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笙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平復內(nèi)心的波瀾。
“怎么說呢……當時覺得整個世界只剩我一個了,所有我可以依靠的,都不再是我的……”
“在機場我就不爭氣地暈過去了。再醒來時,在醫(yī)院,醫(yī)生告訴我懷孕了……”
“當時那種哭有多撕心裂肺,我到現(xiàn)在都記憶猶新,是那種天都塌了的絕望。”
“我第一反應是不要的,但就像之前說的,我存了僥幸心理,所以后來反復看了好幾個醫(yī)生?!?p> “雖然事實證明,孩子確實是那晚的,但最初那股強烈抗拒接受她的沖動,也隨之過去了。無論如何,那是一條無辜的生命,是我的孩子,我能感受到她在我肚子里強大的生命力。”
“而且我很清楚的一點是,這輩子,婚姻于我,是不會有的了。所以,我最后還是選擇生下苒苒……”
華笙看著凌晨。
“凌晨,希望你能原諒我……”
“當時的我,苒苒是我的唯一,是我可以支撐下去的動力……我沒想到,淼淼會如此早地離開我們……我一直很后悔,這事之后,我一直對淼淼避而不見,甚至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都沒有陪著她,還沒能見她最后一面?!?p> “好在,她給我們留下了這么珍貴而美好的你,讓我有機會贖罪……所以,你和苒苒,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凌晨早已聽得鼻涕眼淚都揉了好幾張面紙了,一把抱住同樣淚目的華笙。
“笙姨……我都快懊惱死了!我就不該問起這些事的……對不起……對不起……”
兩人哭成一團,反而是華笙,首先破涕而笑,舒了一口氣,一下一下順著凌晨后背。
“傻丫頭!現(xiàn)在我輕松多了。晨晨,要不是你這一鬧,這些事壓在我心里十幾年,都找不到排遣的口子,現(xiàn)在說出來,反而解脫了……”
“你是解脫了,那我呢?”
幽幽的聲音,突如其來,把華笙和凌晨都嚇了一跳。
兩人連眼淚都來不及擦好,噌的從沙發(fā)起來,回頭便看到一身清貴挺拔,風流又優(yōu)雅的男人,倚在酒水柜旁,看樣子,已經(jīng)來了有段時間了。
凌晨看著來人,不認識。
但轉(zhuǎn)頭看到華笙,臉上的淚痕猶在,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大概猜測到來人是誰了。
蔣承禮如鷹的目光緊盯著華笙,這女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有個性。
他都威脅她了,竟還是說不找他就不找,一如當年說消失就消失一樣。
發(fā)生了那么多事,竟都不留下只言片語,讓他真是恨啊!
但他更恨他自己,本以為用結(jié)婚可以把她逼出來,誰知道適得其反。
如果不是今天過來,他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華笙經(jīng)歷了什么。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拋棄、被背叛的那個,盡管心里有無數(shù)疑問,都被某些“事實”蒙住了眼。
剛剛?cè)A笙一直在回憶,他也一直在回憶,其實當年疑點重重,如果他能給她多點信任,也許他們都不會走到這一步。
“凌小姐,方便讓我們單獨談談嗎?”
