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無歲握住帝鸞,沒有貿(mào)然行動。
此時,一股龐大的契機(jī)將他鎖定,這股契機(jī)并無攻擊性,只是將他籠罩。
李樞神色嚴(yán)肅,手持法印,念道:“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yuǎn)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神明通德,八卦圖?!?p> 語罷,無形的巨大牢籠將演武臺全部罩住,以李樞為中心,向外掃出八道卦象,分別是乾坤震巽坎離艮兌。
李樞眼含精光,左手結(jié)印,右手雙指并起,一指,念道:“震卦,九四,震遂泥?!?p> 噼里啪啦。
一道駭人的紫電自李樞的指尖猛地射了出去。
皇無歲刷地抽出帝鸞,用劍身硬杠。
砰。
一聲悶響。
皇無歲被彈飛出去。
啪啪啪啪。
一道道紫色的閃電順著李樞的手指,接二連三地朝皇無歲追去。
皇無歲輕叱道:“年月時分秒,失年!”
半空中他的身影突然消失,紫光閃爍的演武臺上霧蒙蒙一層。
“年月時分秒,葬月!”皇無歲突然從李樞的影子里鉆了出來,手中帝鸞毫不猶豫地?fù)]砍而去,帝鸞迸發(fā)出一道逼人的灰白劍氣,直取李樞首級。
但李樞依舊牢牢站住中宮,面對逼人的劍氣半步未退,再結(jié)印,手一指:“震卦,初九,震來虩虩?!?p> 他的體表浮現(xiàn)出一層迸著電光的紫意。
皇無歲一劍直接砍在李樞的身上。
呲。
如同水火相撞。
李樞面色一白,嘴角沁出一絲鮮血,手中法印一變,喝道:“震卦,初九,笑言啞啞?!?p> 他體表的紫意回攏,將灰白劍氣的余威全部吸收,面色也恢復(fù)過來。
李樞手中法印再變,目光盯著極近處的皇無歲:“震卦,九四,震遂泥?!?p> 一道紫電從指尖迸射。
距離實在太過接近。
紫電幾乎是在皇無歲的眼前綻放。
他的面色稍稍一慌,喝道:“年月時分秒,失年!”
紫電似乎是在擊中皇無歲的前一秒,被他遁入了霧氣之中。
李樞皺起眉頭,腳踩中宮,冷靜地環(huán)視四面八方的淡淡霧氣。
僅僅剛開場,皇無歲和李樞的斗法水準(zhǔn)就已遠(yuǎn)超之前所有的比賽,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簡直就是神仙打架??!
李世民問楚秋:“這是哪門哪派的招式,我怎么從來沒見過?!?p> 不光你沒見過,這世上就沒幾個見過的。
楚秋說道:“李樞使的是無為觀的八卦圖,嗯,看起來他是精修八卦之一的震卦。皇無歲前面用的身法是‘年月時分秒五字真訣’,劍氣應(yīng)當(dāng)是葉時的枯歲劍訣?!?p> 姜嬋驚訝地看了過來。
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便是連她也只是勉強(qiáng)知道李樞用的是某支道觀的傳承,而皇無歲先前使用的“年月時分秒五字真訣”,她連聽都沒聽過。
毫無疑問,這一場,李樞和皇無歲都拿出了看家本領(lǐng),水準(zhǔn)竟高到這般地步,實在讓人嘆服。
不光是姜嬋,臺下在觀戰(zhàn)的許多參賽選手都已經(jīng)看傻了。
自己原來是跟這種怪物同臺競技嗎?
此時,臺上的局勢又發(fā)生了改變。
李樞的仙氣量遠(yuǎn)超同境,但也支撐不起如此巨量的消耗。
“震卦,六五,震往來。”李樞一聲斷喝。
砰!
