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從傷心難過到尷尬難堪,再到勉強接受,充分表達了自己的復(fù)雜心情。最后她對云氏的改嫁表示了支持,當著一眾街坊大嬸的面,十分肉痛地承諾要傾盡所有,拿出三千兩銀子給云氏備嫁妝。
這是她和葉承秀早就商量好的數(shù)目,田蜜可以承受得起,也給了云氏好大一個臉面和心理安慰。三千兩啊,夠云氏買下幾間鋪子莊子的了,有這些嫁妝,只要好好經(jīng)營,相信云氏在西昌侯府的日子不會太艱難。
田蜜只負責(zé)給錢,她明著告訴云氏,想要買什么還得她自己拿主意,就是云氏全部拿去買了頭面首飾和漂亮衣裳,田蜜也是不管的。
云氏已經(jīng)被那從天而降的三千兩喜暈了,她激動得粉臉潮紅,緊緊握住田蜜的小手說道:“謝謝蜜兒,你放心,娘親不會將這筆錢隨便糟蹋了的!”
田蜜眨巴眨巴眼睛,憂傷的眼神透過一層水霧看向云氏,慢慢道:“娘親,以后,蜜兒還姓田。但是蜜兒會和從前一樣孝順娘親的,您可不能不要蜜兒啊?!?p> “不會,娘親不會不要蜜兒的!”云氏用發(fā)誓的語氣說道,順手將田蜜摟進懷里,母女情深的樣子感動了一群大嬸,竟一個個都跟著抹起眼淚來。
入夜,揣著各種羨慕妒忌恨前來看熱鬧的鄰居們慢慢散去,葉承秀問明云氏出發(fā)的日期后,也提出告辭,說要回去準備準備。
至于他要準備什么,他沒說,云氏也不好問。葉氏兄弟沒有興師問罪,責(zé)怪她田胖子尸骨未寒就改嫁,她已經(jīng)很慶幸了,原先西昌侯教她的一番話根本就沒派上用場。
云氏讓紫薇去送葉承秀,自己則轉(zhuǎn)身進了田蜜的閨房,告訴她只有兩天時間整理行李,六月初一她們就要啟程去鳳城,到西昌侯府的別院與侯爺匯合后舉辦一個簡單的儀式,然后就要跟著侯爺一起回帝都龍城。
田蜜坐在炕邊,有些猶豫地扯扯云氏的衣袖,“娘親,侯爺他會不會不喜歡我???”
“我家蜜兒聰明伶俐,嬌俏可人,侯爺哪有不喜歡的道理?!痹剖闲那楹芎?,說話的語氣也柔和了許多,她摸著田蜜的小臉安慰道,“只要蜜兒聽話,不給侯爺招惹麻煩,侯爺就會給蜜兒一個好前程。”
聽話?聽什么樣的話?要性命還是要錢財?能夠說不么?
所謂的好前程又是什么,和云氏一樣做妾,替西昌侯拉攏人心?
田蜜垂下眼瞼,掩去眼眸中的鄙夷,小聲說道:“娘親,雖說侯府富貴奢華,聽說看門的小廝連一般的官員都不放在眼里,咱們沒錢沒勢的,您進去之后只是一個姨娘,蜜兒害怕……”
云氏的雙臂陡然收緊,田蜜忍著胳膊被捏得生痛,抬起水汪汪的杏核眼,“娘親,爹爹說過,只要咱們有錢,只要咱們能掙錢,不會比官宦人家過得差,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下?”
云氏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又變得清明,苦笑著搖頭,“蜜兒,聽說過士農(nóng)工商嗎?田家是商賈出身,在權(quán)貴面前永遠低人一等。這些大道理且不說,就算你能掙到很多很多的錢又能怎樣,將來還不是要結(jié)婚生子。你又沒有兄弟可以繼承家業(yè),還不是便宜了人家……”
云氏猛然收了口,有些尷尬地瞅瞅田蜜,“蜜兒,娘親沒別的意思,只想找個有權(quán)有勢的人可以依靠,下半輩子有個著落。再過幾年,也好借侯府的勢給你找個好人家,不用再象娘親這樣孤苦無依,受盡欺凌?!?p> 這是田蜜最后一次規(guī)勸云氏,見她鐵了心要嫁西昌侯,終于斬去最后一絲希望。她微微用力掙脫云氏的束縛,奔到炕角處,當著云氏的面取出她珍藏的紅木箱子,除了幾個銀元寶,里面還有四張千兩面額的銀票。
云氏看著箱子里的銀票,驚得目瞪口呆。她前前后后在這房里找了五六回,回回這箱子里都只有幾錠銀元寶,這才幾天沒來翻,竟然多出四千兩來了?
