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幾乎都是威脅了吧,吳悠看著那老尼的臉色,實在是琢磨不透她為何敢放這句話。
看她的年紀,估計活不過十年了,再說吳悠此去京城,山高路遠,又不是在旁邊的那小村莊,她又怎能做到?
不過她的模樣,可不像是在開玩笑。
吳悠心里頭飛快的轉(zhuǎn)著,意識到下面的談話未必是麗娘所樂意聽到的,于是轉(zhuǎn)過去笑著說,“麗娘,你不是說咱們今天吃兔肉嗎,不如你先去把那畜生拾掇了如何?!?p> “好?!丙惸锊]有察覺到有什么怪異之處,她平常也沒少聽到師傅說不好好練武就把你丟下去喂狼的威脅,還當師傅只是告誡吳悠,所以當下起身拜過之后,卻是走出了門外。
“麗娘我是我的弟子,但卻不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二十六歲出國公府,迄今已經(jīng)近五十年了?!崩夏峁靡浑p熠熠生輝的眼睛平靜的盯著他,“五十年,足夠做許多事了。”
吳悠聽著這話一愕,盯著老尼姑的眼中出現(xiàn)了一絲兇光。
怪不得這女人一直很奇怪,雖然是尼姑打扮,但是身上卻沒有佛門中人的恬淡沖遠。
難道她當初救麗娘,也是想把她另作他用。
“你放心,她不在我的計劃中。”老尼提起韓麗娘,目光中帶了一絲暖意,“她是一個意外,那年我于山中救她,見她心思單純,根骨不錯,便起了收徒的興致。這些年來教她些粗淺的功夫防身,并無她意?!?p> 蘇憶柳說韓麗娘的一身功夫已經(jīng)是世所罕見,她卻只說是粗淺,那其它的弟子又該如何?吳悠這才感覺到背后一陣寒意,自從自己拆開那金筒之后,竟然不知不覺惹上這么個麻煩。
“我非中原人,紅發(fā)碧眼,世人見之皆奇,唯有她不畏懼我,所以她也是我唯一一個以真面目教授的徒弟?!彼y得對著吳悠解釋道,“她以誠待我,我也不欺她,你且放心,我若是有朝一日取你性命,非但不用她出手,反而還會瞞著不讓她發(fā)現(xiàn),免得她為難?!?p> 吳悠聽著這話,苦笑著問道,“師傅是否還想說,若我身亡,你定然為她再擇一門好親事,讓我放心?!?p> “這個我倒是沒想到,只是若她想要嫁人,我便為她擇親,她若想要為你守節(jié),我也不會勉強她?!崩夏岬恼f道,這股子憨勁兒跟韓麗娘有得一拼。
吳悠知道這種人是沒辦法跟她講道理的,只能伏首稱是,“悠定然保管好此物,不輕授他人?!?p> “你最好說到做到,這么些年,我也曾用各種方式將這兵書送出去過,只可惜所托非人,已經(jīng)拿回來了十二次?!崩夏釗芘讼率种械姆鹬?,很是淡漠的說,“所流的的血,用來抄書也夠抄上五六遍了?!?p> 吳悠聽著這話一寒,卻是生出了主動將東西送還的念頭。
東西是好東西,但他不一定用的上,為了這沾染上喪命的麻煩,不值得。
“你不必想托詞,也無須太過介懷?!崩夏嵋娝@樣,眉眼微動,竟然帶上了幾分笑意,“我這么做只是為了完成藥師的遺志,不至于他的所述落入奸人之手,禍害蒼生罷了?!?p> “遺志,”吳悠聽著這個詞就想苦笑,衛(wèi)公的遺志要是這個才怪了呢。
