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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狀元

第六章 瓊林宴飲競才華(下)

女狀元 凌禎 4294 2007-02-24 21:02:00

    成宗起身回內宮,穿過重重的回廊,還未到殿門就聽到了內殿傳出女眷們的談笑聲。

  “公主這是跑到哪兒去了,一身的樹葉和花瓣,莫不是要做花仙?”是蕭妃的聲音。

  “才沒有呢,人家不過是想去前面看看皇兄欽點的輔國人才?!边@么會狡辯的,一定是皇妹瑞云。

  “公主也應自己保重才是,若是闖到了宴上,或是有個什么閃失,豈不是有失體統(tǒng)?”皇后鄭氏口氣淡淡地道,“誰跟著公主的?還不過來領罰?”

  瑞云公主急道:“皇后娘娘千萬別罰她們,我自己偷偷跑出去的,誰都不知道!”

  眼看就要話不投機,太后平和的聲音傳來,語氣里帶著笑意,“罷了罷了,今天是好日子,就不罰人了。不過皇后教訓的是,云兒,你也不小了,說不定這兩年你皇兄就要給你指婚,莫要再任性了啊?!?p>  聽到此處,成宗在外面笑道:“母后說得極是。依朕看,早點把這丫頭嫁掉才好!”

  他走進內殿,已然看到皇后和蕭妃紛紛起身接駕?;萜教笞陂缴闲τ乜粗S袍加身的兒子從外面進來請安,倒是瑞云公主與別人不同,她直接往太后身后一躲,叫道:“母后,快幫我擋一擋,免得皇兄又要罵我?!?p>  成宗最拿這個妹妹沒轍,她這樣一鬧,自然沒辦法再兇她。太后看著一雙兒女如此,高興還來不及,又如何會真的訓斥她?成宗無奈說道:“母后把云兒寵壞了,這般調皮只怕嚇到別人,指婚都指不出去!”

  皇帝打趣公主,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瑞云公主不服氣地跳出來,說道:“怎么會!肯定有人不怕我調皮,性子又和善……”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她連忙打住話頭,可偏偏蕭妃還在追問:“聽這口氣,公主可是有意中人了?”

  “才,才沒有呢!”

  這般明顯的欲蓋彌彰,成宗也不禁留意起來。他只有這一個同胞妹妹,疼愛自然是少不了的,而親妹的婚事也不可免俗地要考慮到朝中的厲害關系,他自然要小心留意。

  眾人說了一會兒話,成宗考慮到前面的宴會還有重臣未到,少不得要回去再看看。起駕之時他見皇妹站在門前依依不舍,忽然興起,招了招手叫她,瑞云公主馬上興高采烈地跟了過來,坐上皇輦:“皇兄,我也能去宴會上看看嗎?”

  成宗笑道:“那怎么行!都是外臣在,你去成合體統(tǒng)?不過難得出一回宮,等下你也可以四處逛逛,不過得讓人好好跟著?!?p>  瑞云撅了撅嘴,又轉念一想,忽然問道:“皇兄,你點的兩位狀元,是什么樣的人?”

  成宗見她難得關心一下朝政,少不得夸獎幾句,細細說來:“這兩個年輕人都十分出色,文的沈靜有氣度,武的堅毅有膽識,想來日后定成大器,朕打算好好重用他們?!?p>  瑞云公主追問道:“都叫什么,哪兒的人,長什么樣,今天都穿大紅官服?”

  成宗啼笑皆非,“你問這些做什么?不過,要說長相,這兩人也都是一表人材,武狀元梁振業(yè)堪稱英姿俊朗,妹妹要是喜歡,朕就幫你留意一下他可有家室……”

  “皇兄真討厭,怎么又往我身上扯?我才不喜歡那種赳赳武夫呢……英姿俊朗么,要是那種斯文又漂亮的么,倒是不討厭……”

  成宗一愣,斯文又漂亮的話,聽起來倒像是李宛多一點。那個李宛,雖然相貌猶如二八好女,難得的是頗有器量,眉眼之間頗有英氣,讓人不敢生輕慢之意。

  見皇兄不答話,瑞云公主鼓起勇氣,隱去前因后果,把方才被救一事說了一下,末了問道:“皇兄,這人是誰?我想跟他道個謝?!?p>  成宗倒是有些意外,莫非李宛還身懷武藝,文武雙全不成?這可是難得了。想了又想,按照瑞云的描述,多半有這個可能。成宗轉念一想,道:“云兒莫急,朕去考??夹K麄兙椭懒恕!?p>  ***

  成宗皇帝回鑾宴會時,大總管程恩匆匆前來稟報:“陛下,魏相剛剛到了。”

  成宗一笑道:“終于來了,朕還以為他就這么告老還鄉(xiāng)了倒也是件好事?!?p>  “陛下,那現(xiàn)在看……”

