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又看見背對我而坐的白衣之人,手下筆墨飛舞,繚亂緊序,鋪張開來的淡青色澤如同
瞬間就要流出,襯著明媚的驕陽,讓我的呼吸也加快了起來,他的頭微微后傾,一瞬間有錯
覺他要來回頭看我,等待又等待,最終知道真的是我的錯覺,他只是低著頭看搭在腳踝上的
那幅畫作,與桌面上那幅一模一樣的丹青暈染著雪白的宣紙,有些迷茫,哪幅是真品?那幅
是仿品?其實真或仿已經(jīng)無所謂了,我只是想看清他的容顏,躲在筆紙之間的絕代風(fēng)華。
“你是說老板不愿意透漏田黃石章的來歷?”白翎看著剛回來的方幽。
“老板可吝嗇了。”方幽好一番嘮叨“我真的覺得咱接了個麻煩的活兒。”
白翎不置可否,拿出方幽上回帶回來的兩卷畫“這兩卷畫鬼仙不要,你看要怎么處理?”
“賣了吧?!狈接南褚墒裁磯氖乱粯訅男Α爱?dāng)齊安然的真品賣?!?p> “小幽,這件事完了以后我想陪你一起出去。”白翎忽然嚴(yán)肅起來,連眉睫也染上的認(rèn)真的
正色。
“好啊?!狈接牡膲男θ匀荒谀樕稀皫臀矣唭蓮埲サ聡臋C票吧?!?p> “我說方姑娘你還真是人盡其用?!崩习鍩o奈地看著之前被方幽卷去如今又送回來的兩幅贗
品。
“除了你這里,我也不想出別的地方寄賣,幫幫忙吧。”方幽一臉哀求,方明語看著卻實在
起不了半點同情之心,面前的女孩看起來柔弱,實則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人前嬌弱轉(zhuǎn)身腹
黑的主兒。
“是齊安然的畫?”兩人言談間,有人進了店里,正是上回拿罐子來的徐先生。
“徐先生今天想看些什么?”老板好言好語,順手要收了那兩幅畫。
“本來想來隨便看看,看見這兩幅畫倒是喜歡的很,不如給我看看?”徐先生雅興起來,完
全不像上回開證書的那股子俗氣。
“隨便看吧?!崩习迓牭剿@么說,停下了收拾,將畫略微推了過去一些,方便徐先生觀賞。
“齊行舟的畫意境就是好啊,看這水,這墨。”徐先生忍不住贊嘆。
書畫逃不出水墨二字,一抹濃黑,一筆淡抹,說是山即是山,看是水即是水,個人的觀賞角
度不同,山水的面貌亦有千種變化,前人曾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痹诋?p> 中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就是留白飛墨的永恒魅力,即使在精細(xì)瑰麗的西方油畫進駐的今天也永不會黯然失色。
只要看著一幅畫,總會去思,去想,這面前的山又是哪一處?眼前的水又是從何流下。飛瀑
萬壑如有聲,轟然雷鳴,清幽淺唱。
古人臨仿,先參意,再臨形,不追求形式上的一致,而追求畫面的意境無甚相差。賞畫,讀
畫,愛之深,念之迷,再下筆,臨出當(dāng)年情意,再造風(fēng)流。
一瞬間,方幽覺得不明白鬼仙為何執(zhí)著于那幅失傳的《煙雨行舟圖》,是想追憶當(dāng)年的那份
情意,還是僅是執(zhí)著于那是他最富盛名的作品。
“我看不錯,就要了,方老板開個價吧。”徐先生滿意地合上畫卷。
“咱們后面說?!狈嚼习孱I(lǐng)著人進了里間。
方幽一個人留在店里,走也不是,留也尷尬,猶豫了一下,索性自己轉(zhuǎn)轉(zhuǎn),如果那兩幅畫賣
掉了,自己還能抽成呢。
店面并不大,瓶瓶罐罐的并不多,近代的書畫掛在墻上,柜子里面擺著小掛件,各種玉石琳
瑯滿目。
老板還真放心,也不怕自己卷了東西跑掉。
正想著,老板出來了,徐先生顯然不滿意那個價錢,還在不停念叨,方幽倒不知道該哭該笑,
看樣子老板是打算高價出手那兩卷畫,自己的提成肯定不少,但是肯定會難賣很多。
徐先生討價不成,悻悻地走了,方幽這才走上前去從老板嘴邊打探消息“那兩卷畫你準(zhǔn)備賣
多少啊?”
“總之不會虧了方姑娘?!崩习謇w長的眼睫略微遮掩了眼中的光彩。
“這也是行里的秘密?不能告訴我?”方幽打趣。
老板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淺淺一笑。
方幽想這樣也好,自己還沒做好將這兩張圖真正賣出去的準(zhǔn)備,剛才徐先生忽然說要買,方
幽心底竟生出了一絲不舍之意,明明只是兩幅仿畫,卻好像真的跟齊安然牽連了起來。
“老板,如是沒有合適的買家,就不要急著賣了?!狈接闹荒苷f這么一句,什么是合適的買
家?出大價錢,好像不對。。。
“我知道的?!崩习妩c頭。
“對了,店里進了些新的掛件,方姑娘要不要帶一件?”老板說著引方幽到了柜臺前。
“跟上回的樣子都差不多?!狈接碾S意說道。
“方姑娘喜愛哪種材質(zhì)?翡翠,水晶,琥珀?還是你手上帶著的蛋白石?”老板頗有深意地
瞥著方幽的左手腕。
“祖母綠不錯?!狈接恼{(diào)笑。
“我喜歡藍鉆,最好是加工成菱形面的那種。”老板也跟著開玩笑。
“你很貪心,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那么好的鉆石?!狈接牡难劬Σ[了起來。
“只是向往一下,又不犯法?!崩习迓柭柤?。
“老板,就告訴我吧,田黃石的章子到底是從哪里得到的?”方幽看現(xiàn)在氛圍這么融洽,老
板說不定會愿意回答,馬上提出了問題。
“方姑娘你怎么干這么煞風(fēng)景的事?”老板攤手。
“煞風(fēng)景?好像是有一些吧,不過既然都說到了祖母綠,藍鉆的話題,配上千金難求的田黃
石也算是相得益彰吧?”方幽攪和著場面。
“你不怕我說了你會很失望么?你是在找《煙雨行舟圖》,石章的主人可跟那幅畫沒什么關(guān)
系?!?p> 找《煙雨行舟圖》確實是鬼仙現(xiàn)階段委托方幽的最重要的任務(wù),但是方幽現(xiàn)在想的卻不僅僅
如此,朦朦朧朧,似乎一個故事甚至一個人藏在這幅畫的背后,那個人隔了多年,痕跡仍不
去,留在齊安然的畫上,靈魂上,甚至那枚石章上。那個人也許是那只會臨摹的公子,也許
是石章最早的主人“平湖山人”,又或許只是旁的人。
方幽有些迷茫了,這一切找到又如何?知道一個真相,然后鬼仙便能放下,歷史仍舊是歷史,
不會為此作出更改,就如同贗品終究是贗品,怎么也不會成了真品。
“方姑娘,你還想知道么?”老板的聲音傳了過來。
方幽只是點點頭,終究還是知道吧,至少知道贗品與真品的不同之處。
“田黃章的主人便是剛才的徐先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