田蜜不去看云氏那張驚愕的嘴臉,低著頭將其中三張銀票放到云氏手中,非常誠懇地說道:“娘親,咱家就這點家當了。侯府家大業(yè)大,可未必能照顧到方方面面,咱們娘倆必須要有點進項。這三千兩,娘要好好謀劃,細水長流才行。將來到了京城,女兒肯定還要找點掙錢的門路的,這剩下的一千兩,就是女兒的老本了,女兒要把它變成一萬兩,然后是十萬兩,一百萬兩……”
田蜜白嫩可愛的小臉洋溢著強大的自信與決心,美麗得耀眼奪目。云氏呆呆地看著她,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娘親相信蜜兒一定能做到?!?p> 這一夜,田家五口人全部睡得極好。云氏和兩個丫鬟因為要進侯府享受富貴生活的夢想就要實現(xiàn),心中放下了大石頭。而田蜜是因為無力改變現(xiàn)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暫時放松警惕,享受難得的安逸。
至于躺在田蜜閨房門口的那個人……阿呆一向睡眠都很好的,他隨時可以跳起來抓賊,也可以隨時睡得呼嚕呼嚕的,就算天塌起來,也難以撼動他的心神。
第二日,田家上下開始忙碌。收拾行裝、整理嫁妝什么的,把兩個丫鬟忙得滿頭大汗。
其實要帶走的東西并不多,昨日那白管事就特別轉(zhuǎn)告了西昌侯爺?shù)闹甘荆亨l(xiāng)下的粗鄙之物就不要了,該送人的送人,該賣的賣掉。進了城,自然會給云姨娘重新添置些好玩意兒。
白管事帶的話里沒有提及田蜜,不過云氏是不可能讓田蜜帶著一身土氣進侯府落她面子的,所以,今日云氏的重點就放在處理母女二人的舊物上,除了幾件精致的里衣和她最近新做的衣裳,其他的都將被拿去死當。
閨房里,田蜜抱著幾件素色的衣裙不撒手,一雙淚眼怒瞪著紫薇,一副“你敢搶我跟你沒完”的樣子。聽到爭吵的云氏匆匆進來,看到田蜜手里護著的都是服孝衣物,頓時有些心虛,伸手將紫薇指了出去,道:“你先去幫忙紫玉把我的大毛衣服收箱,蜜兒的衣物最后再撿。”
“是,奴婢這就去?!弊限北梢牡氐闪颂锩垡谎?,哼著鼻子走了出去。
云氏按了按額角,頗有些頭疼地看著田蜜。田蜜卻不理睬她,默默地將衣裙攤在床上,一件一件細心疊好,放進要跟人走的包袱里,看樣子是留著路上換洗用的。
田蜜的冷淡讓云氏有點不適應(yīng),不過終究是心里有鬼,見田蜜自己能收拾,便指了個事出去忙活,不敢面對田蜜帶著責(zé)問的眼神。
下午,葉承秀登門,給田蜜帶來了兩個小丫頭和兩張賣身契,這是他為田蜜準備的第一份禮物。
兩個小丫頭都是十歲,雙目清明,眼神靈動但很規(guī)矩。個子也瘦小,比九歲的田蜜還矮半個頭,是葉承秀從附近村子買來的窮苦孩子。
田蜜小大人似的背在雙手站在小丫頭跟前,問她們家里都還有什么人,識不識字。又說跟她這一走,此生可能再也回不了虎頭鎮(zhèn),如果不想走現(xiàn)在還可以后悔,如果決定留下,那么以后心里只能有主人,再也沒有家人一說。
兩個小丫頭早就得了葉承秀指點,立刻雙雙給田蜜跪下磕頭,“奴婢愿意一輩子追隨小姐,決不后悔,決不背主!”
“嗯,既然決定跟我走,那么往后我自不會虧待你們。”田蜜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今生第一對貼身丫鬟,把細長眼睛那個起名葉兒,另一個尖下巴的起名花兒。
葉兒和花兒再次叩頭謝了賜名,這才起身站到田蜜身后,舉止間已有幾分貼身丫鬟的做派,想來葉承秀帶她們來之前初步教導(dǎo)過規(guī)矩了,這讓田蜜很是感激。
對葉承秀贈送丫鬟一事,云氏沒說什么。葉氏兄弟是她前夫的徒弟,可不是賣身給田家的奴仆,想要做什么事,根本不必得到她的許可。
何況云氏也盼著葉承秀忠心耿耿為田蜜服務(wù),替田蜜多掙些銀錢,將來……
想到西昌侯給她描繪的美好前景,云氏夜里睡夢都在笑,期望已久的錦衣玉食、富貴榮華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