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月光,只見那與韓奢“對打”的東西是兩只巨大的前螯,前段還生著鋒利的倒刺,揮得韓奢也只有招架之功。
“白綺——!”蕭奚奚凄厲地嘶吼,看著那前螯的尺寸,這怪物的大半個身子還在床板下面。
白綺……白綺……
蕭奚奚顧不得去想這東西是從哪冒出來的,她只想知道蘿莉是否安好,赫連警卻把她抱得死緊。
忽然一道細弱含混的聲音:“點火!火!火……”
蕭奚奚唰地抬頭,“白綺?是你嗎?”
“怪物!阿奚!點火!”白綺的聲音是從嗓子里拱出來的。
蕭奚奚連忙從手臂上的箭匣里掏出根鋼箭,一把扯碎塊桌布揉成團,掏出火折子就要點。
赫連警拉住她,遞給她一個精巧的酒壺。
蕭奚奚眼睛一亮,擰開蓋子撒在布團上,“掌柜的讓開,別把你焚了?!?p> 運足了力,瞄準那兀自逞兇的大鉗子,蕭奚奚惡狠狠地就將箭拋了出去。
韓奢咯咯一笑:“奴家就知道小奚兒心疼我。”
“你想太多了,我是怕浪費燃料?!笔掁赊梢恢蓖锩妫詾榘拙_是了解這怪物的脾性,估計它是畏火。
她給赫連警遞了個眼色,只要它逃,立刻沖上去救白綺。
三人卻見那巨螯如干柴一般瞬間被點燃。剛剛還兇悍非常的巨螯此刻卻如紙糊的一般,幾個眨眼就被燒成了飛灰。
哇特?紙老虎?
“咳咳,咳!”
蕭奚奚幾步奔到床前,這才看清,床下并無暗格。空心的木板之間,白綺面色慘灰地仰躺著,腰間一顆拇指大小的黑色珠子。
白綺拈起那顆珠子,指尖微微用力就將它捏碎了。一雙大眼睛黯淡無光,愣愣地盯著上方。
蕭奚奚俯身將蘿莉抱了出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安全了,不怕,我在這兒?!?p> 白綺身子僵硬,手緊緊地抓著蕭奚奚的衣襟:“是她!”
蕭奚奚將蘿莉的頭壓在懷里,柔聲哄道:“不管是誰,要想傷害你,都得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
御案上的書被風(fēng)翻得嘩啦作響,薄薄的紙頁割著手指,微痛之后鉆心的疼,滲出一顆血珠濺在明黃的衣擺上。
蕭盛捻著指尖,黏膩的觸感,熟悉的猩紅,他打量著這幽深的乾盛殿。
真是越來越安靜了啊。
人生里很多次,他都站在命運的懸崖邊上,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陰謀和殺機吞噬。那么多當(dāng)時看不見的傷痕,那么多不得不舍棄的情緒,直到很久之后,在靜夜里一遍遍地蕩滌著,他以為他已經(jīng)刀槍不入的心臟。
高位之上,寡人之寂,只有自己才知。
阿勤還是發(fā)現(xiàn)了啊,那在背后推著王冬的手是他,人是他故意放走送到廣陵手上的??峙率菄樀剿四?。在阿勤心中那正直英睿的哥哥形象,怕是要轟然崩碎成齏粉了。
蕭盛舔著指尖,血染在薄唇上,他瞇起雙眸,咂著嘴里的味道。
明滅的燭影里,漆金楠木龍椅上的年輕帝王喉間溢出低低輕笑,雙肩微抖似在壓抑,然后漸漸大笑出聲,繼而肆意地狂笑,形似癲狂地躺倒,身下那尊貴的寶座冰冷而堅硬。
直至濕涼漫出眼眶,滑過光潔的臉頰,他抬起一只胳膊覆在眼前,團金色龍紋的袖口滑下,露出一截線條明晰的皓白腕骨。
阿勤,對不起,奚奚……對不起。
在其位,謀其政,他現(xiàn)在首先是東胤的最高統(tǒng)治者,其次才是二人的兄長。
四國之中,如今東胤最弱,既無天塹可防邊境,又無強兵可爭天下。他要強只能變,要變就要亂,亂方能融。
而這顯而易見的方向——直指玉乘,內(nèi)憂必須轉(zhuǎn)成外患!一旦玉乘這顆牽制著四國的棋子消失,東胤和北齊的聯(lián)盟必破無疑,強悍的西滇又虎踞在前,那就是對他最有利的局面。
所以,王冬是他早就布下的棋子。七年謀劃,甚至不惜賠上了東胤最后的底牌——青魑。
其實與其說青魑是東胤圖騰神獸,倒不如說是他蕭氏皇族的佑族之靈。
當(dāng)年王五詐死遁走,是他暗中設(shè)計的。舉家避至眠城,還是他設(shè)計的。不出意外的話,王冬長大之后,他會讓其拜入玉乘書院。這是他一石中的第一鳥。
王冬的生辰是真的,卻是應(yīng)萬千青魑之怨咒而生,關(guān)斯賢要是用他血祭只有一條路——死個透得不能更透。那是他一石中的另一鳥。
然而命運偏偏讓玉乘追魂弓圖紙外流。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哪怕一石一鳥只是除去關(guān)斯賢也是好的,否則他要拿什么去面對列祖列宗,去面對那萬千付出了生命的青魑?
可是命運偏偏又讓蕭奚奚與王家父子生出一段恩緣。
她以橫空出世之姿勇奪玉乘少主之位,這超出了大陸上各方勢力的預(yù)料。
他本來真的想舍掉這顆埋了七年的棋子,去憑借蕭奚奚所能提供的兵器來裝備自己的軍隊,但事實證明那就是白日做夢——僧多粥少,況且僧也不全是他蕭家廟里的,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和尚多了只有一個可能:打掉腦袋。
國內(nèi)兩方勢力盤根交錯,猶如為爭領(lǐng)地已纏斗許久的兩只猛獸,膠著的戰(zhàn)局下,都撐著你咬我一口我便還你一爪。
為何兩方都不敢直接吞下對方?因為一旦政局更迭,國家機器運行有滯之時,毗鄰的兇狼北齊便會趁機惡狠狠地撲上來搶一塊肉吃。
非是他貪戀這權(quán)利的滋味,非是他舍掉骨肉親情,非是他心甘情愿去做這般交易,非是他明知所有刺殺都是針對蕭奚奚卻無視……
而是他不能,名義上尊極如他,卻真的沒能力保護她,何其可笑!
蕭奚奚再留在東胤,只會有一種可能——被以某種“等價”的籌碼交換掉。
留下是險,走亦是險。在他兩難之際,蕭奚奚自己做出了選擇。
蕭盛在松一口氣的同時,又如何能不心痛?他不知蕭奚奚對他的計劃猜到了多少,如果她全知,那就意味著她必須要在東胤和玉乘之間做出選擇。
一個是她的母國,一個是她的師門,這對她,又何其殘忍!
一邊是他的手足,一邊是他的天下,這對他,又何其兩難!
但是,時勢由不得二人猶豫彷徨,這選擇,必須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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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君歡脫的最后一天:某寵說,這章她寫得很忐忑,前面抑了太久,也不知道這揚能不能揚得動……
說好的腹黑狗血都不缺,天雷慘虐個個有的,她說她是個實誠娃……
所以,乃們好好疼愛她吧,掩面遁走,有緣再見,俺是萌萌噠存稿君,記得想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