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9月,T大校園的銀杏園林,青黃不接。
許迦藍放眼周圍,盡是暑假返校回來你儂我儂的情侶。一兩對是羨煞眾人,這看多了,未免覺得膩味。
她拉著田恬快速逃離,直奔圖書館。
突然,一男生抱著一大束玫瑰花攔在她的面前:“許迦藍,好久不見?!?p> 她神情淡然,視線在嬌艷欲滴的玫瑰花上一掃而過:“張楷,請你讓開?!?p> 張楷把花遞給許迦藍,她不接,甚至別過了視線。
“許迦藍,我是真的喜歡你?!睆埧惨鸦ㄈM她的懷里。
她后退一步,眼眸輕抬,眉宇之間浸潤著恰如其分的冷,在他人的心上灑了一層薄薄的冰:“喜歡我什么?漂亮?你總不至于喜歡我私生女的身份吧?”
這件事是封璟給她捅出去的。
一年前,他來T大校園,撞見有一富二代對她告白。他直接上前,冷嘲熱諷:“你知道她母親就是當年以逼死原配而聞名T市的許慧嗎?”
這以后,愿意與她往來的也就田恬了。喜歡她的男生倒也還有,畢竟漂亮的東西,可以不付出真心,把玩一番還是不錯的。
張楷略顯尷尬:“許迦藍,我不介意你的身份。畢竟,出生是我們每個人選擇不了的?!?p> 她笑容淡然:“看不出來,你還挺豁達?!?p> “所以,我跟他們不同。只要你答應跟我在一起,我一定會好好對你?!彼竽懴蚯耙徊剑プ≡S迦藍纖細地手腕。
她低眉看過,不為動心:“很可惜,你家沒錢?!?p> 張楷不明白,一臉茫然。
她甩開他的手,說:“你無法成就我,而我不會耗時費力地陪你成長?!?p> 張楷聽懂:“許迦藍,我在努力。上學期我還拿了一等獎學金?!?p> “那又怎樣?張楷,我要的你給不起?!?p> 他手中的花垂了下來,落在地上的影子,萎靡不振:“許迦藍,愛情不應該拿物質來衡量?!?p> 她質問:“不用物質衡量,用什么?五角錢一把的度量尺?還是說你的嘴?”
張楷幾乎是吼出來的:“愛情是神圣的?!?p> “很抱歉。我只是凡夫俗子?!彼е鴷?,越過張楷,寵辱不驚地朝前走去。
田恬在后面,拍了拍張楷,安慰了幾句,又說:“學長,你還是別喜歡迦藍了?!?p> 張楷失落地像是要哭:“為什么?”
田恬話語認真,眉目嚴肅:“迦藍不是你能碰的?!?p> 她記得,曾經(jīng)有一男生追求許迦藍未果,趁著夜晚把她堵在一條一處昏暗地角落,想要強行占有了她。未出三日,這位男生就被人揍得重傷住院,差點被斷了命根,幾個月都下不來床。
許迦藍剛好走到圖書館前方的臺階,兜里的電話響起。她掏出來看了一眼,是封璟,又揣進兜里,等著它自動掛斷。
封璟不停歇地給她打電話,直到她不厭其煩地接通:“什么事?”
他用挑釁地口吻說:“韓仰回來了,知道嗎?”
許迦藍的呼吸凝結在了這句話中,久違地悸動像是一首沒有前奏的高昂歌曲,在她靜默多年的心弦上肆虐過猛。
她心上那朵兀自綻放多年的玫瑰,好像在一瞬間緊緊地包裹了起來。
她的腦中浮現(xiàn)出韓仰每日清晨獨坐窗前安靜看書的模樣。晨曦微露,天色微開,一日之晨的美好,是她被洪荒吞沒人生中那捧意外得來的歲月靜好。
后來,她得知韓仰要出國,鼓足勇氣前去找他。她失眠一整夜整理好的詞句,在她緊張的神色之下簡化成了一句話:“那個,你能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他的聲音很淡,不算冷:“抱歉。不能?!?p> 這是,兩人第一次的正面接觸,以她的落敗告終。至此六年,她再未見過韓仰。
封璟讓她晚上記得去雅慕上班。
她說:“我今天晚上有課?!?p> 他不管這些:“我晚上要與阿仰要去雅慕吃飯?!?p> 許迦藍靜默地掛了電話,思緒頹然。
封璟知曉她的女兒心事。如此做,是為羞辱她,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好似故事的世家公子與丫鬟,若真是愛上了,是劇本里編寫好的悲劇。
田恬追上來,見她思緒頹然,問她怎么了?
她問她:“今天晚上是不是余教授的課?”
田恬嗯了一聲。
余教授是出了名的嚴厲,他的課,許迦藍不敢逃。她淡淡一笑,挽上田恬的手臂,加快了步伐。
雅慕的兼職,她只有周五的晚上,與周末兩日才會去。今日周四,沒有她的班。
然而,她想見韓仰,蠢蠢欲動。
***
許迦藍翹課了,大學有史以來第一次。
課上到快一半時,她遞給田恬一個眼神。
田恬心領神會,高高舉起手來:“余教授,迦藍肚子疼。”
余教授走下來,看見許迦藍雙手捂著肚子,頭趴在桌上,長發(fā)落下來,遮了臉。
他問:“怎么回事?”
田恬說:“迦藍大姨媽來了。她每次大姨媽來,肚子都會痛,非要看醫(yī)生不可。”
余教授半信半疑:“許迦藍,真的很疼?”
她點點頭,故作無力地樣子。
余教授想了想,難得通融,讓田恬趕快帶她去醫(yī)務室,還說有什么事就給輔導員打電話。
田恬邊走邊說:“知道了,余教授。”
離開教學樓后,許迦藍確認安全了,推開田恬的手臂,把書包遞給她:“你幫我?guī)Щ厝?,今天晚上宿管員查寢你就說我回家了?!?p> 田恬拉住她:“你要去干什么?”
許迦藍隱晦地笑笑,義無反顧地朝霓虹閃爍的大道奔去,好似要供奉自己一生的喜悲,與它們共享這紅塵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