“昔年藥師奉太宗令教侯君集兵法,每到要緊處便隱去,侯君集為此言藥師有反意。他雖然親自向太宗澄清,但卻也沒有改變教授方法,仍然只教侯君集皮毛。”老尼姑看著吳悠,“就算被人誣陷謀反,他也不會將兵法輕授于人,所以我又怎么能讓他的心血被人糟蹋呢?!?p> “可是依照衛(wèi)公的本意,卻是覺得這兵書失傳就失傳了吧?!眳怯朴行o奈的想著,李靖后期都是奉行謹小慎微閉門自保的政策,要不然以他的聲望和能力,不至于連一個傳人都沒有。
“是,他是那么說的,只是我卻不甘心?!崩夏釋τ趨怯颇懿聹世罹傅男乃嘉⑽⒂行┰尞?,但是抬眉之間卻又戾氣閃過,“現(xiàn)在那些稱將軍的都是什么材料,哪及他萬分之一,竟然也敢立書著說。若是他沒有傳人,一二代之中或許還有人記得他的威名,可是十代百代之后,卻恐怕要將他跟那些妄自尊大的沽名釣譽之輩相提名論了。”
她這句話,卻是將著本朝以及后世大多數(shù)名將都給罵了進去。真不知道李靖那種老好人怎么會認識這種女人。
“那為何前輩要將此物給我?”吳悠問的客氣,實際上心里頭想的卻是老子要如何倒霉才能被你盯上。
“麗娘送的紙來,說是你做的,我很喜歡。”老尼點了點頭,“能做出這種東西的不是笨人,倒不算辱沒了東西。”
吳悠聽著這話忍不住苦笑,要是早知道會惹來這麻煩,那當初怎么都不會送給她了。
“我盡力吧。若是找不到傳人,定然會將此物原封不動的奉還?!眳怯拼藭r除了此時答應也辦法了。
“不過,這真是衛(wèi)公所親書的?”吳悠既然拿了東西,不免多嘴了一句。
“一半是。他晚年曾經(jīng)打算將畢生所著編著成冊,為此醞釀了很久,但因為遼東戰(zhàn)役而不得不作罷。我那時隨侍左右,知曉他的心意,幫著他整理了一些,等著他過世之后,我一個人離開李家,找了個僻靜的所在將其修補完畢。所以此書雖是我寫,但是全部內(nèi)容卻都是他,你大可放心?!崩夏岬恼f道,想了想?yún)s又拿出了一把鑰匙給吳悠,“這屋后有間房子,里面藏有他當年手書的兵書以及更加典籍的批注,你若要學習,便可找機會盡數(shù)搬去,這些東西只怕李家也沒有我這里全?!?p> “不過這些東西只能你看,卻不能送人?!彼D了頓補充句,“這是我給麗娘的假裝。”
“哦,”吳悠應了一聲,上前去結(jié)果鑰匙,神使鬼差的問了句,“難道李家也沒有?”
“原先是有的,不過被我拿來之后就沒有了。”老尼表情很淡定的說,但是完全不能掩蓋她本身就是個偷書賊的事。
“這,”吳悠咋然,忍不住搖了搖頭,最后實在是憋不住爆棚的好奇心問了最后一個問題,“那不知能否知曉,前輩跟衛(wèi)公是何關系?”
“我,”老尼張了張嘴,眼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茫然之色,喃喃自語道,“我不知道?!?p> “我是突厥人,但是我父親為頡利可汗所殺,我沒入王庭為女奴。他帶兵征突厥,滅了頡利可汗,偶然中救了我。那年我七歲,后來他便帶我回長安,教我讀書識字,傳授我武功兵法,我陪在他身邊十九年,二十六時他病逝,葬禮結(jié)束后,我便離開了國公府四海為家?!?p> “在外人眼中,他待我亦父亦師亦友,可我,”老尼說道這里猛然從自己的世界中清醒過來,截斷了話頭,“我此生無兒無女,我視她如親女,除了教授武功之外什么也沒告訴過她,所以你務必要善待她?!?p> “我會的?!笨粗夏崮巧n老的面容,吳悠心中泛起了一抹淡淡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