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住宿的酒樓片刻即至,沒想到車馬一行走了近小半個時辰,仍然沒有見到停佇的趨勢,紜舟這才開了眼界,見識到所謂古代的大城市,面積之廣實不下現(xiàn)代魔都。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紜舟腦中驀的冒出這句柳永的詞,哼哼著從嘴里甩出來,旁邊馬上的司馬笑道:“想不到小姐也是好玩之人,這柳恒的詞也算應(yīng)了河城這景?!?p> 對于這個世界出現(xiàn)的復(fù)刻版詞人柳永,穿越者早已見怪不怪,她由詩詞想到書法,又想到爹爹給她的信,突然覺得幾分不妥,從懷里掏出來仔細看了下,發(fā)現(xiàn)一句古怪——“汝當盡心開解耀之難題”。
“什么難題?”紜舟想著也就說了出來,看見小丫頭揮舞著手中書信,司馬牽馬靠了過去,笑著說道:“我父跟你爹爹說過,你爹爹說這事對你來說舉手之勞。”
紜舟越發(fā)狐疑:“何事?”
“其實……小姐看我?guī)讱q?”
“你幾歲?”紜舟鸚鵡學舌般重復(fù)了一句,“二十?”
“二十有七。”胖男邊說還邊嘆了口氣,“可惜在下至今無法嫁與良女?!?p> 紜舟聽的一頭霧水,在她看來,男人二十七不正當狗尾巴草怒放時嗎?隨即又省起在這個世界,二十七的男人,算是超大齡男子,雖然有些男兒以事業(yè)為先,但那也得是做大事承大業(yè),比如什么收復(fù)漢室江山之類,一賣豆腐砍柴說要以事業(yè)為重,三十好幾拖著不成家,別人看你的眼光可就含著幾分詭異了。況且這可不是現(xiàn)代,知識爆炸,跳龍門沒那么容易,人壽命也短,三十好幾再來學什么都晚了,砍柴大多一輩子也就砍柴了。
她猛的想起一個可怕的聯(lián)想:“爹爹不會是讓我娶……”
胖男繼續(xù)笑瞇瞇的說道:“小姐是怎么想的呢?”
紜舟冷汗從背后唰的冒了出來,她打量胖子噸位級的身材,困難的咽了口唾沫,雖說以貌取人不好,可是她和司馬站一起就好象乒乓球和籃球比例,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胖男沒有半點要為紜舟解圍的意思,仍舊和藹慈祥的望著小丫頭,等到紜舟猛的想起爹爹信中根本沒提過這種話時,才呵呵一笑,提出他的想法。
“那小姐可得給我煩心一下這方面的事。在下這么多年忙于家族事務(wù),連妻伴都沒有結(jié)識,小姐以后行走江湖,當可結(jié)識一些女中豪杰,到時還請小姐多加撮合,耀某感激不盡。以后耀某就做個小姐身邊的管事,也是應(yīng)了師父的要求。”
紜舟長長的吐了口氣,當下應(yīng)允了,腦中還想著為什么古威會給她派個這種任務(wù),過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如果司馬一開始就提出這種要求的話,肯定會遭到拒絕,他先抑后揚,繞了個大彎騙她上鉤,看起來,這只彌勒佛根本是披著佛衣的胖大圣,不愧是笑面狐貍的徒弟,有其師必有其徒。
談話間已經(jīng)轉(zhuǎn)過數(shù)條街市,繁華景象不降反升,經(jīng)過司馬解釋,紜舟才知道他們已經(jīng)到了市街,剛才“尋寶集”一帶叫“行街”,是大戶人家的地盤,市街是平民百姓的地方,自然人流如織,她瞧著這生氣勃勃的街道,嘀咕著“誰說商人受歧視的?”這句話被耳靈的司馬聽去了,盡職盡責的開始履行管事的職能。
“小姐此言并無失實之處啊?!?p> 紜舟辯解道:“那為何商家還如此之多?即然是賤業(yè),大家都不愿意去做才是?!?p> “但是商人總是分可以養(yǎng)家糊口的職業(yè)啊,況且在河城,風氣不同,眾人的眼光自然有所偏頗,商人的地位也還算尚可,另一個,這里許多商人并不是真正的商人,你要問起他們的身份,他們會回答是替主家整理庫存?!?p> “替主家整理庫存?”紜舟問道,胖子點點頭,解釋說。
“他們大多自稱某一地主家的管事、仆從之類,賣的東西自然也是主家多余的拿出來交換的東西?!?p> 紜舟瞥了眼兩邊連綿不絕的店鋪,抽了下嘴角:“那這些地主家還真‘富有’……”
司馬笑著續(xù)道:“自然不是這些地主家的東西,這些小商家每年給予某個地主一些銀兩,然后可以獲得這樣的稱號,這樣子他們的身份就不是商人,而是農(nóng)民了?!?p> “這是官家認可的嗎?”
“當然,小商人依附大地主,就會直接簽以一年期的賣身契,稱為‘年契’,如果這家地主專橫貪婪,當然可以把小商人一年的東西全沒收,因為律法上看,商人這一年所有的東西都是主家的,但這樣子做不僅壞了名聲,下一年商人自然不會再與你續(xù)簽。如果是大商人,就會找小地主結(jié)拜,又或者讓家里具體經(jīng)營的人簽‘年契’,當然不簽也可以,但是說起來,臉上就比較無光了。”
這種形式讓紜舟想到了依附于眾多領(lǐng)導名下的商家,果然官本位是中國的傳統(tǒng)啊。
“地主很了不起嗎?”
“如果是依附為官員當然更好,但是非大商人不可為?!彼抉R耀抖抖手中的韁繩,“地主也算是一種正經(jīng)職業(yè)了。”
紜舟笑嗆到:“地主也算職業(yè)?”
