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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天子

第十二節(jié)

大漢天子 魔帥 5432 2008-04-15 16:06:39

    公孫弘夾著他的那個爛布包,跟在劉榮的身后,他幾乎是用閃電般的方法,梳理好自己凌亂的發(fā)型,將他那套已經(jīng)打上了無數(shù)個補丁的破衣服整理好。

  他的心中充滿了激動,看著劉榮眼睛,滿懷感激,對于他來說,在這個時候得到公侯世家的垂青,無疑于現(xiàn)代貧民忽然中了頭等彩,那種欣喜與喜悅,只有他本人才可清楚體會。

  公孫弘的一生,可謂跌宕起伏,就連他自己現(xiàn)在回想起來,亦覺得他的人生,充滿了無數(shù)的驚險與奇遇。

  公孫弘是薛縣人,他年輕的時候干過獄吏,但是,因為不懂法令,常常惹出了大問題,被地方官嚴加訓斥了幾次后,最終被辭退了。

  這件事情,幾乎影響了公孫弘的一生,他是一個聰明人,而且還是一個能夠吸取教訓的聰明人,通過這次教訓,他認識到,他必須識字懂法,才可洗刷自己的這個恥辱。

  于是,他以近乎瘋狂的辦法,變賣了自己的全部家產(chǎn),躲到一個名叫麓臺的鄉(xiāng)村,苦讀韓非商鞅之書,一直讀到他四十歲那年。

  能以如此毅力和氣魄,干出如此決絕的事情的人,不是絕頂?shù)奶觳?,便是絕世的瘋子。

  而公孫弘是天才與瘋子的結(jié)合體,他的性格中存在著人性的善良一面與野獸的瘋狂一面,因此對于像他這樣有著雙重性格的人來說,沒有什么痛苦是無法忍受的,沒有什么困難是無法克服的。

  于是,后面發(fā)生的事情,就變得不足為怪了。

  四十歲那年,公孫弘走出鄉(xiāng)村,他立刻敏銳的察覺到,法家的勢弱與儒家的正在崛起,對于像他這樣既想建功立業(yè),成就青史之名,又想獲得權(quán)利,以報復那些曾經(jīng)給他屈辱,或者現(xiàn)在正在屈辱他的人來說。

  什么門戶之見,什么儒法矛盾,那不過是一層脆弱的紙,輕輕一捅,便會立刻粉碎。

  于是,他拜到了當世在野的大儒胡母子名下,跟隨胡老先生,修習儒家經(jīng)典,盡管那時候他已經(jīng)四十歲了,但是,他的老師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個學生的毅力與頑強,超乎他的想象。

  在那幾年時間里,公孫弘每天早晨雞還沒叫,就起來讀書,通常到晚上子時還在讀書,他除了讀書,就是讀書,于是,很快的,他將他的師兄弟們拋在了后面,他最后一個入門,卻第一個出師。

  但是,走出老師的府邸,來到這花花世界后,公孫弘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生存是如此的困難。

  在一年時間里,他走遍了整個大漢國許多公侯世家的封地,可得到的待遇,卻無一是閉門羹。

  公侯們已經(jīng)墮落了,他們現(xiàn)在的需要的,不再是謀士食客,而是那些可以為他們賺錢,或者可以為他們帶來歡樂的人才,而不是一個儒家弟子。

  這令他沮喪無比,而大漢國的察舉制度,對目前的他來說,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那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無論是賢良還是方正,那都需要在地方上樹立起良好的名聲,讓地方官知道有這么一個人,然后還要通過地方官自己的考核。

  但公孫弘?yún)s并愿意浪費這么多時間,他已經(jīng)快五十歲了,在這個時代,一個人能夠活到五十歲,已經(jīng)相當?shù)牟蝗菀住?p>  他并不清楚,自己最終能夠活到八十多歲,于是,他來到了長安,這個大漢國最繁華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他希望,在這里可以得到公侯們的青睞。

