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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狀元

第三十九章 夜間隴水兮聲嗚咽 六拍

女狀元 凌禎 4433 2007-12-03 12:48:00

    

  婉貞這幾日獨自呆在王府,照看那只鷂鷹的傷勢,心里面也在想著如何能和幽州的諸將還有在突厥的間者聯(lián)絡上。頡利則早出晚歸,每天晚上才出現(xiàn),與婉貞隨便說一些突厥貴族的事情?,F(xiàn)在王貴們正在準備推選新的汗王,王次子和王四子兩邊的一定在明爭暗斗,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有大事爆發(fā)出來。

  那么自己呢?這種看似雍容富貴的悠閑生活卻讓婉貞十分難以忍受。焦急,云州的混亂有沒有解決?幽州的戰(zhàn)事怎么樣?軍需調度會怎樣?自己推行的新法怎么辦?不安,身份暴露了怎么辦?頡利不放人怎么辦?會被扣在突厥么?就算回去了,會不會被安上罪名?自己冒著各種危險執(zhí)意隨軍參戰(zhàn),為的是建軍功、得重用,與魏黨能夠抗衡,卻沒想到陷入這般境地。

  婉貞隨意綰起發(fā)髻,披起乳白的羊皮斗篷,帶著傷勢痊愈的鷂鷹來到王府的花園中?;鸺t的夕陽即將沒入遠處的雪山之中,白色的山頂似乎被鑲了一道金邊。這般綺麗壯美,大概只能在這塞外高原上能看到吧?停在手腕上的鷂鷹“呼”地一下張開翅膀,盤旋地飛到院中的大樹上,還很得意地叫了幾聲。

  婉貞笑道:“若是傷好了,我也不留你。不過,可不可以幫我?guī)€信?”婉貞伸出手臂,鷂鷹又“撲棱棱”地飛回來,爪子勾住腕上的臂環(huán)。

  取出之前的小竹筒,依舊掛在鷹的腿上,里面的信件沒有動,不過另加上了兩句詩: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這本是漢代卓文君的《白頭吟》,用來責備始亂終棄的丈夫的。婉貞這里加上這兩句,卻是另有含義?!皟梢狻卑抵搁g者,探子;“一心”表明自己的身份;“故來”則是希望聯(lián)絡。乍一看是平常的情詩,便不會有人懷疑,而且就算是讀信的人也不能從信上推出寫信的人到底是誰。自己的女兒身也不見得會暴露。只盼望能夠得到回信,對自己有所幫助。

  縛好竹筒,婉貞撫mo著鷂鷹的脊背,“交給你了哦。算是救你的報答吧?!?p>  鷂鷹想聽得懂似的,琥珀般的眼睛盯著婉貞,歪著頭咂了咂嘴。隨即又輕輕地啄了一下婉貞的手指,像是在表達謝意。

  婉貞手腕一舉,“去吧?!?p>  黑色的鷂鷹振翅高飛,隱入了暗紅色的天空中。

  心也不禁隨著飛入高空,抑郁的情愫一掃而空。不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突厥不能白來。兵來將擋,算得了什么?

  ***

  “若是喜歡養(yǎng),我送你一只如何?要哪種?”頡利不知什么時候站在后面,看著信鷹飛遠。

  婉貞轉過身來,笑道:“好,我要一只和你一邊大的,不得差一毫一厘?!?p>  “那我自己奉上不就好了?何必還去尋呢?”

  婉貞見他笑得曖mei,冷哼一聲,轉身回房。頡利忙拉住,道:“罷了,今天來是有正事與你商量?!?p>  來到書房,屏退侍從,頡利與婉貞分坐胡床兩側,中間擺了張小木幾,上面放些點心油茶,看上去就好像夫妻二人要閑聊親熱。

  “那么,王妃對現(xiàn)在的情勢有何高見?”

