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釀抽出短柄鏟,一個倒栽蔥從地上跳到石頭桌子上,
圓頭圓腦的鐵灰色小貨車,從狹窄的大理石球路障的空隙中鉆進來。
一個急剎車,在滑溜溜的地面上原地轉(zhuǎn)了半圈兒,拉出一條黑黢黢的輪胎印。
兩邊車門先后開啟,首先跳下來的駕駛員,是個穿白襯衫,系黑領(lǐng)帶,滿臉橫肉的年輕男人,一雙吊梢眉一對銅鈴眼,仿佛寺廟里的怒目金剛。
從副駕駛上慢騰騰挪下來的,則是個戴著厚厚貝雷帽的女人,約莫二十歲上下,小巧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圓圓眼鏡,細長的胳膊里抱著一本跟辭海薄差不多厚的大書。
比起同伴那副全世界每個人都欠他五千八百萬的臭臉,戴貝雷帽的女孩把小半張臉藏在書后,仿佛小兔子般偷偷打量周圍環(huán)境的膽怯模樣,讓人忍禁不俊。
陳釀眼珠子一轉(zhuǎn),明白樂蕾為什么突然結(jié)束話題,說聲再見就消失了。
這是她安排好的?
滿臉兇相的壯漢大步走來,粗聲粗氣地問:“你看到我們后跳到桌子上干什么?”
您管的可真寬。
陳釀一翻白眼從石桌上跳下來,原地跳了兩下,又翻身跳上石桌。
“波比跳,沒見過?”
壯漢二話不說,擰腰揮拳朝陳釀打來。
陳釀?chuàng)]起機械左臂拍在壯漢的手臂上,輕巧得仿佛揮開一片蒲公英。
壯漢只覺得自己的胳膊突然綁在了吊車上,被一股蠻橫的巨力向側(cè)面扯去,身子被不聽使喚的胳膊往旁邊一帶,踉蹌的雙腿恰好撞在石頭圓凳上。
噗哧!
他上半身重重地爬在地上,砸得塵土飛揚,兩條大腿架在石頭圓凳上,大腳板像火箭炮般高高豎起。
戴貝雷帽的女孩嚇得花容失色,尖叫道:“老黑!”
“別過來!這人不好對付!”
被叫做老黑的壯漢一個鷂子翻身從地上爬起來,如臨大敵地擺出戰(zhàn)斗架勢,圓溜溜的銅鈴眼咕嚕嚕亂轉(zhuǎn),尋找著陳釀的破綻。
“不是——二位,我就問一句?!标愥勔粨]手,“你們誰???這地方讓停車嗎你們就把車開進來?”
老黑緩慢移動步子擋在女孩身前,他用下巴指著陳釀腳下的石頭桌子:“你跟這桌子,是什么關(guān)系?”
陳釀一愣,沒想到他們的目標(biāo)居然是這張桌子。
“我能跟一張桌子產(chǎn)生什么關(guān)系?”陳釀反問,“它難道能給我下崽兒不成?”
壯漢老黑咽了口唾沫:“難說。”
“難說你個——”
陳釀本想爆個粗口表達自己因為這種扯淡的理由被找茬的憤怒,但他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這張桌子,以及旁邊兩個石頭圓凳,可是貨真價實的神造物。
它說不定真的會下崽兒。
陳釀連忙從桌子上跳下來,用麥當(dāng)勞的餐巾紙擦了擦上面的灰塵,也不知道是不是神造物的原因,居然沒擦出來一點兒灰,干凈得像是剛出廠。
老黑這時候又問:“你為什么要擦這張桌子?你是不是知道這張桌子有問題?”
陳釀把餐巾紙塞回紙袋子,嘴硬道:“我把公共桌子踩臟了,當(dāng)然要把它擦干凈?。磕南衲銈?,把車停在公園大門口,這是停車的地兒嗎畫停車線了嗎?丟人,真沒公德心?!?p> 戴貝雷帽的少女伸手扒拉老黑的胳膊,想把他拉到一邊換自己交流,可惜勁兒太小,老黑沒動地方。
少女從老黑身后探出頭,細聲細氣地問:“不好意思,是我的同伴太沖動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陳釀嘆息一聲,嘴上的便宜占到這里就差不多了:“得嘞,你們找我什么事?”
貝雷帽少女怯生生地問:“請問你是本地人嗎?”
陳釀指了指馬路對面的學(xué)校:“我在那兒上學(xué)。”
“那你一定常來這個公園吧?”
“算是吧?”
“你前幾天見過這張桌子嗎?”
他們是怎么知道這張桌子是剛剛出現(xiàn)的?不可能是從監(jiān)控里看到的吧?否則我剛才跟晨練三巨頭打得昏天黑地的視頻,早就成熱搜了。
“的確是沒見過。”
陳釀決定先裝傻。
老黑催促道:“別跟他廢話,管理局馬上就要來了!”
貝雷帽少女表現(xiàn)出與她怯懦模樣不搭調(diào)的冷靜:“我們還有時間——這位同學(xué),我能再問一下,你看到這張桌子是——”
她頓了一下,斟酌用詞。
“你看到這張桌子是誰搬過來的嗎?”