  最初,公孫弘對自己的實力滿懷信心,他相信,自己的學問與才華,定然可以得到那些求賢若渴的公侯的青睞。

  而且,他儀表堂堂,相貌很好,雖然年紀已經(jīng)老了,但他的身體,卻還依然健壯。

  更重要的是,公孫弘認為自己的成功是必然的,因為這些年來的潛學苦修,已經(jīng)反復鉆研,使他掌握了一個他自認為完美的新想法:儒法結(jié)合。

  既,他決定用儒家的經(jīng)典,來解釋法家的行為,這樣一來,便可滿足天子對獨裁權(quán)利的渴望,又可用大義的名分,堵住其他人的嘴。

  但是,在長安城,他猜到了開始,卻沒有猜到結(jié)局,很多在長安居住的公侯,確實需要人才,但是,幫公侯篩選食客的門房們,卻不需要,他們只需要錢,沒有錢,你就連說話的權(quán)利也沒有,便會被一大幫打手扔到大街上。

  而長安城的生活水平又遠比其他地方高,吃飯要錢,住地方也要錢,對于公孫弘這樣一個抱著很快就可以進入公侯家當謀士的人來說,顯然,他的盤纏,并不足以維持他的生活。

  于是,他不得不舉債,而舉債的后果,他相當清楚,但他依然滿懷信心,認為自己不久便可以擠身長安上流社會,對此并不在意。

  于是,這一切的發(fā)生也就自然而然了。

  現(xiàn)在他的心里萬分慶幸和高興,終于有一位大人物看上他了,他的腦海中,回蕩著歷史上那些知名的大人物的名字:商鞅,申不害,樂毅。他感覺,機會就在眼前,他發(fā)誓,一定抓緊。

  當然,他的理想并不僅僅是成為一個公侯家的門人而已,這僅僅是開始。。他血脈深處流淌著的是法家的血液,他的信仰,始終只是商鞅韓非,至于周公孔老二,那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

  而對法家來說,權(quán)術(shù)勢,才是問題的核心,所以,他勢必要往更高的層面的發(fā)展,公侯,不過是他的跳板罷了。

  但是,很快,事實便徹底的粉碎了他剛剛生起的背叛之心。

  因為,他的眼前,絕對不是魏其侯府,那巍峨的宮殿群,還有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以及宮門上顯目的大字,都明白的無誤的告訴他,這里是大漢帝國儲君的居所:太*。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那些士兵見了劉榮,一同屈膝,那此起彼伏的恭迎之聲,徹底的沖擊著他原本堅固的心靈。

  呂不韋曾經(jīng)說過,這個世界上投資收獲價值比例最大的,便是投資在一國儲君身上。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還是太子時,他的親信晁錯不過是文帝朝可有可無的一個小官。

  但今上一即位,晁錯的身價立刻水漲船高,區(qū)區(qū)四年,便從一個低級的官員,爬到了九卿之中最重要的御史大夫之職。倘若不是兩年前,他干的事情實在太愚蠢了的話,那么現(xiàn)在丞相是誰,還真說不定。

  “賤民薛地公孫弘拜見太子殿下,請殿下恕賤民先前失禮之罪!”公孫弘的反應,可謂十分之迅速,他立刻就擺正了自己的心態(tài),將之前心里所懷有全部妄念拋的干干凈凈。

  他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會知道,對于一個主宰著自己未來命運的大人物,要怎么做,才算正確。

  投到儲君門下,那一切的心眼與詭計,便都已經(jīng)不再需要了,因為,這不是一個聰明人應該的事情。

  他唯一需要做的是,全心全力的,拿出自己的全部的才干,將它們展示在儲君面前,越真誠越好。

  “不知者不罪!”劉榮笑著扶起他。

  他微笑著,以非常和氣和謙虛的態(tài)度,將公孫弘帶進太*的宮門中?!肮讶寺劰竺靡玻蜗嘁娭??”劉榮隨手一句捧話送上去,立刻令公孫弘有了感激之情,要知道,若別人這樣說,以公孫弘的心眼,定會只以為是客氣話,但他面前的人是誰?大漢帝國皇太子!如此身份的用的著跟他客氣嗎?