一聲巨響。
整個演武臺紫意大作,驟然一震。
直接將皇無歲的身影震了出來,他的臉上一片愕然。
竟是全方位無死角無差別攻擊。
在洗髓境用出這樣的招式簡直是不可思議。
這就像是剛剛積累了一點財富,然后一次性全部花了出去,而且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毫無意義的浪費。
看李樞的臉色似乎游刃有余,他手中的法印再變:“震卦,六五,億無喪?!?p> 皇無歲的臉色登時就是一變,前一秒讓演武臺大震的紫意竟如回放一般,從地表猛然升騰而起。
退無可退。
結(jié)束了。
李樞的目光很平靜,右手一抬,皇無歲的身影眨眼間就被紫意吞噬。
“年月時分秒,閉時。”皇無歲的聲音從李樞的腦后響起,李樞微微變色。
怎么會如此之快?
像是穿越了空間。
李樞回頭一架,但卻擋了個空。
他的瞳孔一縮,自己分明感知到了,可為什么空無一物?
“年月時分秒,閉時?!被薀o歲的聲音再次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切割空氣的劍聲。
李樞再一架,依舊撲了個空。
難道是虛影?
“年月時分秒,閉時。”
李樞再度看去。
這一回,卻不是虛影。
人未到,劍先到。
“枯歲一節(jié),歲歲慶,月月慶,慶生。”皇無歲的聲音伴隨著一道充滿生機(jī)的劍氣掠來。
李樞根本沒時間反應(yīng)。
“震卦,初九,震來虩虩?!崩顦械捏w表綻放紫意,硬生生地扛下了這一劍。
但這一劍如同春來的新筍一般,生生不息地擠來,似乎不會停止。
李樞面色再變,體表紫意閃爍,傷勢眨眼間堆積到了難以恢復(fù)的地步。
他這一招“初九”便是以彼之力恢復(fù)己身的精妙防御手段,但也有極苛刻的條件。
眼下,那道生生不息的劍氣下,他便無法靠“笑言啞啞”補(bǔ)償所受的傷害。
李樞一咬牙,腳下終于挪動。
八卦圖眨眼間便崩碎。
李樞雙手一卸,終于卸掉了那道生生不息的劍氣,身子也被打飛出去。
啪。
李樞落地,單膝跪地,氣息微微凌亂,目光有些凝重。
震卦,初九,震來虩虩,笑言啞啞。
是以彼之長補(bǔ)己之短的精妙招數(shù)。
但若是使用不當(dāng),便會自損一千。
眼下他的處境不太妙。
身體傷勢不輕,八卦圖也被破,仙氣消耗極大。
嗒。
皇無歲一步跨出。
霧氣散去。
他直接從正面朝李樞沖來,氣勢眨眼便到了高點。
李樞看出了皇無歲的打算。
他要趁著這個時機(jī)從正面直接擊潰自己。
那他一定會用出威力最大的劍。
李樞背靠演武臺邊緣,退無可退,只能硬接。
皇無歲目光堅定,他已認(rèn)定,接下來便是勝負(fù)手,他要用最強(qiáng)的劍。
“枯歲五節(jié),歲歲哀,月月哀,哀悼?!币坏罉O沉重的灰光從皇無歲的帝鸞上迸發(fā),帝鸞劍身微微顫抖,似乎在哀鳴。
皇無歲心道:對不起,帝鸞,再忍一忍,馬上結(jié)束了。
灰光朦朧的帝鸞如同山岳般沉重,皇無歲也已躍至李樞的身前,冷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李樞。
結(jié)束了。
劍身猛然一壓。
灰光綻放。
砰!
沉重的巨響。
演武臺上灰塵大作。
誰也看不清臺上的景象。
煙霧散去。
看臺上紛紛響起驚呼聲。
“這怎么可能!”姜嬋難以置信地喊道。
只見演武臺上出現(xiàn)了兩個龜裂的小坑。
用極堅硬的材料制成的演武臺也在這一擊下受損。
但為什么是兩個坑?
