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命無常
看著迎面走來的國東，簡單的招呼，三人便一起轉(zhuǎn)身進了教室，開始了一天的學(xué)習(xí)生活。
記得那天的語文課上，我們的班主任馮老師，依然是與我初次見面時的樣子。寸頭謝頂，絡(luò)腮胡子，有神的眼睛前架著一副像極了哆啦愛夢里大熊的眼鏡，只不過從現(xiàn)實中看起來，馮老師的眼鏡更具有立體感。
今天學(xué)習(xí)的課文是《別餓壞了那匹馬》，講臺上馮老師正在邊講邊寫，臺下的同學(xué)們也都大多在認真地聽，認真地記。
“呼—呼—呼—呼”。一種物體和桌面摩擦的聲音從我身后響起來。
云天悄悄從左邊轉(zhuǎn)頭看去，原來是坐在他后排的張國東正在和他的同桌高娜你來我往的推一個鉛筆盒。
發(fā)現(xiàn)我看過來，張國東擠眉弄眼地朝我笑笑，他的眼睛比較大，但是鼻梁卻不挺拔，平頭的短發(fā)，圓圓的腦袋，一張厚嘴唇，笑起來真像個彌勒佛。
此時彌勒佛的同桌高娜看他那一臉欠揍的模樣，更加氣鼓鼓了。云天想到過年時還去過高娜同學(xué)家拜年了，一時他也不知該勸誰了。
農(nóng)村有個習(xí)俗，如果孩子生下來，屬相上命缺五行，那就要找一戶人家拜為異姓叔侄（干爹，干兒子）來彌補不足。這高娜恰好是云天干爺?shù)膶O女。
此時老師還沒發(fā)現(xiàn)在下面搞小動作的倆人，于是稍微停頓了一下，就又斗推起來，無所畏懼，好像是要故意引起老師的注意似的。
就在這時，馮老師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要從眼眶中迸出來似的，指著我這個方向說道：“張國東，你站起來說說這篇課文講了什么內(nèi)容？”
此時“呼—呼”的聲音聽不見了，整個教室只剩寂靜，仿佛我置身于安靜的森林，沒有鳥兒，沒有溪流，沒有微風(fēng)，什么也沒有，只有靜。
過了半晌我也沒聽見其他聲音。此時馮老師面上的表情更加嚴肅了。他緩緩地走下講臺，像一根柱子穩(wěn)穩(wěn)地平移過來，他到我的桌旁站定，我迅速拿起筆裝模作樣地抄抄寫寫。
“我讓你回答問題，這篇課文講了什么內(nèi)容？”馮老師嚴厲的聲音打破沉寂，仿佛平靜的湖面扔進了一顆石子，頓時波光粼粼。
“馮老師，我不知道?！睆浝辗饑肃榈恼f道。
“不知道！我剛才講的時候你在干什么??？”馮老師徹底的發(fā)怒了，厲聲訓(xùn)斥道。
“剛才我同桌高娜她一直影響我。”彌勒佛低著頭小聲嘟囔道。
馮老師隨即向高娜看去。似是在詢問是否屬實。
“馮老師，不是這樣的，是他先影響我的?！备吣绒q解道。
“好，那你倆把剛才的事說一說我聽聽，然后再說是誰的問題?！瘪T老師神色不善地道。
馮老師，在學(xué)校是出了名的和藹，很少懲罰打罵學(xué)生，他最擅長的教育方式就是走近學(xué)生，和學(xué)生一起發(fā)現(xiàn)問題，然后解決問題，進而在解決問題中培養(yǎng)學(xué)生的待人處事的能力。
“哦，看來是昨天你給張國東同學(xué)帶了好吃的，結(jié)果今天張國東同學(xué)沒給你帶，所以你們兩人就鬧起家務(wù)來了？”馮老師突然詭笑著說道。
此時，同學(xué)們也不約而同的吭哧～吭哧憋著笑。
“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dāng)，還要勇于承認錯誤，這才是男子漢，是不是？”馮老師看著彌勒佛又說。
“我明白了，馮老師?！睆浝辗瘘c點頭，隨即向同桌道歉，“對不起，我下次會給你補上的。”
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所以這世界才讓人覺得猶如在柳暗花明中有著撲朔迷離，在蕓蕓眾生里又仿佛似曾相識。往往有這么些蹊蹺，才是這紛繁世界的有趣所在。
就說彌勒佛，當(dāng)云天第一次來沙河小學(xué)見到他時，著實令云天震驚不已。