  至少在這一刻,公孫弘還真有那么一點戰(zhàn)國時期的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情,但似他這般性格的人,這種想法是無法保留很久的,轉(zhuǎn)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不過,至少現(xiàn)在,他對劉榮是毫無的保留的忠誠著,因為,他清楚,他以后的命運決定于劉榮,他以后的權(quán)利也將來自于劉榮。

  這是法家學者的通病,他們必須依靠權(quán)勢,否則,他們就什么也不是。

  劉榮卻繼續(xù)微笑著道“先生可先去換上一身衣服,稍微泡上一個澡,一會寡人設(shè)宴,有許多問題,還須請教先生!”

  劉榮的話,和重視的感情,令公孫弘的心底刮過一陣春風,暖洋洋的,令他感覺,眼前這個年輕的貴人,確實是看重他的。

  回想起自己這一年來的遭遇,公孫弘知道,他只能效忠劉榮了,因為只有劉榮才可能給他需要的東西,其他人,統(tǒng)統(tǒng)不行。

  法家學者,有一個優(yōu)點,那便是只要定下了目標,那么他們就是死也不會后退半步。

  他深深的匍匐在地上,用最古老的效忠儀式,表達他對劉榮的感激之情,然后再恭敬的拜了幾拜,才在侍女的陪伴下,下去更衣沐浴。

  。。。。。。。。

  洗浴更衣之后,公孫弘原本邋遢的形象不見了,就連臉上的皺紋亦少了許多,多少煥發(fā)出了些容光。他在侍女的伺候下,恭敬的走進大殿中。

  劉榮見了他的樣子,亦有些驚訝,不想這個老人,雖然老了,但是樣貌卻依然偉岸,足以誘惑那些喜歡成熟穩(wěn)重的貴夫人了。

  他站起身,將公孫弘請入席中,方法掌握的十分恰當,既不會令公孫弘認為他過于軟弱,更令公孫弘產(chǎn)生出一種受到信任和重視的感覺。

  這是當然的,劉榮是現(xiàn)代人,他雖在現(xiàn)代過的極為平庸,但到底曾在幾個外資企業(yè)當過不大不小的職員,手底下也曾管過幾個人,對于現(xiàn)代企業(yè)的用人思維,了解的十分熟練。

  而在現(xiàn)代,人才是最得人重視的,重視人才,發(fā)現(xiàn)人才,使用人才,是每一個上位者必須掌握的基本功。

  劉榮沒吃過豬肉,到底也見過豬跑,更何況,那些外國人經(jīng)常在他面前使用這一招,在最初,就差點感動了劉榮。

  將公孫弘請到席中坐下后。劉榮笑著道“先生不必拘謹,便當寡人是一個尋常人就是了!”

  公孫弘自是連稱不敢,不過在劉榮刻意的淡薄氣氛后,他的神態(tài)漸漸放開了。

  酒足飯飽之后,劉榮乘機問道:“不知先生對今之世,有何見教?”

  這便是經(jīng)驗了,現(xiàn)代的老板,通常會在請員工吃飯后,忽然來這一手,詢問你對公司的意見和發(fā)展前途以及看法,通常情況上,很多人都會中招,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公孫弘雖然聰明,但到底是沒有見過這種招數(shù),而且他也正急于推銷自己,當下便道:“請殿下先恕草民死罪!”

  “寡人非是什么小心眼的人,這一點先生大可放心!”劉榮將自己幻想成一個現(xiàn)代企業(yè)的CEO,而公孫弘則成了他需要招徠的策劃工作者,他努力模仿著自己以前老板的口吻。

  公孫弘這時候膽子也漸漸大了,他鼓起勇氣道:“草民以為,當今之世,雖圣太子圣明,百姓安定,天下漸富,然卻依然存有隱患!”

  他看了看劉榮,見劉榮笑容依舊燦爛,便接著道:“當今之世,百姓苦錢幣混亂,朝廷苦諸侯割據(jù),思想混亂!”

  劉榮正色道“請先生教之!”