另一個小坑之中,躺著的赫然是皇無歲。
他咳著血,滿臉不可思議。
先前的情形只有他最清楚。
在他的劍氣擊中李樞的一瞬間,一道莫名其妙的契機(jī)竟直接將他鎖定。
緊接著,一道相同的劍氣,如同從鏡子中印刻出來的一般,反過來擊中了他。
莫名其妙,只能用莫名其妙來形容。
李樞捂著胸口,面色慘白,但他笑了。
運氣還不錯,竟然用出來了。
震卦,六三,震蘇蘇,震行無眚。
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無上妙法。
但他的仙氣量也因此消耗得幾乎要見底。
此時,李樞重創(chuàng),皇無歲也重創(chuàng)。
兩人跪在各自的小坑內(nèi),默默盯著對方。
在修士的認(rèn)知里,是沒有平局的。
勝,或者敗。
總有一個說法。
考官的臉色極其凝重。
現(xiàn)在這場已經(jīng)到了極微妙的局面。
他必須在局面失控之前喊停,場上的兩人毫無疑問都是大唐如今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失去任何一個都是無法接受的損失。
考官壓力很大。
隨著時間的流逝。
五分鐘。
十分鐘。
兩人一動不動,默默恢復(fù)。
現(xiàn)場安靜得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
皇無歲的臉色一變。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yuǎn)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p> “神明通德,八卦圖?!?p> 以李樞為中心,八道卦象蔓延出來。
只不過這一回卻極慢極艱難。
但最后終于還是成型了。
皇無歲的臉色有點難看,雖說先前他與李樞站在同一起點,但因為一氣化三清的原因,李樞的苦海比他的要大上許多。
池子越大,口子越大,引流的速度便能越快。
李樞重新?lián)纹鹆税素詧D,但苦海一下子便透支了,臉色蒼白如紙,臉上滿是虛汗,手臂支著地,虛弱地喘著氣。
皇無歲終于站起身子,但他此時卻無能為力。
八卦圖就像是一個陣法。
此時就算李樞虛弱得跟嬰兒一樣,但自己若是貿(mào)然接近,只會自取滅亡。
只能繼續(xù)拖。
過了一會兒,皇無歲的臉色愈發(fā)自如,李樞也緩過了勁。
只見他再捏起一道法印。
皇無歲見此,面色又是一變。
李樞瘋了嗎?
還要繼續(xù)透支苦海的話,他就不怕對苦海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嗎?
“震卦,六二,震來,厲,億喪貝;躋于九陵,勿逐,七日得?!彪S著李樞虛弱的聲音,一道瑩瑩的白光在他的身上亮了起來。
皇無歲陷入了沉默。
漂亮的臉上滿是不甘心。
他沒想到李樞的手段竟然如此神妙。
這般手段簡直聞所未聞。
隨著白光的降臨,李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fù)。
明明苦海已經(jīng)透支,他哪來的力量修復(fù)身體?
簡直就像是斷尾重生一般。
而自己也在恢復(fù)。
就差一點,自己就能揮劍了。
但看李樞恢復(fù)的速度,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況且他的八卦圖已經(jīng)成型。
不管怎么看,他都已經(jīng)輸了。
棋差一招,便是步步差招招差,一敗涂地。
皇無歲情不自禁地看向看臺上的葉時。
但素來不茍言笑的葉時此時竟露出了笑容。
只不過那笑容實在慘不忍睹。
皇無歲知道葉時的意思。
已經(jīng)很不錯了。
皇無歲嘆了一口氣。
咻。
帝鸞歸鞘。
“我認(rèn)輸?!?p> 皇無歲滿是不甘的稚嫩聲音響起。
考官終于松了一口氣,走上了演武臺。
李樞睜開眼睛,起身,看姿態(tài)竟跟沒事人一樣。
臺下的無數(shù)觀眾紛紛驚呼不可思議。
包括臺上的皇無歲。
他撐起虛弱的身子,想跟李樞說些什么,最后還是作罷了。
李樞神態(tài)自若地朝觀眾們揮了揮手。
這一回,迎接他的是無比熱烈的掌聲。
崔家坐席內(nèi)。
七皇子李鰲一臉驚詫地對天流云說道:“你下一輪的對手當(dāng)真是有神鬼莫測的仙家手段啊?!?p> 天流云的目光飄若流云,平靜地說道:“世間萬物皆平衡,有得必有失。”
七皇子李鰲若有所思,問道:“可這個李樞不是油盡燈枯之后才使得這手段?”
