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朵凋零的花,問你有幾世繁華?花開時姹紫嫣紅,到頭來零落成泥。
我在園中一路走去,地上是零落的花瓣。淡紅淡黃,那些搖曳多姿的花兒,最終散落在灰色的塵土上,渺小而不起眼。
風(fēng)在身后吹過,把它們吹到我的前路,我思緒木然,只小心地躲開那些脆弱的花瓣,避開對它們的踐踏,向前緩行。
又走了幾步,前面有一株單顫顫的ju花,枝頭掛著一朵綠菊,已開了多日,微微有些發(fā)蔫。
我停下腳步,蹲了下來,偎到它旁邊,突然心中一動,產(chǎn)生了一種難以抵擋的落寞。
那朵ju花,孤單地耷拉著頭,那么可憐,和我……同病相憐。
伸手觸摸它絲狀的花瓣,長長短短,直直卷卷。我輕輕地一根根地數(shù)著……一根、兩根……當(dāng)我數(shù)到第四十二根花絲時,身后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停下,我回頭一看,是無音。
我站起身子,本能地用身體遮住了這朵綠菊,那種感覺,好像維護(hù)的是我不想被人戳破的心事。
“蓉兒喜歡這朵綠菊?”
他還是看見了,我咬咬唇。
“你怎么來了?你沒去成御史府,所以現(xiàn)在來賞花嗎?”
無音搖頭笑:“我過來看看你?!?p> 我說:“那不要。干嗎來看我,我又沒什么,我喜歡一個人呆著,你還是和他們一起去熱鬧吧?!?p> 無音還是笑:“蓉兒?!?p> 我抿嘴不語了,他微笑著,一只手伸過來虛按在我頭頂上。
我身體一僵,頓時淚意沖上了眼眶。
無音又喊了一聲:“蓉兒……”
我說:“對!我就是生氣了,我生你們所有人的氣。”
無音用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fā)。
我向旁邊移開一步,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好……嘛,剛開始只生秦悅一個人的氣,可是你們誰也不理我……”
說著說著,胸中憋著的那口氣終于漸漸舒散開來,我聲音帶泣:“殃及其他人是我的不對……但是,你們也犯不著冷落我啊……我剛從壞人手里逃出來,那些人,蒙著面,都不知道是誰,也不管我是誰,就把我擄走……雖然沒出什么事,但是我以前從來就沒被擄過……”
我一把抱住無音,眼淚立刻奪眶而出,我嘶聲哭了出來,手微微有些發(fā)抖。
“嗚嗚嗚,其實(shí),被人抓走了,我還是挺害怕的……”
無音用手拍著我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無音的聲音像有一種魔力,軟軟的,我心中一直壓抑著的后怕,終于全都發(fā)泄出來,隨著眼淚一起被沖刷出了我的身體。
“我以為你們都不在意我了……都忘記我……你不知道,當(dāng)時,嗚嗚嗚……”
淚眼朦朧中,無音還在喃喃:“好了不哭,對不起,是我不好,不哭了……我都知道,乖……”
我低聲抽泣著,感覺著手掌傳遞的暖意。
無音的懷抱真溫暖啊,我好久才抽噎著,略略回過神來。
淚眼望著無音,想起了他剛才說的話,我又不由得突然醒悟:“你說你知道了?全部嗎?……那你……那我……”
我記得那天我和黑衣人說了我是郡主,難道說無音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身份?
“你知道我是誰?”
我抓著無音的衣服,擔(dān)心地望著他——那他不會把我的行蹤告訴我老爹吧?
無音有點(diǎn)迷惑,搖搖頭。
還好……那,不是這個,是什么?
對了,剛才我腹誹的時候,把他也算在內(nèi)了,難道是這個?
呃……
我有些不好意思:“無音你別生氣,剛才我只是以為你們都不關(guān)心我了,不是真的罵你……我其實(shí)只在心里怪了你一句……呃,好吧,是兩句……”
說著,我小心翼翼地抬頭:“哎,你怎么能知道這個呀,這么神?”
無音的手不再拍我的后背,兩人回歸到了對面相視的狀態(tài)。
他額頭突然有兩條黑線隱現(xiàn),默然道:“其實(shí)……你可以放心……那只是安慰的一種措辭……”
噢,這樣……
那就好……
那我其實(shí)是罵了他三句的事實(shí),我就不主動坦白了。
我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氣息開始漸漸平穩(wěn)。
無音拍拍我的手臂,他溫柔的臉,令我心緒平和起來。
無音道:“大家剛才都很擔(dān)心你。是我不好,見你情緒一直很穩(wěn)定,就以為沒什么事了,忘記了你其實(shí)還是個小女孩?!?p> 說著,他拿出一塊手絹,遞給我,指指我的手。
我接過手帕擦著,心里閃過一絲沮喪。
“無音……我是不是,很沒用?”
無音笑:“不是,蓉兒很勇敢,是我見過最聰明最勇敢的女孩子。”
我說:“你騙人?!?p> 無音刮一下我的鼻子:“是真的,大家肯定也都這么想……其實(shí)依我看,你以后要適當(dāng)軟弱一下才行,遇險的時候沉著機(jī)智,那當(dāng)然是好,但可不能一直把事情憋在心里不說,說出來大家就都會寬慰你了。”
無音這么一說,我倒有些害羞了:“呃,也怪我不好……沒有把生氣的意思表達(dá)完整就跑了出來……”
我就說呢,駱子誠、江琮瞻,還有番邦、平姐姐他們,都不像是這么沒同情心的人。
但想了想:“那他們怎么自己都不來?”
要論安慰人本事最好的,一群人中間還得數(shù)駱子誠和秦悅。一個是溫柔體貼,另一個,哼,則是巧言令色。
子誠……那個,咳,要避嫌,我是理解的,但臭秦悅,明明是他的過錯,害我被人擄走,居然都不過來好好地陪個不是。
無音笑:“蓉兒見到我不高興么?”
啊,我亂說話讓無音誤會了。
我急忙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笑容來。
無音于是也笑了。
陽光打在身后,他寬和的微笑,頓時我的眼前春guang明媚,好像一陣春風(fēng)拂面一樣,讓人覺得安全又舒心。
我這才發(fā)現(xiàn),無音這時和初見的時候很不相同,換了一身青灰色的長袍,頭發(fā)用束帶散散綁在腦后,就像是一個閑散不拘小節(jié)的江湖大俠,又有一份人所沒有的優(yōu)雅與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