  “國相既然到了,自當相迎。來,讓新科進士們也去見見三朝老臣?!?p>  于是就在宴會正中的當兒,陛下肯親自率眾迎請左相魏列夫,這是多大的隆重和榮耀。新科進士會如何選擇立場,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魏列夫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陛下這幾年已然親政,面對老臣把控朝政的局勢,已隱隱有不滿之意,最近的這次恩科更是擺脫僵局的一步好棋。然而,這些新科進士到底為誰所用,魏家的威勢還能否維持,卻也說不定。

  面對這樣的場面,魏列夫也只是深揖一禮,淡道:“陛下如何親迎?豈不折煞了老臣。”

  成宗殷勤地扶起左相,道:“魏相還當不起,那誰能當?shù)茫繉α耍€要恭喜魏相的三公子金榜題名,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三公子日后定成國之棟梁?!?p>  “陛下過獎了?!?p>  眾人落座之后,成宗看了看今天的架勢,又想起方才皇妹瑞云公主的話,確實應當考校一下眾人,看看新人當中可有合用的人才。當下說道:“如此盛會,在座的才俊們又為本朝恩科的佼佼者,定然多才多藝。雅客遍座,像往常一樣空飲似乎不夠盡興?!?p>  魏列夫聽出弦外之音,道:“哦?陛下以為如何?”

  “不如各位新科進士以才藝助興,朕即可一飽眼福,魏相也看看有沒有合用的人才?!?p>  魏列夫哈哈一笑,道:“那老臣還是只飽眼福便可。不過說起才藝,臣推薦一人?!?p>  成宗暗想,莫不是他家三子魏雁輝?這么快就要舉薦自家人了么?

  只聽魏列夫道:“陛下曾御口稱贊榜眼陳玉泉是京城第一才子,無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可謂樣樣精通。尤其是琴藝,據(jù)說一曲《鳳求凰》更是名動京城?!?p>  “哦,可有此事?”皇帝來了興致,“若真如此,還請陳榜眼讓朕一飽耳福?!?p>  這等御前獻藝的美事,一直屈居榜眼的陳玉泉自然也不客氣,當下說道:“請容臣獻上一曲《漁舟唱晚》?!?p>  “來人,備琴?!币宦暳钕拢瑴蕚渚途w。

  焚香的裊裊余煙中,陳玉泉端坐當中,面如冠玉,眉似黛山,好一個翩翩佳公子,瓊林之中微風拂過,鶴麾輕揚,大有羽化而登仙的味道。

  指尖清掃,陣陣音符流出,如山泉清響,如古寺鐘鳴,時而連綿不絕,時而點滴叮咚。余韻徐歇,繞梁不絕。只是一架琴,卻好似眾人合奏一般,凝響不絕,蕩氣回腸。

  一曲即畢,眾人鴉雀無聲,許久才回神過來,紛紛贊嘆:“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p>  陳玉泉回席,眼角帶著少許微笑。有人恭喜其父大學士陳遠達,道:“陳大人真是教子有方。玉泉公子如此高才可謂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吶?!标愡h達卻并未見高興,微皺的眉頭間隱隱有幾分不安。

  眾人還在稱贊陳玉泉琴藝的當兒,魏列夫突然話鋒一轉,道:“哎呀,榜眼都尚且如此,那狀元公如何得了,不知狀元公有何高技,可讓我等一飽眼福?”

  婉貞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微微一笑,放下酒杯道:“在下愚鈍,身無長處。只是埋頭苦讀還不曾領略圣人之言,其他技藝只是略知皮毛。不敢登大雅之堂。”既然是要給她個下馬威,以陳玉泉的琴藝來打壓她,那么成人之美又何樂不為呢。

  有陳玉泉一曲壓場,也就沒有什么人愿意真的獻丑。是想,諸般技藝都內有精妙,精通一路哪有白白得來,學習起來都是極耗功夫和時日的。婉貞縱然天資聰穎,然而文武雙修已屬難得,其他技藝她只能算是略懂皮毛,淺嘗輒止罷了。

  眼看就要冷場,梁振業(yè)忽然向成宗奏道:“陛下,臣知李狀元有一技十分難得,大約他是怕御前失儀才不肯講的?!?p>  “哦?”成宗來了興致,“是何事?”

  婉貞盯著梁振業(yè)小聲道:“不要給我攬麻煩!”

  梁振業(yè)不理她,繼續(xù)說道:“臣曾觀李壯元的佩劍,不是俗物,想來他定然精通劍術。臣愿給李壯元喂招,舞劍助興?!?p>  成宗聽了此言,正合心意,忙道:“如此甚好!這是何等的雅事,兩位不必拘泥,速速去準備吧。”

  婉貞看到此事已成定局,雖有不情愿,但也未過多推辭,只在內侍引導兩人去后殿更衣時,埋怨了一句:“梁兄如何這般擅自做主?”

