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直接令王平當頭一棒仿若晴天霹靂。
王平此刻負手而立滿臉陰沉。
“再探,探明對方究竟有多少人馬!”
被將軍這一聲低吼,將官頓時低下頭顱抱著拳頭唯唯諾諾。
“唯,末將…末將這就去!”
嘩啦啦——
轟隆隆——
風雨雷電,片刻不息。
算算時間已經(jīng)黃昏時分,帳簾被掀開的那一刻卻依舊雨霧蒙蒙,王平那陰冷的眼神盯著將官離開后,又以溫和與無奈的眼神掠過李休眾將。
“孝然,汝等此番前來是否有丞相軍令在手?”王平轉身看向李休略頓片刻忽然眼前一亮,“照理來說,倘若丞相不放心參軍必會來信囑咐,可此次來的卻并非信件,而是你這個親兵校尉以及麾下千人精兵?!?p> 不愧是丞相要著重培養(yǎng)的將才,雖然他沒有馬謖那般才思敏捷,但卻擁有身為武將的軍事素養(yǎng)與經(jīng)驗,讓他前來輔弼規(guī)勸馬謖,確實是最佳人選。
說罷,李休淡然一笑從皮質(zhì)腰帶間抽出一張帛紙遞給眼前的王平。
“此便是丞相軍令,請將軍一觀?!?p> “軍令?孝然,此事連大哥也不告訴……”羅羽聽罷此言心中頓然一喜,“倒也罷了,不知丞相軍令所言乃何?”
“………”王平忽然皺著眉頭斜睨李休,雙手則是很誠實地接下帛紙滿臉迷茫地說道,“孝然,你莫不是在誆我?”
忽然,他雙手將這帛紙一攤,以頗為無奈的表情向眼前李休以及眾將示意,站在身旁的羅羽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其中的反常,但很快在曹虎的“指點”下,李休頓時尷尬地又接回帛紙放在自己手中展開。
王平不識字的傳聞竟然是真的。
帳中這時無聲勝有聲,站在眾人面前的王平此刻最想說的話應該是“累了,毀滅吧”。
“咳咳咳!”李休這時忽然咳嗽幾聲以緩解尷尬氣氛,“丞相有令:街亭之戰(zhàn)乃我大漢北伐糧道之決定戰(zhàn),亦是守住隴右三郡之戰(zhàn),倘若參軍不以據(jù)道扎營事,便以校尉李休、裨將王平補之,代參軍行節(jié)制三軍事?!?p> 說罷,王平全然忘記剛剛的尷尬之事,臉上露出一絲輕松的笑容。
“善,丞相高明!孝然速與我上山宣讀軍令,將三軍調(diào)至山下協(xié)防?!?p> “慢!”李休沒有立刻跟隨王平去龍泉山把這道軍令宣讀給馬謖,“將軍,此三萬人馬毋須全數(shù)下山,山中僅留萬人,其余兩萬皆下山協(xié)防即可?!?p> 說到此處,王平在腦中呈現(xiàn)出一張布局圖,山上若留萬人扎營便可依托地勢居高臨下,而山下留兩萬人馬固守營寨緊咬敵軍攻勢,這山上山下互為犄角簡直妙計!
卻沒曾想一介校尉居然也會想到如此布陣,反觀馬謖追隨丞相十數(shù)年到頭來卻險些害得三軍受累,真是令人感嘆不勝唏噓。
說罷,李休眾將換上蓑衣隨王平踏出軍營轅門徑直走向被雨水浸染泥濘的山道,在這之前又吩咐守寨將士定要好生觀察周邊情況,一旦有變即刻備戰(zhàn)反應。
忽然,一陣雨風吹來,裸露在外的矛刃鋒芒依舊,風吟間夾雜著兵刃錚錚之音,對于軍旅之人來講,此音勝過世俗音律,亦勝天籟之音。
望向王平諸將的身影,高大而又魁梧,雄壯而奇?zhèn)ァo形間,歷史的車轍馬跡正按照他們登山的腳步開始發(fā)生偏移,日月星辰將會因為這道軍令而千變?nèi)f化。
踢踏踢踏——
足下布靴踩著山地水坑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在王平的引領下,李休與身后八將手牽手登上這座險峻地勢的龍泉山,他們來到崖頂放眼山下,著實雄峻奇險。
“營寨就在那邊,且隨我來?!蓖跗酱謿馓鹱笫种赶蛭鱾鹊臓I寨說道,“那里就是參軍所駐扎的營地。”
李休站在崖邊看向深不見底的谷底,龍泉山當真如傳聞得那樣地勢險峻,就連山崖坡度都呈約八十度角,可想而知當年馬謖為何被困在山動彈不得。
天漸漸地落入黑幕,他們順著營火方向走到大寨營門前,營門兩側箭塔與營墻走道上布滿士卒,營垛間軍卒手持弓弩枕戈待旦,數(shù)不清的漢軍戰(zhàn)旗插在垛臺之上迎風卷揚,如此森嚴較之細柳營也不為過。
而守在門前的漢軍士卒們見王平前來卻忽然變得驚慌失措,這與剛剛那威嚴肅穆如“細柳營”般的氣勢迥然相異,甚至這群軍卒完全把眼前來人當做敵人!