  婉貞靠在身后的毛氈上,一派怡然自得,但道出的卻是字字鏗鏘,“兩邊勢均力敵,王爺意屬何人,那他便有極大的勝算?!?p>  “不錯。但是無論支持哪一方,王叔和大親王的身份總是有的。關鍵就是決定支持哪一方?!?p>  “這種決斷的關鍵無非就是牟利。哪邊給的利益大,就支持哪邊?,F(xiàn)在王四子查庭手無兵權,母妃勢力較弱,雖有大汗和貴族長老的支持,總是希望能有兵權在手,如果有你這位王叔過來撐腰,他怕是求之不得。而庫赤罕那邊本就精兵在手,就算你支持他,也不過是多了個無關緊要的砝碼,庫赤罕最需要的是名正言順,大汗或是長老們的支持,但,你給不了他?!?p>  “倒是精辟,把最關鍵的說出來了。可事情總不會這般如意?!鳖R利微微嘆了口氣。

  婉貞道:“倒是也有別的顧慮。查庭此人,心機頗深,只怕你這個王叔也不好駕馭。不過,庫赤罕為人應該也是剛猛囂桀,絕不會聽任旁人的??傊阋窍胼o政奪位,這二人都不好對付,總會費些周折?!?p>  頡利挑起眉毛,奇道:“你怎知我打算輔政奪位?我可不記得對你說過?”

  “自然猜得到。誰當大汗對頡利王本沒有什么關系。不過,你從前線晝夜奔馳而歸,便是打算在渾水中插上一手。叔侄之間年紀相差不大,輩分卻擺在那里。再有你的野心,哦,是雄心壯志,”婉貞微微一笑,“自然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頡利調侃道:“原來你懂讀心術?!?p>  婉貞一怔,想起梁振業(yè)也說過同樣的話。不知當日把盞言歡的各位,如今怎樣?

  頡利側頭又問:“那么你如何知道查庭他們的秉性?你才見過他們兩面而已?!?p>  “不過是把我看到的和你告訴我的放在一起,猜的?!蓖褙懨寄块g神采得意,頡利見了心中笑道:這才有些少女的樣子,機靈又俏皮。這人,既有少年的迅敏剛強,又有少女的靈動嫵媚,真是難以言表。

  “那日見到查庭雖然在與鄰桌的少女談話,眼睛卻在轉個不停,向周圍打量著,尤其是我們這里。待人也小心翼翼,看上去親和有禮。對我也沒有沖撞,應該是給你這位王叔的面子吧?別人祝酒祝大汗早日康健,唯他能泫然泣下,令大汗心生憐憫,眾長老愛戴。所以,我說此人頗具心計。而庫赤罕,只從面相便能看出來,此人性剛烈,好殺戮,亦非馴良之輩。

  “不過,就像你說的,我只見過他們兩面而已,也不知猜得準不準?!?p>  頡利聽到,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又說道:“所以,你是要我支持查庭?”

  婉貞道:“其實,支持查庭,你得到的權也好利也好,都會名正言順;而支持庫赤罕,王爺?shù)挠H兵的確是不小的籌碼,并且王爺要是有什么特別的心愿,庫赤罕想來也能答應?!?p>  “特別的心愿?”頡利微微瞇起眼睛,深邃的瞳孔中似乎閃爍著一樣的光彩,“什么心愿?”

  婉貞看著那雙好像捕食獵鷹一般的眼睛,想起碎葉公主說過的話,頡利這個庶出的王子一定有他自己的故事?!斑@個,只有王爺知道,王爺自己到底想要什么?!?p>  頡利聽了,似乎放松了一些,身體前傾,靠近了燭火,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道:“我還以為有誰告訴你了……這樣,你仔細看看我?!?p>  婉貞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迷惑不解,不僅仔細向他臉上瞧去:在明亮的燭光下這張帶著異域特色的臉顯得棱角分明,頗有光彩。不錯,看過這么多突厥人的婉貞知道,頡利算得上是個西域美男子,濃黑的卷發(fā),灰褐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干凈健康的小麥膚色,輪廓明晰,俊美而不失陽剛之氣。即使在中原也稱得上是儀表堂堂的男子漢,婉貞想著,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中原?頡利的發(fā)色和五官,雖然還有明顯西域特色,但比起這里的突厥人總有些不同,難道說……

  看到對方的失神,頡利拉住婉貞的手,笑道:“怎么,看出了什么沒有?”

  “難道你……你是……”膚色偏白,發(fā)色偏黑,更為精致的五官……可是……怎么可能?

