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喜歡你

　　“滴——滴——”

　　“滴——滴——”

　　“滴——”

　　一陣長鳴，尤玥幾乎從床上滾落，手腳并用爬到鏡前，驚恐地對著鏡子。

　　鏡里，尤玥臉色蒼白，額頭鬢角，鼻尖下巴全是冒出的冷汗，瞳孔驚顫著，極度的恐懼揮散不去。

　　鏡中人摸著自己的頭頂，平整，干凈，沒有傷口也沒有黏膩的血液。

　　她目前還是完好的。

　　尤玥胸口劇烈起伏，平復(fù)許久，紛亂的大腦才漸漸平靜下來。

　　這是夢？

　　為什么會這么真實？

　　仿佛是真正經(jīng)歷過似的。

　　尤玥閉上眼，不敢回憶方才夢里的細節(jié)，怕回憶起那陣劇痛。

　　但只是一瞬，她也意識到，就算再真實的夢，也有很多細節(jié)被她忽略了。人來人往的行人，似乎都看不清臉，面無表情。

　　她于夢中沉浸自己的心情中，而強化了預(yù)知夢的真實性？

　　尤玥喝了口水，坐在椅子上敬靜下來，思索著這一切。這是第三次了。自從中秋那次船上脫難以后……她似乎被死亡預(yù)知夢纏上了。

　　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意外，那第三次呢？

　　事不過三，她逃不掉了。

　　她早晚會死的！

　　但是前兩次是怎么逃過去的？

　　尤玥瞳孔一縮，腦海里劃過一個似是而非的想法。她立刻爬到床上把被子里的手機翻到，正想給葉晉年打電話，卻發(fā)現(xiàn)被她關(guān)了靜音的手機，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和消息。

　　全部來自葉晉年。

　　第一通來自二十分鐘前，那時她還在午睡，而只有最后一個未接來電來自沈昭，就在一分鐘前。

　　怎么回事？她在預(yù)知夢里沒有發(fā)生這種事，她醒來直接去圖書館了，手機上并沒有任何來電。

　　疑惑著，尤玥的手指在葉晉年的名字上摩挲，正要撥通電話，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講話聲。

　　并且那聲音越來越響，直沖她宿舍而來！

　　尤玥心臟頓時收緊。

　　如果她不出門，那……就會換另一種方式死去。難道就是現(xiàn)在？

　　“她肯定在睡覺，你別急啦！尤玥中午起碼得睡一個小時的！”

　　聲音漸近，越發(fā)清晰。

　　是沈昭，尤玥松了口氣。

　　可是她在跟誰說話？

　　另一個人并沒有出聲，只有利索的鑰匙入鞘聲，“啪嚓”，門打開了。

　　尤玥站起來看向門口，一個高大的人影從門口直接沖進門，尤玥還沒看清，就被來人一把擁入懷里。

　　清新的洗衣液的香味瞬間籠罩了尤玥。

　　是葉晉年。

　　他雙臂有力，不斷收緊，力道大得嚇人，也錮得尤玥肩膀后背都疼，胸口壓迫悶氣。但她沒有推搡掙扎。

　　相反，她一個人在宿舍的時候心慌意亂，現(xiàn)在在葉晉年懷里，她卻平靜了下來。

　　心安了。

　　葉晉年急促的呼吸聲就在耳邊，噴吐著，她鬢角的碎發(fā)摩挲著耳根發(fā)癢。

　　兩人胸膛相貼，尤玥能感覺到葉晉年劇烈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讓她也跟著心跳加速。

　　他到底是怎么慌張的狀態(tài)下跑過來的？

　　“你怎么了？”尤玥問。

　　葉晉年搖搖頭，反問道：“你沒事吧？”

　　他放開尤玥，但仍舊牢牢握著尤玥的雙臂，仔細打量尤玥，確認她沒有受傷。

　　“我沒事啊……我在……”尤玥一怔，看著葉晉年。

　　“睡午覺……”

　　前三次死亡預(yù)知夢后，葉晉年都在場。

　　第一次及時救了她，第二次他表現(xiàn)奇怪，并且說了跟夢里一樣的話，第三次，他的行為更是詭異。

　　尤玥輕輕咽了口口水，試探道：“我剛醒來，正想去圖書館呢……”

　　“不去了！”葉晉年立刻拔高聲音打斷她。

　　尤玥瞳孔一震。

　　葉晉年平靜語氣解釋：“我剛看了天氣預(yù)報，今天風很大，不適宜外出。而且……我下午突然有事，不復(fù)習了?！?p>　　尤玥抿著唇，垂下眼避開葉晉年的對視。

　　跟夢里都不一樣。

　　他在刻意回避去圖書館，就好像……

　　他知道，會出什么事似的。

　　“那你還來找我？”尤玥抬起眼看他。

　　“那是因為，我想告訴你，不用來圖書館了，但是一直聯(lián)系不上你，我就很擔心你出了什么事。才聯(lián)系了沈昭，找她開門的?！?p>　　“而且……我有事想要當面跟你說?！?p>　　葉晉年視線游移，尤玥眉梢微不可察地挑起。