蔣承禮話雖對著凌晨說,但目光仍舊不離開華笙,似乎不盯緊了人又要跑了似的。
凌晨沒有馬上應答,她不知道華笙是否愿意,如果華笙不愿意,她無論如何要護著華笙,于是默默地看著華笙。
華笙閉了閉眼,該來的始終躲不過,從那天在醫(yī)院碰到蔣承禮,她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沒事,我們談談?!?p> 華笙抽了張面巾紙,擦了擦臉上的狼藉,微笑安撫著凌晨。
“好的,我先回學校了,明天再跟苒苒回來。有事給我電話?!?p> 華笙點了點頭,凌晨就準備走了。
“苒苒……剛剛我從電梯出來,差點被一個小姑娘撞到,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本來要教育兩句就算了……還有這門口的箱子……不會是……”
蔣承禮話音剛落,華笙臉色又唰的白了,可不要怕什么來什么。
她和凌晨都趕緊跑到玄關,果然是苒苒的箱子,還有手機……
華笙突然轉(zhuǎn)過身。
“蔣承禮!你站在這這么久,為什么不早點說?你就是故意要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你威脅我的時候,你熟門熟路上來找我的時候,我不相信你沒調(diào)查過苒苒。如果今天苒苒出什么事,我不會原諒你的……”
華笙的情緒無疑是崩潰的,好不容易從往事緩過來,看到蔣承禮,簡直讓她差點失控。
本以為自己控制的很好,發(fā)現(xiàn)苒苒可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再也沒法控制了,一股腦把所有罪名都安在了蔣承禮身上。
哪怕理智告訴她其實跟蔣承禮無關,但不知怎么,就覺得十幾年的委屈和不甘,這人都要負責。
凌晨也慌了神。
她肯定華苒苒是聽到自己父親是誰了,但沒往下聽完就走掉了。
她最近對華苒苒有點閃躲,也不知道華苒苒顧著談戀愛會不會感覺到,萬一她想岔了……
凌晨一個激靈,不敢往下想。
一邊趕緊給時韜打電話,一邊聽著華笙噼里啪啦對蔣承禮一頓吼。
只是超出凌晨認知的是,她從來沒見過華笙情緒這么失控的時候……在她的記憶里,華笙從來都是沒有脾氣的。
心里腹誹,這人估計是能讓華笙發(fā)脾氣的為數(shù)不多的一位。
但同時,凌晨又暗暗捏一把汗,這大哥,哦不,大叔,看著一副不容反抗的氣場,她笙姨這么生猛地懟他,會不會被滅口。
不過這把年紀,保養(yǎng)的,嘖嘖嘖,好吧,顏值上,是配得上她笙姨的。
呸呸呸,凌晨啊,都什么時候了,你腦袋瓜都想什么呢。
凌晨內(nèi)心慘兮兮,時韜電話沒接,繼續(xù)打。
第二個出乎凌晨意料的是,蔣承禮竟然沒有因為華笙無端的指責而生氣??茨巧袂?,還有點高興?
凌晨不禁又抖了抖,受虐體質(zhì)吧。
蔣承禮開始面對華笙的指責,是有點懵,但等華笙一股腦罵完了,心里卻是喜滋滋的,甚至很懷念。
多少年了,哪怕華笙每天把他罵一遍,他也樂意,起碼她在他身邊啊。
所以,怎么會生氣呢?
感受到華笙的委屈和擔心,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信誓旦旦要跟華笙談的事了。他走過去,抓起華笙的手腕,把人按在玄關凳子上,給華笙換上鞋,從衣架拿了件外套,給華笙披上,攬著華笙肩膀就往外帶。
“我陪你周圍找找看。凌小姐,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凌晨簡直驚呆了。
這一氣呵成的動作,簡直是熟悉得不要不要的。
雖然華笙是媽媽級,但保養(yǎng)和審美都很在線,衣著品位比他們要成熟而已,但款式其實她們也是可以換著穿的。這人竟然鞋子衣服都沒拿錯,凌晨心里又默默地加了分。
凌晨剛要回應,時慕雨的電話終于接通了,凌晨向蔣承禮點頭示意會跟著他們,這邊趕緊跟時慕雨簡單講講情況。
“時韜?抱歉……苒苒突然回家了,我跟笙姨談及的一些事情,估計被她聽了去,但她沒聽全就走了,手機還落在家里,我們擔心……”
“多久了?”
“嗯?”
“她離開多久了?”
時慕雨聽了兩句,就大概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此時他正在去天璽陸號的高速路上,剛剛在跟唐木通話,一直沒及時接凌晨的電話。
此時確認果然是華苒苒的事,幾乎毫不猶豫就從最近的出口出了高速,掉頭往城區(qū)去。
“不好說,至少一個小時了。”
“你們先在周圍找找,我們保持聯(lián)系?!?p> 時慕雨摘下手表,開始定位,10秒后,結(jié)果竟然是,云府灣C棟22樓。
時慕雨懸起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一些,同時心里漲得滿滿的,他的小姑娘,無助的時候會去依靠他,真好。
同時,回撥了電話給凌晨,讓他們放心。
但時慕雨用手表給華苒苒發(fā)去的好幾條語音,卻一直沒得到回應。
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腳底的油門踩到盡。
凌晨他們剛上蔣承禮的車,就接到了時慕雨電話,把時慕雨打過來的情況跟華笙說了一下。
華笙總算松了口氣。
“所以,這是談男朋友的節(jié)奏了?”
問這話的,是蔣承禮。
語氣,很酸。
蔣承禮說不清什么感覺,華苒苒又不是他女兒,但怎么就有種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呢?