  梁振業(yè)笑道:“總不能一開局就輸了陣仗!放心,有我在,李兄想拿我出出氣也好?!?p>  婉貞聽了此話稍稍釋然。而梁振業(yè)也想借此一探李宛的究竟。

  少頃,內侍回報兩人準備完畢。只見玉階之下的兩人已都換了箭袖軟靴,梁振業(yè)一身玄色金絲錦袍,襯得一身英武氣概;而李宛修身玉立,一身寶藍色錦袍更顯得膚色瑩白如玉,眉目如畫,站在那里真是說不出飄逸風流,俊雅非常。

  眾人開始還在懷疑李宛是不是找了梁振業(yè)做托兒,自己擺擺樣子就好。瞧這架勢,再看兩人周身的氣場,頓時不敢小覷,紛紛站起身來觀看。

  梁振業(yè)笑道:“請,李兄不必客氣。”說罷抽出寶劍,做了個請手勢。

  婉貞心想,我跟你一個武狀元如何還客氣得起來?于是微微一笑,左手拇指壓住劍鞘,將劍身壓出兩寸有余而已。

  梁振業(yè)看到她這個起勢,已知她劍術不弱,當下放心大膽地攻了過來,劍鋒一抖,直逼她上三路而來。

  婉貞仍舊身形不動,在梁振業(yè)攻到近前時驟然亮劍,“唰”地一聲,劍光四射,劍刃斜斜劃向梁的腋下,乃是他這劍招的空隙。

  梁振業(yè)一驚,忙側身避過,再次進招時,李宛又精準地以劍尖指向他的空門。如此過了三招,梁振業(yè)已然心中有數(shù):李宛的劍術絕非泛泛而已!說他是少年高手只怕還不夠,有這等身手可謂劍術名家了!

  婉貞早在學武之初,李侗就教導過她,要避弱比強,不以氣力相搏,而以精巧為長。因此婉貞的眼光之精準,姿勢之巧妙,已然純熟。只不過因是女子,氣力有限,周身武藝乃是以靈動見長。

  于是這幾招已過,在臺上的眾人眼里的效果卻是大大不同。武官那邊當然都是行家看門道,想不到文官當中還有這等修為的,不禁連連點頭,對二人贊賞不已。而文官這邊多是沒看太明白,怎么兩人就像隔空打牛一般,也沒怎么近身相博,斗也不十分激烈,擺擺姿勢而已吧。

  臺下梁振業(yè)看著李宛的身形,忽然腦海里閃過一個黑影:那個晚上,夜探魏府的黑衣人,他的身形路數(shù)似乎也是這般,難道……

  他當機立斷,改了進攻的方式,不再收斂想讓。身形一晃,劍招頓時快了一倍。婉貞只覺得自己周身都圍著劍氣,連忙也展開輕身功夫倚劍相迎。兩人這才激斗起來。

  臺下兩人越斗越是起興,臺上的眾人這回不分文武都看得眼花了。成宗皇帝也不禁暗暗點頭,他身為皇子之時也學過武藝,眼力自然不差??磥砘拭谜f得沒有錯,這二人有如此身手和氣度,可堪重用。

  一盞茶的功夫,婉貞自知長久下去不利于己,心生一計。她裝作氣力不支,漸漸縮小了門戶,改攻為守,引得梁振業(yè)近身來攻??礈蕰r機,忽然湊上前,一手以劍鞘擋住梁振業(yè)的劍路,右手手腕發(fā)力,急轉直下,長劍一挑,逼他棄劍。

  梁振業(yè)恍然,心中明白,右手輕輕一甩,長劍飛了出去。

  婉貞見他已經棄劍,也不緊逼,后撤收招。

  忽然,婉貞左膝一麻,控制不住,身體一晃便要摔倒。

  梁振業(yè)上前扶住,輕聲說道:“抱歉?!北窍⑤p輕吹到婉貞的頸間。婉貞克制住自己的臉紅,低頭一看,心下了然。

  原來,梁振業(yè)甩劍出手時,已看準她腿上的穴位。他又力道十足,難怪婉貞腿部一時麻痹,完全控制不住。婉貞閃身,以作揖來掙脫梁振業(yè)的雙手,“梁兄好功夫,李宛甘拜下風?!碑吘梗袛?shù)拿捏的如此之準,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梁振業(yè)還在為忽然入懷的異香而希奇,見他如此,自己臉上一紅,說道:“多虧李兄手下留情?!?p>  臺上眾人見劍光散去,兩人攜手站起,大有惺惺相惜之感。一時間也不知道輸贏如何。倒是成宗皇帝見他們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贊嘆之余不禁心中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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