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近……
忽然,他們顫顫巍巍地舉起手中戰(zhàn)矛逼迫著眼前眾將不準他們再向前一步。
“將…將軍,我等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皆參軍之令也!還…還請幾位將軍,暫且止步!”
羅羽見狀頓時怒火中燒,卻見其拔出佩刀亮明兵刃指著眼前刀槍相向的漢軍弟兄怒聲訓斥道:
“爾等不思勸阻參軍,卻反倒刀兵相向指向同袍弟兄,當真是令羅某心寒!大漢的將士,何時成了他馬謖一人的軍卒!”
“這……這…不知列位將軍,乃何人也?”營門校尉張休不明眼前何人,于是手舉火把點亮眼前視野,當他看到李休眾將容顏的一瞬間,當即被嚇得啞口無言,“……李,李休將軍……丞相……是丞相派汝等前…前來乎?”
還沒等張休說完,李休面色緊繃走到羅羽身前,他伸出右手抓住大哥已經(jīng)亮出鋒芒的佩刀,左手則是指著張休冷冷道:
“爾等兵刃,不是拿來對向同袍弟兄,而是對付亂臣賊子、強敵惡寇的!如此做法,未免太過分罷!”
雨勢漸弱,滴滴雨珠層次分明,它們打在眾人蓑衣之上,那被火焰照耀得晶瑩剔透的亮珠驟然落入水坑。
周遭兵刃相接,李休臉上顏色如火燎原。
“我等前來,乃是傳達丞相軍令!倘若誤了戰(zhàn)機,汝等頭顱能否尚在……哼,不可知矣!還不速速讓開轅門放我等進營,更待何時?!”
有丞相親兵身份在旁,又有軍令再壓一頭,這群人難不成還反了天了。
果不其然,張休見李休眾將乃丞相委派前來傳達軍令的使者頓然不敢多加阻攔,于是他收回佩劍示意身后對自家同袍亮刃的士卒“訓斥”道:
“速速讓路,李將軍乃丞相親隨,爾等豈敢不敬?將軍請,末將帶諸位進帳……”
怪不得大漢北伐前線時有異常,原來竟然有如此奸佞無能之將在此惑亂三軍,此禍根如若不除,遲早貽害無窮。
踢踏踢踏——
諸將走進轅門,環(huán)顧四周大漢軍卒在如此天氣依舊亮出兵刃刻苦訓練,真不愧是丞相最倚重的精銳,他們站在雨中如勁柏挺拔,不懼風雨險阻,這才是大漢將士應有之風范!
來到中軍帳前,王平、李休等將踏進帳中,左右燭光搖曳,眾人揉了揉被雨珠打濕的雙眼又緩緩睜開,忽見眼前一人身著戰(zhàn)甲右手提筆在案上不知在寫什么。
此人相貌堂堂、書生意氣,坐在案前真如文武雙全之將軍般,李休打眼一看就知道眼前這個滿臉書生氣的人就是參軍馬謖。
但馬謖明明聞聲得知眼前有人,可他就如沒事人一樣繼續(xù)低頭寫著東西,站在李休身后的羅羽與曹虎諸將被他氣得怒火滔天。
“馬謖,汝是何意思?”曹虎忽然眉頭一擰左手扶腰而立,臉上如發(fā)燒般抬起右手怒指眼前馬謖那傲慢的模樣吼道,“戰(zhàn)事緊急,你不思部署三軍拒敵,反而在此地無所事事,倘若失了街亭該當如何!”
但馬謖卻依舊不惱,反而對曹虎之言愈發(fā)不屑。
“哼,即使是丞相親來,本將也會勸他據(jù)山扎營!諸位不必再勸,速速下山罷!”