  頡利滿意地靠回毛氈上,道:“不錯,我的母親是漢人?!?p>  婉貞先是一怔,隨即有些恍然。

  他的母親就是異族人,怪不得他娶的王妃也是都是異族人。還有,自己就因為頭發(fā)和膚色比較像那位精絕公主而遭到冷落,那么,以他的樣子和年紀應該也在那兩年詛咒中受了不少委屈,連同他那位漢人母親……

  “我的母親是幽州城里的一個舞女,一次和伙伴外出時撞倒父汗的人馬,被擄了回來。母親因為相貌美麗而被獻給父汗。母親雖然外表嬌小柔弱,性子卻十分剛強。對了,這點到和你有些像。父汗也沒有為難她,只是讓她和同伴一起在王庭里繼續(xù)跳舞。不過,兩年后,母親就生下了我?!鳖R利說著,眼里藏著笑,那神色似乎覺得有趣,但更多的是神往。

  良久,他才繼續(xù)說道:“后來,在我六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p>  婉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剛要開口,卻被頡利打斷:“她去世的那一年,就是被詛咒的第二年?!?p>  難道說,她的母親也是因為精絕公主……

  頡利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本來就生了病,又因為異族詛咒這種借口被關押了起來。父汗雖然愛她,但那時也束手無策,因為大伯克親自下了命令,將王都里所有的異族人看管起來。母親沒有封號和尊位,也和那些普通人一樣關在一起,最后……我自己也因為血統(tǒng)不純被送出王庭。不久,就知道了噩耗……”

  婉貞伸手撫在頡利捏緊的拳頭上,沉靜地說道:“頡利,我知道了?!眽蛄耍灰俣嗾f了,讓自己再重新經(jīng)歷一次……我懂得其中的辛酸……

  “是么,”頡利微微笑著,又回到自己的靠墊上,似乎恢復了平時的樣子,“那么,你也應該明白我對庫赤罕他們的感受?!?p>  庫赤罕直至今天也因為血統(tǒng)原因被人側目而視,想必幼時因為母親的緣故而受的苦不會少……同病相憐,反叛突厥貴族們的頡利對這個子侄的狀況恐怕感同身受。查庭的正統(tǒng)身份和庫赤罕拼命的軍功在抗衡。不過,“你不是庫赤罕?!蓖褙懻f道。

  “而且,你不恨那位精絕公主嗎?也許就是他的緣故,你的母親才……”

  頡利搖搖頭:“我恨的是那些親貴堅持的血統(tǒng)成見,恨的是那些長老們的裝神弄鬼,蒙蔽民眾和汗王。草原瘟疫隔幾年就會發(fā)生一次,防范得當,自然就沒事。但是沒有什么有效的方法,民眾的損失就會增大,到后來,不只牛羊,連人都會染上疾病。這種事情,漢人的醫(yī)書、農(nóng)書早就有記載,而長老們卻只是拿神諭來推委,害人誤國,著實可恨。

  “詛咒一說,我不知詳情。但是被送出王庭后,我看到了子民們的疫情和病情,之后,查閱漢人的醫(yī)典農(nóng)書,里面都有應對的方法??墒牵敃r卻……我去了自己的封地后,推行漢人的農(nóng)學,再也沒有發(fā)生過這種事情。”

  “就算是詛咒又怎么樣?這不是哪個人能夠達到的力量,這是上天的詛咒,是上天對突厥的懲罰。可是,他們在這場災禍中還要害死其他無辜的人……我,對于這樣的突厥,痛恨不已?!?p>  “所以,你要改變它。”婉貞接了下去,“但是,重建一個你理想中的突厥,能夠親手做這件事的人,只有你自己,別人不能取代。”

  “你想告訴我,我要親手去建立,所以我就要掌握最大的權利,”不是疑問,只是緩緩的敘述出來,頡利了然說道,“那么,我只要在這場爭斗中取得最大的利益?!?p>  “是?!蓖褙懼苯亓水?shù)卮鸬馈?p>  “比起那些東西,我還希望完成一件事?!?p>  “什么?”

  “就是,還我母親王妃的尊號?!?p>  夜里的風吹響了,伴著沙沙地落葉聲,似乎還能隱隱聽到野獸的嗚咽和嘶吼。夜深了,不知今夜漫天飛舞的是黃沙還是冷雨。

  “嗯?!蓖褙懖恢每煞?,看著眼前跳動的燭火,“你的打算呢?”

  “我要大親王的爵位?!鳖R利看著婉貞,“你想得不錯,我決定支持查庭。不過,我現(xiàn)在后悔了,”他笑道,“不該答應放你走,留下來做我的真正的王妃吧。不,也許是王后?!?p>  ***********

  世民殿下的片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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