天流云說道:“因為世間生靈的視野是狹隘的,就算是仙魔,也是如此?!?p> 七皇子李鰲笑道:“看來你看到了?”
天流云也笑了笑,無意間看向了前排的楚秋。
沒有一人不好奇李樞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看楚秋的神色便知,他是知曉謎底的。
姜嬋心頭直發(fā)癢,卻沒問出口。
同樣看楚秋的神色便知,他肯定是不會說的,何苦浪費這力氣。
依舊一臉震驚的牛青山只覺打開了新天地,他也極想知道李樞是怎么做到的,于是便開口問了楚秋。
楚秋回答道:“招式的原理便是用仙氣交換某些東西。但是能不能不用仙氣而用其他東西呢?如果可以的話,并且那些其他東西是我們看不見的,那看上去便像是神跡了。”
在場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現(xiàn)場進(jìn)入了短暫的休息時間。
演武臺上在進(jìn)行清理工作。
崔家坐席內(nèi),包括崔世欽和鄧杵在內(nèi)的崔家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崔世冕,他平常便是一副睡著了的模樣。
但他平時鮮少參與討論或是活動,崔家人便只當(dāng)隨身帶了尊菩薩。
但現(xiàn)在,菩薩需要活動了。
崔家人便極為緊張。
崔世冕的身份,即便在崔家也只有少數(shù)核心成員知曉。
在場的更是只有崔世欽知道內(nèi)幕。
所以她便更加猶豫。
這個秘密若是現(xiàn)世,肯定會招致大量的非議。
“是時候了?!贝奘烂嵬蝗徽f道。
崔世欽精神一振,低聲問道:“您覺得......”
崔世冕睜開眼睛。
這是他在眾人面前第一次睜開眼睛。
所有人頓時毛骨悚然。
他的眼睛竟是漆黑一片。
只有黑,沒有白。
他淡淡說道:“又不是邪門歪道,天理不容。此時正是個合適的契機(jī)?!?p> 崔世欽點頭稱是,但卻極為緊張。
崔世冕轉(zhuǎn)頭看向五皇子李旦和七皇子李鰲,稍稍行了一禮,說道:“先前對兩位皇子冒昧了,實在過意不去,只不過牽扯甚大,所以不能隨心行事。”
五皇子李旦微微蹙眉,眼前這個雙目漆黑的崔世冕,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但他也知道,李鰲或許可以不用搭理崔家,但他李旦目前人微言輕,急需壯大自己的勢力。
崔家,毫無疑問,是一枚極有實力的棋子。
若是能收入帳下,他李旦的身板也能硬上許多。
李旦微微一笑,說道:“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初次見面也不必這么客氣。”
崔世冕笑了笑,只不過那笑容的意味卻極為深長,說道:“五皇子您說錯了,事實上兩位皇子剛出世的時候我還有幸抱過兩位皇子呢。”
李旦怔住了。
這個崔世冕看起來比自己還小,怎么會抱過他呢?
此時,七皇子李鰲悠悠說道:“雖然早就聽說嶺南崔家精通念術(shù),但沒想到竟能做到這般地步。”
“小七先見過崔國師了?!?p> 崔國師?
除了崔世欽外,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能被稱為崔國師的只有一人。
就是十年前過逝的崔家老祖崔萬生。
自他之后,大唐國師的位置便一直閑置。
而也是因為他的過逝,崔家才逐漸式微,退出長安回到了祖地嶺南。
難不成?
所有人看著一臉淡然的崔世冕。
只覺得一口寒氣逼上心頭。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比崔世冕漆黑的雙瞳要恐怖無數(shù)倍。
崔萬生,難道真的找到活萬生的辦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