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仕麥醒來是在午夜。
他得知已經和新君的隊伍走散了,所幸在親衛(wèi)隊長努力下,保全了皇室眷屬。
夏海的寒冷讓他愈發(fā)思念阿克德,雖然那里有慘痛但遇見努拜爾后他的為奴歲月改善了不少,青蔥歲月留下了很多難以忘記的記憶。他看著身邊傷痕累累的仆人,得知另一位仆人已經被亂軍刺死,心下悲傷,默然無語。
現在整軍如驚弓之鳥,沒人睡的踏實,就這么苦熬到天明。
第二天散落的游兵互相碰面,這路大軍才知道自己的方位開始匯聚,終于在十里外的河邊找到了御駕。
伊仕麥帶皇眷平安歸來,得到了新君的嘉獎。軍營里雖然戰(zhàn)敗,但軍容完整,尚有士氣,新君騎馬鼓勵各軍,親自道歉說自己是一時疏忽讓眾人蒙受損失。士兵們聽后熱淚盈眶,紛紛表示愿意為君主戰(zhàn)死。
此地靠近泥角灣,在山上可以看見山間隙的夏海。夏海是一片巨大的內陸海域,周邊生活著許多部落,他們牧馬放鷹,圍著夏海遷徙。伊仕麥想起小時候奶媽給自己講到的故事,夏海冬季就會變成冰原,天上的女神會在冰原上等待虔誠的信徒,那時候部落的勇士會帶著最珍貴的禮物前往冰原,直到遇見天空中的異象或人類以外的動物,在那里舉行祭祀后返回,才算完成一年的祭祀儀式。他們認為這樣能保佑部族平安、實現愿望。
那時候他還問奶媽,祭祀的人愿望實現了嗎。奶媽說不知道,但相信冰原女神肯定是對的。他聽后對奶媽說我想去夏??纯础D虌寗t哄睡他說夏海太遠,你一輩子待在都城禮薩就好。
此時他看著遠處的夏海想起過往感慨萬千。那里曾是他在阿克德遇見的第一位朋友伊詩歐的故鄉(xiāng),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到了夏??隙〞芨吲d。
一聲軍鈴,是君主的報信兵散了出去通知各路軍馬集結。他看著運去軍馬期盼著這次一舉勝利,夏海雖美但遠不如自己的家溫暖。
一個月后,帝國南境阿克德的府邸里努拜爾展開手里的信件,上面是命令他帶南境諸侯勤王的圣旨。自從伊仕麥跟隨御駕親征,他已經很久沒有接到他的信件了,想必如果自己去夏海一定能在那里遇見他。他望了望明媚的窗外,阿克德似乎永遠都是晴天,城里每天都有酒會和舞蹈,只有他知道這繁榮背后的暗流涌動,他的統(tǒng)治并不牢固,無論親戚還是權貴都在覬覦他父親傳給他的位置,此時此刻他真希望伊仕麥還在他身邊。
這一個月里君主再次失利,伊詩達爾就像幽靈一樣讓他搓手不及。月神谷的防線也因為新君的多次抽調而松動,現如今他不得不屈尊要求各地諸侯派大軍支援。努拜爾在思考他要不要自己親自上陣,只要他帶走南境全部主將他就不需要擔心有人趁機擁兵自立,而且他如果能建下軍功那么必然能穩(wěn)定自己的權位,只是現在他沒有信得過的自己人隨他出征。
正在不決之間,下人來報說博利德大公來了。他立刻起身前往會客廳,那里是一座寬大的花廳,柱子上雕滿鮮花,柱子下刻滿蔓草,陰翳的廳頂是璀璨的玻璃裝飾,會客的木桌子有一面墻那么大中間是一座天使倒酒的青銅雕塑,桌子正好可以望見大廳外的噴泉和涼亭。
大公是來和他商討婚事的,在他父親生前就為兩家定下了親事,他要娶大公的女兒蒂雅理為妻?,F今他接過阿克德城主之位,大公想著趕緊敲定這門婚事,讓他成為阿克德城主的岳父,位居南境所有諸侯之上。
雙方客套了幾句,但努拜爾始終不愿意直面婚事,便拿出新君的信件來推脫。博利德大公接過信件,胖乎乎的身子因為起身繞過寬大的桌子而喘了起來,“城主大人,這于我偉大西斯來說是令人氣憤和悲傷,君主居然被狡猾的雷瑪人如此欺騙,我們阿克德人理當奉神明的正義去教訓他們?!?p> 說完這些必要的內容后他畫風一轉,“但對于您來說,城主大人這是太陽神給您降下的恩寵。您可以安心的以君主的名義在南境慢慢巡查、準備,趁著這個機會摸清南境諸侯的底細,加強您的管理。只要城主城主大人下令,有需要老夫的地方我義不容辭?!?p> 說罷他又談到了自己的女兒,努拜爾只能搪塞過去說自己會多去看蒂雅理小姐,但婚事還要等國事大定后再考慮。雙方別過之后,努拜爾回到府里內心亂糟糟的,他知道博利德大公的話有道理,他大可以拖著不出兵,以勤王的名義在南境展開政治排查來加強自己的統(tǒng)治。但他聽到雷瑪人摧毀夏海最古老的神廟后內心又氣憤不已,希望自己像英雄先王那樣去重創(chuàng)敵人。