胖男驚奇的反問:“天小姐家不就是丘元村的大地主嗎?你不知道?”
算是文科不及格的紜舟尷尬答道:“那個,我一直深居簡出……”
雖然很懷疑紜舟裝出來的淑女范兒,司馬耀還是詳細解釋道:“官家承認的分大地主、小地方兩種,各有標準,需要良田、佃戶若干,大地主還要能夠安寧鄉(xiāng)里,執(zhí)掌村市,天家原本是小地主,后來因為天家長小姐娶了當?shù)氐墓賳T之子,其子本身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雖然其家業(yè)并沒有拓展,但由此一躍進入大地主行列,并且得到了當?shù)毓俑某姓J?!?p> 紜舟這才知道她原來捧著一個金飯碗哪,這可是“國家金牌證書”??!她急不可待的問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接受這些商人的依附?”
“當然可以,只要您成為天家的家主。”胖男笑瞇瞇的打破了紜舟的計劃,她象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馬背上,娘親今年才33歲,等她作家主那天,還早呢。
“況且姜爺應(yīng)該不會答應(yīng)這種事的吧,畢竟對于文人來說,這是有辱斯文的事。”
只要金錢夠,哪怕那腦頑固!暗地里嘀咕了一句,雖然說視金錢如糞土的人確實有,但大多數(shù)人還是愿意有那么點糞土的,吃五谷雜糧,誰不上廁所???
這些先放到腦后,巔在馬背上這么許久,紜舟真的很想趕緊到達客棧,她的屁股快變成四瓣了,誰知道屋漏偏逢連夜雨,前方黑壓壓一群人,直直把不寬的路面堵了個水泄不通,領(lǐng)頭的趕車吆喝了幾句“獻貢車隊”也沒有多大效果,反而收獲了人群里惡狠狠的斥責,沒見過世面的村民立刻膽怯了,推舉出人來向紜舟反應(yīng),希望這個“女羅剎”去開路,路上紜舟對毛賊們沖殺的英姿還是震撼了不少人來著——白癡還挺有蠻力??!
當初紜舟聽見這個結(jié)論,差點兒生生和林黛玉一樣嘔出小半口鮮血,看來她在丘元村的白癡名號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了。
紜舟下了馬,司馬耀和天暮自然的跟在后面,咋一看頗有氣勢的向人群走了過去,走近后,她才發(fā)現(xiàn)奇異的人群中女多男少,更有不少作江湖女子打扮,疑惑的她拉住最近的一名女子問道:“此處發(fā)生何事?”
“趙家小公子要選親?!迸诱f完即勿勿離去,沒有看到紜舟雙眼頓時如狼般閃出綠色的光芒。
拋繡球選親?一般采取這個方法的不是美女就是才女??!放到這個世界就是帥哥酷男??!這種機會怎么能放過?。?p> 天暮聽見女子所說之話就有大事不妙的感覺,果然他那位膽大包天的長小姐立刻吩咐他帶車隊先走,然后以無人可擋的氣勢一頭扎進了人群,他連喊了幾聲都沒有作用,還是司馬安撫他先回去稟報,自己追了上去。
紜舟在人群里作罐頭,被擠的臉歪唇斜,人群不時左搖右晃,想來是跟著那位小公子的繡球走動,她象怒濤中的小舟般飄蕩,體會了一把華容道的感覺,事實證明,“人流是可怕”的啊!
不一會兒,司馬胖子從密不透風的人群中冒出頭來,龐大的身軀如同摩西分開紅海樣分開了人群,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辦法,讓紜舟好不羨慕,兩人好不容易蹭到一塊兒,胖男先開口道:“小姐,你家已經(jīng)為你訂了親,再在這里接親不太好吧?!?p> “關(guān)我屁事??!”紜舟被壓的表情猙獰,耐心盡喪的爆出一句粗口,倒是嚇了司馬一跳,隨即又想起師父在信中提過的事情,嘿嘿一笑。
“小姐既然如此想,我作為管事的也不好多說,不過我要奉勸小姐一句,如此選親的必是有一些問題之人,不然何必如此大動干戈的,小姐不親眼看一下再決定?”
“不必……”紜舟頂住前面倒下來的婦人,肩頭撐起瘦的跟骨頭似的一名女子,氣喘吁吁的說道,“肯定是美男子!”
司馬胖一愣,問道:“小姐為何這么肯定?”
因為我是穿越者!紜舟差點就把這句話吐了出來,隨即又想起以前一連串的遭遇,瞅瞅司馬被別人擠變形的肥肉,她心里驀的掠過一陣不安。
“呃,我想我還是先看一下吧……不過……”紜舟拼命踮起腳尖,除了晃動的一片后腦勺外,什么也看不見,“司馬,來幫忙撐一下~”
噸位級人物就是不同凡想,有胖男撐場子,紜舟頓時覺得周圍壓力一松,她探出腦袋卻還是處于一片人頭腦海中,干脆腳下有力,雙腳一跳,讓身子飛入空中,還沒等她瞅清楚遠處臺子上的人有幾個,一股殺氣撲面而來,反射性扭動腰肢,沉肩換位,就覺得被大力帶的往后倒飛,咚的一聲巨響后,人群驟然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瞪著后方被長矛釘著肩膀衣服,掛在樓房廊柱上的女娃兒。
紜舟剛想大叫“殺人啦”,一把比她聲音更大的女聲響起:“那位小姐,您就是我兒子選中的妻子了,請隨在下來?!?p> 人群隨著這聲告示散去了,不少人用好奇的目光望向掛在廊柱上的丫頭,司馬靈巧的挪動身體跳過來,聽到一個幽怨的聲音說:“不是拋繡球嗎?怎么變長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