　　她準確地把握住了一個字眼——“來”。

　　這說明，葉晉年當時就在圖書館，他明明已經(jīng)在圖書館等了，還突然有事？但又來找自己？

　　沈昭站在門口，看著兩人黏在一起，身后有同學經(jīng)過，伸長脖子想要往里面看熱鬧。

　　“去，少兒不宜！”沈昭把同學趕走，自己在外把門合上，雙手環(huán)胸，跟個門神似的守在門口。

　　屋內(nèi)，尤玥問：“什么事要當面跟我說？”

　　葉晉年深吸口氣，已經(jīng)寫好的告白信還在圖書館的《西西弗的神話》里，但他無暇顧及。

　　告白信里的內(nèi)容，全都拋之腦后了。

　　他雙眼定定地看著尤玥，眼神有光。

　　“我喜歡你，尤玥?！?p>　　窗外驟然陰暗，天色大變，屋內(nèi)的日光燈光亮中帶著隱約的暗。

　　“啪嚓”的電流聲，狂風讓電壓不穩(wěn)。

　　尤玥心頭重重漏跳一拍。

　　“非常非常喜歡你?！?p>　　“我能做你的男朋友嗎？”

　　窗外狂風呼嘯，玻璃門隔絕了狂風咆哮聲。

　　尤玥不知該如何呼吸了，她微張著嘴，在葉晉年的眼里看到了萬千銀河。

　　塔加拉族語里有個單詞，Kilig，形容喜歡一個人，就像有千萬只蝴蝶在胃里飛舞，一張嘴就要全部飛出來一樣，醉醺醺，酥酥麻麻。

　　尤玥現(xiàn)在就是如此。

　　她抿著唇不敢說話，怕一張唇，就暴露出她對葉晉年的喜歡。

　　顫抖，破音，微醺，語無倫次，一切丑態(tài)都會原形畢露。

　　她在心里說，我也喜歡你呀。

　　葉晉年眼神一黯，但仍舊語氣輕快地解釋：“對不起，我一定嚇到你了，只是我剛才太害怕了，在來時的路上我就想，我不能失去你……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要跟你告白……我……”

　　“砰”，門被風吹開，又被狂風吹得重重關(guān)上，整個宿舍都在顫抖。

　　葉晉年握著尤玥手臂的手立刻松開。

　　沈昭在門被風吹來的瞬間沖進門，大聲喊道：“對不起！外面風實在太大了！我在走廊都要被吹跑了！我去廁所！絕對不影響你們！你們繼續(xù)！”

　　葉晉年抬手揉亂自己額前的劉海，默默地搖頭。尤玥對著沈昭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沈昭雙手合十，一臉尷尬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但是風真的大到我睜不開眼！”沈昭雙手合十，連聲道歉。

　　尤玥無語：“你不會被吹跑的。”

　　“……是說?。　鄙蛘雅陌?，“可是那股妖風真的很夸張，我都站不穩(wěn)，而且特別特別冷，哇我的臉跟刀子剌過似的，你想想吧。我還看到隔壁養(yǎng)在走廊的薄荷花盆都吹倒了！”

　　夢里的那陣狂風的確有這么夸張。她頭一次見這么厲害的西北風，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疼得她真不開眼，也站不穩(wěn)。

　　這個夢真實到可怕，醒來前的一切都歷歷在目，頭上的疼痛，生命逐漸從身體流逝的絕望，一切都太真實了。

　　像是——真的發(fā)生過一樣。

　　尤玥看了眼手機時間，晚上九點半。

　　距離事發(fā)已經(jīng)過去七個小時了。

　　葉晉年的告白被沈昭打斷后，原有的曖昧氣氛完全打破，氣氛尤為尷尬，葉晉年這種尬點極高的人都忍不下去，沒說兩句就離開了。

　　尤玥頂著沈昭八卦興奮的眼神整整七個小時，除了被沈昭催促，八卦以外，一切都平靜如常，無事發(fā)生。

　　“你明天去咖啡館復(fù)習呀？”沈昭笑瞇瞇地問。

　　尤玥抱頭喊：“是是是！你滿意了吧！”

　　沈昭問：“那葉晉年親自給你泡咖啡，給你端過來，然后在料理臺后，含情脈脈地看你認真地復(fù)習呀？”

　　“……”

　　尤玥：“沈昭?！?p>　　“嗯？”

　　“不然你在旁邊幫忙拍照好了，我們要擺什么Pose，都隨你定，你開心就好?！?p>　　沈昭突然興奮：“這是可以的嗎？”

　　尤玥重重翻了白眼：“我睡了，晚安！”

　　把桌上攤開的書合上，關(guān)上電腦，尤玥脫下厚重的居家服，爬上床鋪，床簾一扯，被子一蓋，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而她在逼仄黑暗，卻溫暖的被窩里，劇烈心跳。

　　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心動的男生的真摯告白尤為打動人。尤玥一遍遍在腦海里回憶今天下午葉晉年對自己的告白。