我看到的比你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不過站在樂蕾,或者絕大多數(shù)文明創(chuàng)造者的角度來考慮,我們應(yīng)該不想在凡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么,樂蕾故意把他們引過來,是她希望我能跟這兩個人打交道?
這就是她說的,幫我做挖礦前的準(zhǔn)備工作?
如果這兩個人真的是什么神秘組織或者超級英雄團體的話,的確能提供給我一個鍛煉“超自然能力”的機會。
想通這一點,陳釀笑道:“別藏著掖著。這桌子和椅子是從地里長出來的,我全看見了,你們是沖著它們來的?”
老黑怒道:“你耍我們?”
陳釀敲了敲桌子。
“其一,這玩意兒顯然是個寶貝,哪怕只會變大變小,我搬回家里拍抖音都能賺個萬八千的,送給國家讓中科院切片研究,明年全省十大杰出青年說不定就有我的名字。其二,你二話不說就跟我動手,被我揍了才消停下來,于情于理我憑什么跟你們說實話?”
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老黑急的左顧右盼:“那你要怎樣才會把這東西讓給我們?”
陳釀?wù)f:“先說說你們的身份?!?p> 老黑低頭看向貝雷帽少女。
貝雷帽少女將抱在懷里的厚書翻個面,封面對準(zhǔn)陳釀。
厚書的黑色皮制封面正中心,鑲嵌著一個網(wǎng)球大小的黃金......章魚。
老黑從脖子里掏出一個黑繩項鏈,墜子也是一條黃金章魚,只不過僅有指甲蓋那么大。
貝雷帽少女用驕傲的口吻說道:“我們是隱秘造物回收管理組織貪婪島,我叫聞閑,他是我的搭檔,羅曉海?!?p> “隱秘造物?”陳釀指著身后的石頭桌子,“你們千萬別告訴我說的是這玩意兒?!?p> 聞閑和羅曉海一起點頭。
陳釀抬頭望向天空,總覺得天邊那朵云彩長得像狂笑中的樂蕾。
我說女神大人你究竟圖啥?就為了看你家孩子手忙腳亂地收拾你亂丟的生活用品?
聽這兩人話里話外,世界上好像不只有他們一個組織在收集這九成新女神自用日常物品,每個組織還互相競爭,否則羅曉海也不至于二話不說就對我飽以老拳,他十之八九是把我當(dāng)成敵對組織的人了。
“Ok,ok,我大概明白了?!?p> 陳釀側(cè)過身子把那張只能用來下象棋的石頭桌子讓出來,能不能加入神秘組織先放一邊不說,他知道,旅游資金有著落了。
“你們打算怎么處理它?”
聞閑一愣,驚訝地問:“你把它讓給我們了?”
“我也有條件?!标愥勆斐鑫甯种福安欢嘁?,一口價五千塊?!?p> 聞閑面有難色:“能不能便宜點兒?”
陳釀傻眼兒了:“你們堂堂神秘組織,連五千塊錢都拿不出來?這也太掉價了吧?”
聞閑漲紅了臉想要辯解,卻被一陣高亢嘹亮的引擎轟鳴打斷了話頭。
一輛鮮紅的法拉利跑車,像疾馳而來的紅色塞子,把公園大門口的大理石圓球路障縫隙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法拉利比五菱宏光寬,擠不進來。
跑車長長的車門開啟,從里面也鉆出兩個人,同樣是一男一女的搭配,只不過比起滿臉橫肉的羅曉海以及學(xué)生打扮的聞閑,這兩個西裝革履戴墨鏡的成年人,看上去更加的靠譜。
從駕駛席上下來的,是個留著干練寸頭的男人,他把車門使勁一甩,車門咣地砸在車身上關(guān)好,一副完全不把這百萬超跑當(dāng)回事的模樣。
陳釀瞟了一眼聞閑他們開來的五菱宏光,立刻明白自己該提價了。
他把張開的五根手指對準(zhǔn)寸頭男:“你也是來回收隱秘造物的?一口價,五萬塊。”
寸頭男看看陳釀,再看看羅曉海,最后目光停留在聞閑身上:“烤魷魚的,他是誰?想錢想瘋了?”
沒等聞閑和羅曉海發(fā)火,陳釀不樂意了。
“你們這群神秘組織一個兩個的都窮得揭不開鍋嗎?這么大個隱秘造物五萬塊錢就能買到手,五萬塊你不吃虧,五萬塊你不上當(dāng),五萬塊就能完成本月KPI,你們還在等什么?”
寸頭男握住拳頭喀拉喀拉地掰出響聲:“我不花一分錢把你打個半死,也能弄到手,訛錢訛到管理局頭上?”
陳釀瞥了一眼羅曉海的胳膊,然后沖聞閑努努嘴,暗示羅曉海被他一拳揍飛過:“要不你們先打一架?勝者有資格講價。你知道我的出價?!?p> 聞閑怯生生地側(cè)過頭對寸頭男說:“姜封,靜靜,我們聯(lián)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