“參軍休怪末將無禮,事急從權,丞相軍令在此!”見馬謖執(zhí)意如此,李休也就只好拿出這道“尚方寶劍”來迫使他交出軍權,“倘若參軍連丞相軍令都不領受,那便休怪我等行軍法之事耳!”
說罷,“丞相軍令”這四個字居然對馬謖一點作用也沒有,王平站在李休身邊見狀也是大吃一驚。
帳中氣氛瞬間冷凝,李休在拿出軍令期間鋼牙緊咬,生怕自己忽然大發(fā)雷霆直接奔著他亂打一通。
很快,他走上前來將丞相軍令往桌案上狠狠一拍,馬謖的內(nèi)心防線終于開始產(chǎn)生縫隙。
當他低頭看到桌上軍令,那熟悉的字跡徹底讓馬謖的精神逐漸魂飛魄散,“倘若參軍不以據(jù)道扎營事,便以校尉李休、裨將王平補之,代參軍行節(jié)制三軍事?!?p> 這幾句話徹底讓他的精神世界完全崩塌,李休看著身體癱軟的馬謖神情威嚴地說道:
“參軍,戰(zhàn)場并非兒戲,吾等扈從丞相北征篡漢逆賊,若人人都如你這般紙上談兵,好歹那趙括率軍數(shù)十萬于長平堅守四十日,參軍如何與其堪比乎!
更何況,“猛將必發(fā)于卒伍,宰相必發(fā)于州郡”,參軍雖有才華橫溢傍身,但卻并無戰(zhàn)陣搏殺經(jīng)驗。
《孟子》云:“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參軍既欲承丞相大志,當以朝臣為事而主。而沙場沖殺……就由我等戰(zhàn)將效勞罷!”
被李休這般羞辱,馬謖那雙暗含怒火的眼神頓然變得旺盛,仿佛這一切都是他所害,而身后的王平諸將聽到李休之言暗暗叫好,就該如此訓斥他的錯誤行為。
忽然。
踢踏踢踏——
嘩啦啦——
“參…軍……諸位將軍,張郃率軍已趕到山下扎營,并且哨騎已經(jīng)探明敵軍數(shù)目,足有五萬上下?!睂④婞S襲這時面帶驚慌之色來到中軍帳看到此情此景也不顧前后高聲喊道,“當下該如何應對?”
而李休與王平這時代替馬謖為三軍統(tǒng)帥,由于方才李休之言甚得王平青睞,于是便把這主將權力如數(shù)移交給他,自己則是甘當綠葉襯托他這朵紅花。
心悅誠服。
“黃襲,汝等即刻率領山上兩萬人馬下山增援,羅羽留守此地占據(jù)山崖有利地形。一旦開戰(zhàn),山上山下互為犄角死死拖住敵軍!我軍任務乃堅守此地一個月,誰都不許主動出擊!違抗軍令者,按軍法從事!”
說罷,李休便抬腿徑直走向眾將跟前對百夫?qū)垊俣诘溃?p> “好生看好參軍,莫要讓他受傷!”
張勝聞聲重重抱拳,其身長八尺一寸、魁梧奇?zhèn)?,那雙眼神頃刻間便顯露出犀利鋒芒之殺意,且身體擋在眾人中間如勁柏般穩(wěn)坐如山。
“參軍,休有一言還請靜聽:傲骨不可無,傲心不可有。無傲骨則近于鄙夫,有傲心不得為君子?!崩钚輰埑彼詫︸R謖一字不落地說道,“堂堂君子毋有傲骨卻生傲心,夫?qū)⒄弋斠灾斏髦苊?、步步為營謀之,方能克敵制勝于千里之外。汝枉費丞相苦心孤詣十數(shù)年矣!參軍若有心,且思戰(zhàn)后如何應對丞相之怒罷!”
聽到這番話,馬謖忽然挺身站起惡狠狠地指著李休吼道:
“你?。ㄘ┫啵瑢W生如此敬公,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為何?卻是如此不信任學生!為何?。。??為何………莫非,真如那李休所言,學生…錯矣…?)”
“………”王平見李休如此怒懟馬謖,心中雖然痛快,但畢竟是丞相學生,數(shù)落數(shù)落幾句倒也罷了,“走罷!”
而這時雨勢已停,夜間冷風卻不依不饒,他們踩著水坑緩緩下山,周遭還跟著成千上萬的漢軍弟兄,這讓內(nèi)心萬分緊張的李休終于落下塵埃。
雨后入夜,狂風襲來。沙場硝煙,一觸即發(fā)。
“張郃……真是很期待和這些三國宿將們過過招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