,猶如炸營了一般,平靜的水面瞬間沸騰了。
澀谷英明愕然,轉(zhuǎn)頭去看船老大。
本以為“陶大林”藏在水中,湯勺剛巧擊中他,減緩了落水的速度,所以才沒聽到聲響,現(xiàn)在看起來,似乎另有原因。
“太君,這是拖網(wǎng)……”
船老大苦著臉說道。
拖網(wǎng)是掛在船尾的漁網(wǎng),說的簡單一點,就是一個大號魚簍,魚養(yǎng)在拖網(wǎng)中,主要是為了保持鮮活。
澀谷英明這才注意到,甲板上蜿蜒堆放著一根胳膊粗細(xì)的繩子,一頭拴在桅桿上,另一頭垂入水中。
船老大抓住繩子用力拉了幾下,拖網(wǎng)緩緩浮出水面,網(wǎng)里至少有上百斤活魚,噼里啪啦上下亂跳。
澀谷英明刺中的是一條足有十幾斤重的白鰱魚。
白鰱魚在魚叉上掙扎扭動,從而引發(fā)了魚群的騷動。
上百斤魚加上漁網(wǎng)和水的重量,至少需要兩個壯漢合力才能拽上甲板,船老大只拽了一會,很快松手放回水里。
“澀谷中尉,巡捕房的人來了?!?p> 一名特工組的憲兵前來報告。
澀谷英明回身一看,十幾名挎著步槍的巡捕已經(jīng)上了船。
帶隊的竟然是那位李巡長。
在圣瑪利亞醫(yī)院,澀谷英明和李巡長打過交道,兩人也算是老熟人了。
李巡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船老大說道:“巡捕房接到報案,說是有不法之徒到船上搗亂,他們?nèi)四兀俊?p> 船老大看了一眼澀谷英明,咧了咧嘴沒敢說話。
李巡長這才對澀谷英明說道:“澀谷中尉,請問,你在這里做什么?”
澀谷英明冷冷的說道:“我來蘇州河看風(fēng)景,犯法嗎?”
李巡長笑了笑:“看風(fēng)景當(dāng)然不犯法。澀谷中尉,你們以后到租界來辦案,還請勞煩通知一下巡捕房,我們好安排警力配合……”
“很抱歉,軍務(wù)在身,失陪了!”
澀谷英明轉(zhuǎn)身就走。
手下人緊隨其后。
李巡長心里很清楚,憲兵隊在租界內(nèi)四處搜查,肯定是在找那個刺殺山口少佐的槍手,巡捕房只是例行公事,沒必要和這些日本人太過計較。
簡單盤問了船老大幾句,李巡長也隨即離開。
目送著巡捕走遠(yuǎn),船老大如釋重負(fù),長長松了一口氣,借故把老婆支開,探身向水里張望了一會,低聲呼喚道:“小陶,出來吧,他們走了……”
嘩啦一聲響。
陶然從水里冒了出來,吐掉嘴上咬著的空心蘆葦,大口喘著粗氣。
想要順利脫身,就必須瞞過日本人的眼睛。
陶然也是急中生智,這才想出了這么個主意,躲在拖網(wǎng)下面,用一根空心蘆葦呼吸,手拽著拖網(wǎng),就不需要消耗體力踩水。
拖網(wǎng)很大一片,足以擋住一個人。
船老大把拖網(wǎng)拽上一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況且,拖網(wǎng)被拉起時,河面驟然波浪起伏,更加看不清河里的情況。
……
外白渡橋上。
許延麟舉著望遠(yuǎn)鏡,贊嘆著說道:“太美了……”
在橋上居高臨下,視野開闊。
陶然咬著蘆葦躲進(jìn)河里,澀谷英明用熱粥灌船老大,包括李巡長登船解圍,所有的一切,都落入了許延麟的眼睛里。
那名巡捕走了過來,伸手去拿許延麟手中的望遠(yuǎn)鏡,說道:“差不多行了,紅頭阿三過來了……”
只有確認(rèn)陶然安全了,許延麟心里才真正踏實。
他躲了一下,還想再多看一會。
偏離目標(biāo)的望遠(yuǎn)鏡鏡頭里,赫然出現(xiàn)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孫舞陽!
許延麟趕忙把望遠(yuǎn)鏡還給巡捕。
暗中留意“孫舞陽”的一舉一動。
南田云子剛剛上橋,兩人距離比較遠(yuǎn),她并沒有注意到許延麟。
如果不是借助望遠(yuǎn)鏡,許延麟也看不到南田云子。
此時,紅彤彤的旭日停在水面上,水天一色,美不勝收。
兩名青年男女學(xué)生也在觀賞日出。
女生目光灼灼的看著男生:“太陽出來了,你敢嗎?”
男生四下看了看,明顯是猶豫了,低聲說道:“今天人太多,要不、下次吧……”
“哼,就知道你不敢!”
女生一臉的不屑一顧。
“不敢”這兩個字,對男人很具有殺傷力,尤其從女人嘴里說出來的時候。
男生臉漲的通紅,猛然對著太陽大聲喊道:“秦紅,我愛你!”
周圍的人仿佛在看一個瘋子。
如今的年代,當(dāng)眾說出這樣的話,基本和瘋子沒有太大區(qū)別。
南田云子站在一旁,同樣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男生。
男生對女生說道:“我贏了?!?p> 女生撲在男生懷里,激動的哇哇大哭。
許延麟明白了。
很顯然,這對小情侶在打一個賭,一個關(guān)于愛情和勇氣的賭。
誰贏了呢?
似乎也并不重要。
年輕就是這樣,簡單、隨性、沖動、熱血,敢愛敢恨。
他們山呼海嘯而來,山呼海嘯而去。
締造著時代也終結(jié)著時代。
而過于冷靜,往往做不成這些事。
冷靜,似乎更適合做特工。
許延麟臉上露出了微笑。
他自己也是年輕人,可以肯定的是,不太可能以這種方式向愛人表白。
也或許,事未臨頭?
外白渡橋上的鐵門已經(jīng)打開,往來的行人絡(luò)繹不絕。
南田云子匆匆離去。
許延麟等了一會,這才慢慢走了過去。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孫舞陽剛剛很隱蔽的在橋墩上寫著什么。
許延麟沒有刻意停留,他和所有人一樣,只是從橋墩一走一過。
橋墩上寫了一句日文:淺野健司,我愛你。
看得出來,這是隨手撿了一塊石子寫的,一場雨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許延麟不動聲色,隨著人群朝橋下走去。
淺野健司是誰?
孫舞陽的丈夫?
要不就是情人?
顯而易見的是,這件事并不在孫舞陽的計劃中,她可能只是來欣賞風(fēng)景,受到那個男生的影響,一時有感而發(fā),這才寫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