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電音佛能超度義肢人嗎
司維實在是想不到以完成緝私指標(biāo)為工作理想、生活中貪小便宜的老許頭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管怎么樣，還是要謝謝你。”
許還青并沒有說些什么，而是望向窗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天空零零星星地下起雨來。
汽車?yán)^續(xù)向前開進，趟過地上一處處坑坑洼洼的積水。
一個多小時后，兩人便來到坐落于烏士洲中央?yún)^(qū)域的大電音寺。
四面色彩斑斕、影影綽綽的數(shù)據(jù)電子墻將寺廟包裹其中。
天空中的雨滴落在電子墻時，一下就被蒸發(fā)掉，滋滋地冒出白色煙霧。
司維為之一驚，真防·火墻？
而剛到正門口，汽車就被兩個持金屬棍棒的武僧機器人攔停。
其中一個武僧機器人毫無感情地提示道：“一應(yīng)人等，至此下車?！?p> 他便只好將車停在寺外的地方，和許還青徒步進入大電音寺。
剛踏入一層的廣場，兩人便見到兩側(cè)賣各色周邊商品的店鋪。
只見店員拿著一個泥塑吆喝：“電音佛萌款手辦，1/10000手工捏制，只售999聯(lián)邦幣！”
走過一間店，又看到一位男子舉起一件有金屬質(zhì)感的袈裟道：“碳纖維合金袈裟，可預(yù)約上門訂制！”
“全自動念經(jīng)唱佛機，來看一看瞧一瞧！”
“全自動放生機，懶人行善的福音！”
“云功德箱，足不出戶，功德無量！”
“互聯(lián)網(wǎng)佛龕預(yù)定，長生的不二選擇！”
吆喝一會兒，還有些店員出來招攬客人。
許還青連忙擺手拒絕：“不要不要，飯都吃不飽，買來作甚！”
那些店員只好作罷，悻悻而歸。
兩人走到大電音寺主殿前，看到一座與電音佛手辦外觀一模一樣的巨大金屬佛陀。
這特別的法相，讓司維不由得駐足停留，抬頭仰望。
佛陀全息投影與他見過的正常佛像大相徑庭。
佛陀身披藍(lán)色袈裟，側(cè)歪的頭戴著覆耳式耳機，倒坐于蓮花座。
雙手仰放下腹前，右手置于左手上，兩拇指指端相接。
其中一只手有條從手腕延伸到手掌的圓潤金色金屬紋路。
在佛陀周身附近漂浮著一些音符與佛經(jīng)文字。
而在佛陀左右兩側(cè)也是一副巨大的鮮紅色字體對聯(lián)投影。
右方上聯(lián)：蓮花凈土，何處此身容入座
左方下聯(lián)：電光濁世，與君音續(xù)有前緣
在倒過來的的蓮花座之上橫幅則是：“如露亦如電”。
“走吧，電音告別法會快開始了?！币慌缘脑S還青提醒道。
司維點點頭，便跟隨著邁上邊緣安裝暗黃色燈帶的長長階梯。
大電音寺主殿是一座十三層的寶塔，由塔剎、塔身和塔座組成。
至于有沒有地宮，目前確實沒什么辦法看出來。
整座寶塔看起來有些傾斜，但金石結(jié)構(gòu)又顯得特別穩(wěn)固。
與太虛樓不同的是，電音寺主殿表面鋪滿佛經(jīng)文字和音符投影，沒有怒目金剛之類的全息人像。
進入后，走過一樓七道黑色的房門，正亮著提示燈牌“∞”的房門便出現(xiàn)兩人面前。
“到了。”
許還青剛推開門，司維就看到一幅另類的畫面。
最里面靠墻的舞臺用橫的豎的白色布匹裝飾著。
一副透明而光亮的棺材擺放在舞臺的右側(cè)，路仁嘉安然躺在里面。
在他交叉覆蓋在身上的雙手旁，放著張黑色的大電音寺唱片。
就在棺材下方的舞臺側(cè)，有穿著黑色的兩個女人，神色沉重。
而在舞臺中央，一個頭頂綁著銅色缽盂，耳邊掛著覆蓋式耳機的僧人站在麥克風(fēng)前。
舞臺之下折疊椅子只剩下兩個空位子。
麥克風(fēng)前的僧人見人已到齊，金屬義手便拿著金屬槌敲了敲頭頂?shù)你~色缽盂。
場中的人都安靜下來看向舞臺。
舞臺后方的投影幕隨即亮起，開始展示一張路仁嘉笑得十分燦爛的照片。
在投影幕燈光之下，司維此刻才注意到原來在投影幕下面的暗處還有不少僧人。
前排是用平板操縱電子合成器的僧人。
后排則是混合站成一排的僧人和尼姑。
里面也有不少人都安裝了義肢。
同樣地，他們也頭戴覆蓋式耳機。
在麥克風(fēng)前的僧人再度敲擊一下頭頂?shù)你~色缽盂，雙手合十。
緊接著用平板操縱電子合成器的僧人跟著開動各種按鈕。
幾個呼吸間，舞臺中央出現(xiàn)一道道光幕。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
隨著舞臺中央麥克風(fēng)前僧人開始吟唱，光幕上浮現(xiàn)一個個所吟唱出來的佛經(jīng)文字。
在吟唱的同時，悅耳的電子合成音也伴隨著響起。
緊接著投影幕下混合站成一排的僧人和尼姑開始和聲配合。
“hoo……h(huán)oo……h(huán)oo……”
悠揚而綿長。
吟唱佛經(jīng)的男聲、電子合成音和男女僧人的和聲交匯在一起，不僅不違和，相反別有一番韻味。
在場的人聽了，心情變得平和，開始沉浸在8號吊唁廳的這場電音告別法會里。
“若有眾生偷竊常住財物谷米，飲食衣服，乃至一物不與取者，當(dāng)墮無間地獄，千萬億劫，求出無期。
地藏白言：圣母！若有眾生作如是罪，當(dāng)墮五無間地獄，求暫停苦一念不得。
摩耶夫人重白地藏菩薩言：云何名為無間地獄？
地藏白言：圣母！諸有地獄在大鐵圍山之內(nèi)……”
僧人一字一頓地吟唱出來。
坐在舞臺下的司維本來在思考一個問題，
電音佛真的能超度義肢人嗎？
可此刻的他莫名被戳中痛處。
自己現(xiàn)在不正深陷于一座無間地獄之中？
他的心情也完全跟著沉浸進去。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僧人終于吟唱完《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
可電音告別法會依舊沒有結(jié)束。
后排和音的一個尼姑開始走上舞臺。
她將手上的嗩吶放到嘴邊，演奏起告別的哀樂。
哀樂如同沉重的鉛液在8號吊唁廳里緩緩流動。
如泣如訴，牽動著場中所有人的心。
有的與路仁嘉關(guān)系還不錯的同事，淚水不自覺從眼角滑落下來。
又過一陣，哀樂戛然而止，鋪滿舞臺的佛經(jīng)文字也漸漸消失。
所有僧人們鞠躬后，輕手輕腳地告別舞臺。
滿場寂靜，沒一個人說話，全都望向舞臺右側(cè)透明而光亮的棺材。
今天的主角，安然躺在里面，早已沒有了悲喜的權(quán)利。
投影幕上的照片漸漸消弭于虛無舞臺一側(cè)的路仁嘉也在無聲告別自己的人生。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有人從這場電音告別法會里抽離出來，緩緩地站起身，深深地舒一口氣，走向舞臺準(zhǔn)備向自己的這位同事作最后的告別。
后續(xù)同事們陸續(xù)起身，排成整齊的隊伍，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路仁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