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不同,雪冰前一陣子對講桌兒旁的風琴產生了興趣兒。
這風琴并不總在我們班放著。除了音樂班有專用的鋼琴外,我們這些班就輪流用這一臺老式的風琴。每到音樂課,我們哥兒幾個就會跑到前一個用風琴的班級去把這寶貝疙瘩嘿喲嘿喲地抬過來,那陣勢絕不亞于替新娘子抬花轎。課上,老師會按著琴鍵教我們辨識音高,在進行試唱練習時為同學們伴奏。要是正巧趕上別的班沒有課,這架老風琴就暫時留了下來。課間,雪冰總要走上前去,像模像樣地按上一回。
當然,雪冰也有占不到風琴的時候。女同學里也有幾個喜歡這臺老風琴的,比如那個黎佳陽。有時哥兒幾個也會去搗亂。趙凱常常故意在他彈琴的時候打擊他,說彈得難聽,還不如用腳趾頭去扒拉。
雪冰被鬧騰得多少有些泄了氣。這陣子興趣兒又轉移了,開始迷上了笛子。
對笛子的興趣兒,是從雪冰那天偶然聽到了《江南小景》開始的。那是美術組張老師在課間休息時很隨意地吹出來的一首笛子曲兒。我也聽到了,從走廊里傳來的笛聲兒清脆悅耳,悠揚的旋律,讓人不由得便聯(lián)想到江南秀麗的山水風光。
雪冰立刻就喜歡上了。他不但自己弄了支笛子回來,還慫恿著我也買了一支和他一起練習。
我們兩個在課間自得其樂,胡亂地吹著,吱吱呀呀地,頗不得法。估計那難聽的聲音把同學們折磨得夠嗆,只是誰也不好意思來說。最后,連走廊那頭兒辦公室里的張老師都聽不下去了,特意跑到我們的教室,認認真真地給我們指點了一番。
從興趣小組活動回來,我看到教室里就剩下了雪冰一個人。他坐在風琴前,正無精打采地按著鍵子,笛子扔在一邊。我猜測著,大概笛子里出來的噪音又把同學們給攆跑了。
“怎么樣,老六,我看別練了,練也白練?!蔽易吡诉^去。
“什么別練了。”雪冰固執(zhí)起來。
“練那玩藝兒也沒啥意思,我感覺挺費勁兒的,要不你和我去學畫畫兒得了?!?p> “不去?!毖┍惋L琴較上了勁兒,腳下用力地踏著,忽然對我說,“哎,白楊,禮拜天去不去東陵?”
“去東陵干什么?”
“吹笛子去,那后山有一片林子?!?p> “去林子里吹笛子?跑那么遠干什么?”我很好奇。
“你不知道,東陵后山樹多和森林似的。我去過,還有刺猬,保證你不會后悔?!?p> “真的?”
我被他的這番話吊起了胃口。
“真的,一起去吧,騎車去?!?p> “行,去看看。”我同意了。
“說定了啊?!?p> “好,說定了?!?p> 雪冰見我答應了,又興奮起來,把那風琴的鍵子從頭至尾掃了一遍。
“要是開琴課就好了。”雪冰說。
“就是,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琴樓才能修好——哎,你感覺黎佳陽彈的怎么樣?”
“嗯?!毖┍c了點頭,算是默認了黎佳陽的彈琴水平比自己要強不少。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兒剛落,黎佳陽和許樂樂幾個就從教室外面跑進來,也湊了過來,“嘿——韓雪冰,還彈呢。你都彈一節(jié)課了吧,要不歇歇,讓我彈一會兒,行不?”佳陽笑著望向雪冰。
雪冰很無奈地從琴凳上站了起來,“給你吧,反正我屁股都坐疼了?!?p> “你們干什么去了?”我問許樂樂。
許樂樂其實叫許樂,樂是音樂的樂,并不是樂開了懷的樂,可是大家看到她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就都喊她叫許樂樂了。
“打羽毛球去了,我們就在樓下,你呢?”
“學國畫去了。”
“有意思嗎?”
“挺好的,聽說那個老師很擅長花鳥畫兒?!?p> “什么是花鳥畫兒呀?”許樂樂睜大了眼睛。
“就是畫花畫鳥唄?!蔽覒械枚嘧鼋忉?,因為美術課上,老師介紹過中國畫兒,什么花鳥、人物、工筆、寫意呀都說過,想是她也沒認真聽。
“二班有去的嗎?”黎佳陽踩著踏板,一邊按著鍵子,一邊插話兒道。
“沒有,人家那是搞專業(yè)的,國畫算什么,還有寫生、素描、色彩、雕塑呢。”我自詡美術上懂得多了些,不免有些得意。
“白皮兒松,我看你改名白話蛋得了。”雪冰旁道。
看到雪冰郁悶的樣子,我很想笑,“怎么樣,學國畫去吧,下次活動一起去?!?p> “我可不去,那有什么意思?!?p> “吹笛子就有意思?”
“當然了?!?p> 我看見黎佳陽和許樂樂在旁邊笑著。
“好,吹笛子,我和你一起吹,行了吧?!?p> “你倆兒把我們都鬧死了。”許樂樂終于說了實話。
“把你們的耳朵堵上不就行了?!蔽议_著玩笑。
“白皮,剛才的事兒可說定了啊?!?p> “看你,咋這磨磯?!蔽倚χ?。
我還想繼續(xù)取笑雪冰,依依這時走了進來。
放松的狀態(tài)消失了,心跳突然加速,“王依依,你也參加國畫組了?什么時候報的名,我都不知道?!蔽腋杏X到舌頭根子有些發(fā)硬,臉也燒了起來。
“我沒報名,就是去看看?!币酪牢⑿χ?。
這個回答讓我有些失望,但又有些不太甘心,“怎么樣,你覺得有興趣兒嗎?”
“還行吧,我也想學,就是怕堅持不下來?!?p> “那你就試試吧,應該挺有意思的?!蔽覒Z恿著,卻又極力想表現(xiàn)出漫不經心的樣子。
“就是有些麻煩,還要準備紙和筆——”
“我禮拜天正好要去中街買毛邊紙,要是需要什么,就告訴我,我可以幫著你買?!蔽依^續(xù)爭取,不知從哪里來了無限的勇氣,直視著她的雙眼。
“哎,白皮兒,不是說好了去東陵嗎?”雪冰瞪著我。
“哦,我忘了買毛邊紙的事兒了,這個禮拜還是先去趟中街看看吧。你前兩天不是也說過要買笛膜兒嗎?一起去吧?!蔽矣行擂?。
“你這個人兒——好,那下個禮拜去東陵。我確實是要買點笛膜兒,還真就差點兒給忘了?!毖┍檬峙牧伺淖约旱暮竽X勺兒。
“不用了——我還是自己去吧?!蹦沁呉酪廓q豫了一下,低下了頭。
“依依你要去國畫組嗎,我也想去。白楊,現(xiàn)在報名還來得及嗎?”黎佳陽停下手中的琴鍵,問道。
“應該可以吧?!蔽艺f道,語氣恢復了常態(tài)。
“你要是去學國畫兒了,誰來和我搶風琴呀?”雪冰坐在桌角兒上,突然蹦出一句來。