莫名對這個被他老婆的女兒依賴的男人有種敵意。
華笙和凌晨都被酸到了,皆是一愣。
凌晨心里腹誹:“大叔,這好歹是笙姨和我爹的女兒,他們都不酸呢,你酸個什么勁?”
行動卻相反,“笙姨,那個……蔣叔叔,我先回學校了,苒苒回來了,我再回來?!?p> 言下之意,空間是你們的,趕緊溜了。
華笙都沒得及交代幾句,這丫頭就甩上車門逃似的跑了。
要不要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
轎車里狹小的空間,瞬間顯得更加逼仄。
華笙直了直身子,手剛摸到車門,就聽到中控鎖落下的聲音。
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收回了手。她逃不掉的,也不想逃了。十七年前逃了一次,她后悔了,現(xiàn)在還要逃哪去呢?
本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時慕雨只用了一半時間就回到云府灣停好了車。
推開門,一個有潔癖的人,連鞋都不換,直接進了屋子。
當他看到窩在沙發(fā)上打游戲的華苒苒,那顆懸著的心才真正放下,重重吐了一口氣。
哪怕他一路盯著華苒苒的定位,但一直沒收到華苒苒的回應,他就擔心有個意外。
華苒苒聽見門口的動靜,就打算從沙發(fā)里起來,奈何游戲中的戰(zhàn)斗正值激烈。等過了這幾秒,她再起身,時慕雨已經(jīng)站在她跟前了,她清楚地看到時慕雨從一副緊繃的狀態(tài)轉(zhuǎn)變?yōu)樗闪丝跉獾倪^程,還有腳上沒換的鞋子。
華苒苒想到自己在時慕雨家門口,低頭打算按鈴時,屏幕就自動識別了她的面容,門開了的情形。
瞬間鼻尖一酸,眼淚已經(jīng)下來了,扔了手機,坐在沙發(fā)上,張開雙臂。
“抱抱……”
主動求抱抱。
時慕雨唇角微勾,毫不猶豫就給了小女朋友一個大大的抱抱。
然而潔癖的習慣始終改不來。鞋子沒換踩進屋子已成事實,但衣服沒換,時慕雨是堅決不碰家具的。
華苒苒在家也是習慣回來先換一身,所以來了也會先去換身家居服,才窩在沙發(fā)里。
但華苒苒坐在沙發(fā)的姿勢,讓時慕雨沒法好好抱。
索性托起華苒苒,把人直接抱到連接餐廳和廚房的吧臺,讓華苒苒坐在上面,他站著。
華苒苒也不管時慕雨要把她抱去哪,反正箍著時慕雨肩膀和脖子不松手,眼淚鼻涕都往時慕雨衣服上蹭。
時慕雨就這樣靜靜地陪著華苒苒,不斷輕撫著華苒苒后背,直到華苒苒情緒慢慢平復。
華苒苒把殘余的眼淚鼻涕蹭干凈了,打了個嗝,才讓自己從時慕雨懷里挪出來,但雙手還是搭在時慕雨肩膀。
抬起還有點霧氣的眼睛,就撞入了時慕雨那雙深邃又帶著些笑意的眸子。華苒苒覺得,她這輩子可能都逃不掉這雙眼睛了。
“笑什么笑!什么時候我還能開你家鎖了?”
華苒苒問后面一句話的時候,明顯氣勢就下去了,腦海里突然清晰地想起那天來“查崗”時,時慕雨那句“怎么不直接進來”。
原來如此……臉頰微微發(fā)燙,眼神也有點閃爍。
“嘖!”
“女朋友這么可愛,必須往家里帶啊?!?p> 時慕雨雖然很意外,小姑娘竟先說起這事,但也很配合節(jié)奏,貼在華苒苒耳旁,故意逗她。
果然。
華苒苒原本還親昵搭在時慕雨肩膀的手,就要狠狠把時慕雨推開。
只是,每次時慕雨都像能讀取她想法一樣,總能精準地化解她的攻擊。
“時韜!嚴肅點!這是撩的時候嗎?還有你這姿勢,怎么看怎么不雅?!?p> 華苒苒說著,還一臉嫌棄的模樣,用食指戳著時慕雨胸口就往后推。
時慕雨無奈地笑著,換了個姿勢,雙手撐在華苒苒身旁,眼睛和華苒苒平視。
“那就換個姿勢。不說點什么嗎?”
華苒苒翻了個白眼。
“我欠了小區(qū)門崗小陳一百塊打車費,你幫我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