　　“非常非常喜歡你?！?p>　　嗯，她也非常非常喜歡他。

　　但她恐怕不能做那個幸運的女孩，陪他走下去。

　　尤玥無聲地嘆氣，或許今晚，她又要夢見自己下一次死亡了。

　　次日清晨，尤玥早早醒來，坐在床上怔愣許久。昨晚一夜無夢，她松了口氣。

　　洗漱一番去了咖啡館復(fù)習。葉晉年極力推薦她來咖啡館復(fù)習，還給她留了個卡座的位置。

　　咖啡也是葉晉年送的，依舊是生椰拿鐵。

　　“我記得你說喜歡這個。”葉晉年端上咖啡。

　　尤玥點點頭：“謝謝?！?p>　　葉晉年微笑，只說了一句“好好復(fù)習”，就回到了工作崗位上，沒多逗留。

　　事實上，他整個上午都很忙，也沒有打擾尤玥學習。尤玥一旦進入學習狀態(tài)就全身心投入，等她復(fù)習完一個課件，再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收銀臺處忙活的人并不是葉晉年。

　　她驀地有些遺憾，收起期待的眼神。

　　周圍的座位有不少空了下來，尤玥低下頭，看了看時間，打算去吃午飯。

　　“要吃午飯嗎？”葉晉年的聲音突然響起。

　　尤玥猛地抬頭，葉晉年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她面前，脫下了咖啡館的圍裙和帽子，穿上了自己厚厚的白色加拿大鵝，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心花瞬間怒放。

　　尤玥笑道：“好啊?！?p>　　兩人并肩離開咖啡館，葉晉年回頭，看見收銀臺，陳陽趴在臺上，沖葉晉年做了個鬼臉，唇形說：“見色忘義。”

　　葉晉年笑得陽光燦爛，擺手道別，陳陽默默翻了個白眼。

　　雖然葉晉年向尤玥告白，但兩人卻避而不提此事，只是比往常更加頻繁地來往。之前他們倆相處極少聊天，而現(xiàn)在，尤玥慢慢打開心扉，跟葉晉年聊了一路，直到吃完午飯，回到宿舍。

　　有些事，尤玥要等到考完試再確認，但在那之前，她要保證自己能活下去。

　　回到宿舍睡午覺，尤玥驚訝地發(fā)現(xiàn)，張今夕居然還在寢室里，正躺在床上用pad外放聲音看美劇，見到尤玥進來也完全不理會她。

　　尤玥睡眠淺，這個午覺是泡湯了，她換了個科目的課本，思索片刻，又離開了宿舍。

　　找個空教室趴著睡覺也比在宿舍里舒服。

　　尤玥和沈昭原以為張今夕只是偶然在白天出現(xiàn)在宿舍里，沒想到，直到考試前，她一直都整天整夜待在宿舍里，不是睡覺就是看劇，完全不看書。

　　沈昭下定結(jié)論：“一定是失戀以后，性情大變了。到了考試周，她那幫追求者也沒時間約她，她就無所事事了?！?p>　　尤玥擰著眉：“那也要復(fù)習啊，她那樣，期末考試怎么辦啊？”

　　“你還管她呢？你先管管你自己吧，馬上要考試了，你可別因為跟葉晉年約會而忘了復(fù)習?！?p>　　沈昭打趣她，尤玥惱羞成怒，跺著腳解釋。

　　“誒！我都說了，我只是去復(fù)習，他有時候也要復(fù)習，我們約了一起復(fù)習……算了，不跟你解釋了?！?p>　　兩人回到了宿舍門口，沈昭掏出鑰匙開門，嘁了一聲：“還說跟葉晉年沒啥，你都拋棄我了！”

　　打開門，兩人的聲音頓時止住。屋內(nèi)燈火通明，桌上的PAD豎著，正以最大的聲音播著古偶劇，張今夕嘴里叼著牙刷，長腿翹在欄桿上壓腿。

　　見兩人進門，張今夕斜睨她們一眼，晃晃悠悠到洗手臺處，把嘴里的牙膏沫子漱干凈。

　　尤玥進門，張今夕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尤玥，你這一整天是在約會還是復(fù)習??？”

　　說罷，還輕笑了一聲。

　　尤玥一向懶得跟張今夕說話，到是沈昭忍不住懟她：“尤玥約會還是復(fù)習關(guān)你什么事，你復(fù)習了嗎？”

　　張今夕大白眼翻上天：“我復(fù)不復(fù)習又關(guān)你什么事?！?p>　　“對啊，人家兩口子是約會還是一起復(fù)習，又關(guān)你什么事呢？”

　　越說越離譜了，尤玥忍無可忍，喊道：“沈昭，少說兩句?！?p>　　沈昭癟癟嘴，把包放了。

　　張今夕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圈烏青，面容憔悴，臉色蒼白，一連一周沒有離開過宿舍樓，臉頰肌肉都松弛了。

　　她余光瞥見尤玥，不施粉黛又神采奕奕，光彩奪目，一看就是被愛情滋潤的，什么時候她們倆居然換了身份似的。

　　張今夕冷哼一聲，關(guān)掉PAD，打開了書，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