  “百姓苦者,錢幣混亂,諸郡國諸侯,私錢泛濫,雖圣天子有令,嚴禁盜鑄,然地方依舊屢禁不止,半兩錢,三銖錢,四銖錢,郡錢,混亂無比,而天子令四銖錢當半兩錢,更加劇了這一危害!”他才懷里拿出兩妹錢幣擺到案上道“殿下請看,這是朝廷的四銖錢,這是先秦的半兩錢,四銖錢當半兩錢用,無疑于朝廷伙同商人搶劫百姓的收入!”這時候,公孫弘表現(xiàn)出了他善良的一面,他對四銖錢當半兩錢用,表達了無比的憤怒。

  劉榮接過錢幣,仔細看了看,掂了掂,發(fā)現(xiàn)了問題的所在,四銖錢,比半兩錢輕了不知道多少。

  劉榮不蠢,他立刻就明顯了公孫弘的意思,四銖錢是朝廷的官錢,但它的重量卻只有半兩錢的一半不到,但兌換比例卻被強行規(guī)定成一比一。

  這就好比現(xiàn)代美圓和人民幣的匯率被某個巨無霸強制執(zhí)行一比一兌換。

  這樣一來,商人們用四銖錢收購農(nóng)民手里的糧食,卻用半兩錢將之賣出,或者干脆借給人四銖錢,卻強行索要半兩錢還貸,這一來一回,便是數(shù)倍暴利,簡直可以說是在搶錢了。

  “先生請接著說。。?!眲s將這一條記在了心里,他感覺,這個信息似乎有用,只是一時間沒有想清楚該怎么利用。

  見劉榮連這樣的意見都聽,公孫弘便立刻打起精神,繼續(xù)道:“圣朝之制,乃分封同姓諸侯王,使之互為倚角,以拱衛(wèi)中央,可是,這些諸侯,卻都懷有各種各樣的心思,他們大的擁兵自重,小的相互聯(lián)絡,結(jié)成同盟,雖然兩年前,圣天子一舉掃蕩了七國叛逆,但是現(xiàn)在,這些諸侯依然勢大,他們擁有自己的軍隊,自己的稅收來源,遲早會尾大不掉,而且圣朝現(xiàn)在百家并舉,導致了思想混亂,政令難以統(tǒng)一,地方官員接到的命令甚至有時候相互矛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公孫弘說完,拜在地上道“草民胡言,望殿下寬恕!”

  “無事!先生無須擔心,寡人得先生,如得一臂膀,怎會怪罪?”劉榮連忙扶起他道“若先生不嫌棄,可愿在寡人這太*中屈尊一舍人之職?”

  公孫弘自然大喜過望,太子舍人,那可是太子近臣,當年晁錯就干過,前途無量啊,連忙遵命。

  他那里知道,自己已經(jīng)掉進了劉榮的陷阱,從此以后,他便被打上了*的烙印,再也無法掙脫。

  不過,劉榮現(xiàn)在還沒有任命官員的權(quán)利,畢竟他還沒有開府,這事情還需要竇太后的首肯。

  對于公孫弘提出的問題,劉榮也還需要仔細想想,畢竟這些事情,都涉及到了龐大的既得利益集團,他可不想變成世界公敵,將那些既得利益者推向王美人一方。

  所以,這些事情,他知道了,了解了就是。

  。。。。。

  注:西漢一兩等于24銖,四銖錢重3。3克,而半兩錢重12銖13克。

  法家思想的核心在于權(quán)術(shù)勢,這是他們的致命傷,假如皇帝英明,眼光清醒,他們就是治世之干臣,假如皇帝昏庸,他們就是酷吏。

  而且古代的所謂法律,其實就是皇帝的話,所謂出口成憲,法家只忠誠于皇帝,也只聽皇帝的命令,對于皇帝的命令,無論對錯,都堅決執(zhí)行,這也是法家在歷史上沒打過儒家的原因。

  不過,儒皮法骨倒是真的。。。。。

  公孫弘。。。小人爾,可用之,但不可重用,他的話可以聽,但不能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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