“世上居然有如此相像的兩人嗎？簡直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只是年齡，個頭相差了一些。”云天在心底嘀咕。所以在好奇心中，不免就想與他多親近些。
“喂，你叫什么？你是不是有個雙胞胎的哥哥？”云天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禁不住八卦地問道。雖然初次見面云天覺得這樣問有點唐突，但想到家前面的鄰居，就忍不住好奇起來。
“我叫張國東，你的名字老師說過了，我知道?！睆浝辗鹇曇舸执值卣f道。
“你是不是有一個雙胞胎哥哥？”云天問。
“你怎么知道？”彌勒佛一臉的不可思議。
“因為我見過你哥哥，跟我是鄰居，你們倆長的實在太像了，就是年齡差距有點大”
“我們很少見面，我的哥哥很小就被送給別人家了，只知道送去你們村了?！睆浝辗鹫f道，好似習(xí)以為常。
“哦，你不想他么？”云天反問道。
“我爸媽說送去別人家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了?！?p> “嗷哦?！痹铺烀院狞c點頭，好似在思考著什么。
生老病死，婚喪嫁娶，本就是人之常情。但是身為濁世之人，也唯有心懷七情亦才算真人，才是真實。這怕也才是個人成長的最終目的吧，但也最是令人心肉絞痛。
就像沒轉(zhuǎn)學(xué)之前發(fā)生的一件事，云天的思緒向著遠去的記憶飄去。
“轟隆隆……”
拉土的大汽車上上下下，整個黃河堡村一路塵土飛揚，熱火朝天。
貫通縣城的主路被徹底翻整，工人們推土的推土，平整的平整。
一層黃土，一層沙子被迅速的攤開，路兩邊用紅磚鑲邊，最上面再鋪一層瀝青，锃亮烏溜的柏油馬路就成型了。
上學(xué)下學(xué)，東升西落。若是能飛上天穹，定能看到一幅漂亮的畫卷。
仿佛一條黑色的玉帶，沿著黃河谷地一帶，蜿蜒匍匐，從靖邊縣城，到沙河，再到黃河堡，往下再到下河，將整個縣郊都串聯(lián)成片，從此以后，城鄉(xiāng)暢通，開啟一番新面貌。
如火如荼的修路，令人新奇的事物，村里的孩子大開眼界。張小軍家就在路邊，每天施工的推土機、鏟車，都會停在他們家休憩，一來二去，張小軍已與工人們相熟，偶爾在施工時還會爬上推土機好奇觀摩。
張小軍和云聰在黃河堡小學(xué)是很要好的朋友，兩個人性格溫和，卻又意氣相投，頗有少俠赤子之交。
原想修路是舉村歡慶的大好事兒，沒成想這終究還是造成了悲歡離合，令人遺憾。
世上之人，世上之事，巧合也罷，蹊蹺也罷，一切可能都是緣分命數(shù)吧。
“云天云聰，今天你小姨出嫁，中午就直接去你姥姥家吃飯，我和你爸先去幫忙。”媽媽早上出門前囑咐道。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中午放學(xué)，云天和哥哥一起如期去了沙河村姥姥家吃酒，本來云聰邀請張小軍一起去的，可是張小軍推脫有事，并未成行。
小姨出嫁，吃紅就綠，云天還被選做‘壓馬娃娃’，心情可謂鴻運當(dāng)頭。
一路上，汽車轟鳴，壓路機上上下下，云天云聰兄弟倆一路沿著新修的柏油路向?qū)W校走去。
“哥，你聽。”此時前面有警笛聲嗚兒嗚兒的傳來，“你看前面，那里怎么圍了好多人？好像還有警察。”云天指著前面說道。
“走，快去看看，不會是出什么事兒了？”云聰小跑著向前奔去。
小孩子天生好奇，對于警察抓小偷，再熟悉不過，可是這次，他倆都想錯了。
到了事發(fā)地，這里距離黃河堡小學(xué)就一個轉(zhuǎn)彎的距離，不到50米。
只見這里警察將推土機用一條帶子圈起來，路邊還聽得見張小軍家傳出來的嚎啕聲，撕心裂肺，令人不禁動容。
哎，多靈辯的一個娃兒，就這么沒了，哎……
路邊的老頭老太太絮叨著，似乎在嘆息著世事的無常，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是生命的悲歌，亦是生命的無奈。
而張小軍，也永遠的留在了那條如火如荼的柏油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