除此以外,他還在煩惱婚事。蒂雅理小姐美麗動人,雙眼在太陽下也似乎閃著光芒,她是一位聰明且和她父親一樣具有雄心的女子??伤幌氲降傺爬砟锹斆魍笍氐碾p眼就更懷念伊仕麥溫柔沉靜的品質,真想現在一把抓住他的手并牢牢抱住他,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他也只能躺在椅子上嘆了一口氣。
此時的伊仕麥正在雨中忙碌著。夏海的雨季提前來臨,這一場大雨擾亂了全軍的秩序。新君前些日子第二次失利,在追擊過程中被埋伏在山谷的夏海部落敵軍突襲,雖然沒有太大損失但又一次搓了他的銳氣。這場大雨帶來了山洪把大營內的很多物資損毀,加上夏海部落叛軍持續(xù)騷擾后方補給線,使得軍中的物資吃緊。
伊仕麥不得不組織人搶救水中浸泡的砂糖和葡萄酒,還要用大缸承接雨水并過濾干凈,因為大雨導致去附近山泉取水困難,現在皇親貴胄只能勉強喝雨水。
冷雨讓他身上發(fā)木,雖然是夏季但這感覺讓他感到比阿克德的秋季都要糟糕。晚上他微感發(fā)熱,仆人給他端來了藥說眼下藥品也缺乏,軍醫(yī)說他病的不嚴重只能喝一些苦澀的草藥了,其他成品藥要留給君主和他的親眷。伊仕麥沒有感到意外,因為很多士兵現在連藥都沒有,有人就這么死在這場大雨里,直到尸體被雨水沖到大營路邊才被人發(fā)現。
又熬過了一個凄風苦雨的夜晚后,天明雨水漸緩,他的身體也變精神了很多,這草藥果然有奇效。他早餐服侍完新君后就聽見君帳外亂哄哄,是隨行的大臣和將領們對目前的處境在爭論不休。他們想爭出一個結果后再去面見君主。
“扎耶克將軍完全可以撤出月神谷,顯然目前的前線在這里,他應該立刻前往夏海!”曼尼普爾說。
“你這個不懂軍陣的書柜,”隨行的一名綠袍將領說道,“月神谷是帝國西部的門戶,如果沒有扎耶克將軍鎮(zhèn)守,那敵軍將如鉆進倉庫的老鼠洞穴一樣源源涌入?!?p> “只要我們生擒了伊詩達爾,那么雷瑪人必然會撤軍,目前無論扎耶克來和不來都好,但他必須分一半的兵力和輜重前來君主帳下”,另一位黃胡子綠眼睛的大臣說道。
“笑話!你知道扎耶克有多少兵馬,他的大軍一半來到這里只能被這亂糟糟的山谷割裂的收尾不能相見,反而不如等夏海的三位侯爺的輕騎來的又快又有效?!币晃皇帜镁磔S的大臣揮手說道。
“三位侯爺都是夏海山鷹部落的后裔,他們此前一直都有和叛軍的商貿往來,現在君主的御駕在這里你這話無疑是引狼入室。”一位眼神陰翳的將軍手握著劍柄說道。
就這樣七嘴八舌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新君出賬他們才住口。新君揮了揮手示意安撫。他說,諸位官員們,你們的熱忱我感受到了,我們再堅持一個月,如果諸侯和總督們還沒有在半個月內集結送來像樣的軍隊和物資,那我將會同扎耶克將軍的部將生擒伊詩達爾。
眾人中有人問,“陛下一個月的時間恐怕變數太多,我認為當立即做決斷?,F今各地諸侯雖然三心二意,但肯定會有援助,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伊詩達爾機變百出,這個月難保他會再做出什么事。”
伊仕麥也想勸新君,如今這個局面不如退回夏海南部的平原,在那里修整,如今雖然兩度被伊詩達爾襲擊但也不算失敗,可以巡機再戰(zhàn)。但他知道當著這么多人,新君肯定不會同意,于是沒有說出口。
新君沉吟了片刻,說道再發(fā)詔書,命令附近的諸侯立刻帶著軍隊和北上支援。讓扎耶克也派一部分人前來,務必都在收到詔書五天內趕到。
大臣和將軍中還有人想說什么,但君主進賬,他們中也只能派出輩分高的老臣再去和新君商議。最終確定了等待援軍圍剿伊詩達爾的決議。
這一晚,伊仕麥又反復難以入眠。雨水雖然停了,但空氣變得潮濕,蚊蟲也增多。他在起身給最后一位嬪妃的帳篷送完驅蚊藥物后,披著衣服再次登高遠望夏海。
夜空如洗的月亮光芒令人不敢正視,大山居然被月亮映出了影子。他看著波光粼粼的夏海和一叢叢高大的松杉,再次向天神祈禱,希望君主早日得勝,讓他早回家園和姐姐一家團聚,也可以繼續(xù)給努拜爾回信講述夏海的風景。
他卻不知道,夜色中敵軍的統(tǒng)帥伊詩達爾正靜悄悄的如沒有光芒的星星那樣盯著自己的一片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